9月21日周三晚上，在风光旖旎建筑别致的上海科技大学，师生们迎来了复旦大学中国研究院的范勇鹏研究员做人文讲座。但是旁听的大风哥却出离愤（kai）怒（xin）了，现在的年轻学人啊，学问好也就算了，颜值高也就认了，居然段子也讲的好，信手拈来，深入浅出，厚积薄发，出神入化。在下佩服佩服。范勇鹏老师说：“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处可走”。于是段子手的路也活生生被你们抢了，可以不要这么无情吗？

范勇鹏老师畅谈中美欧三大文明的不同国家历史和模式。他先对台下理科生表达了一番压抑已久的怨念——从大学开始文科生就被乃们理科生碾压，好不容易到了专业研究阶段扬眉吐气了，因为理科研究偏于微观，偶国际关系学可是大大滴宏观呀，恨不得把全地球都拉进来。但是再往上，超过地球，又到你们理工科的宇宙物理学领域了（这是在说《三体》么），咱玩不了。

范老师接着抛出几位跨学科的鬼才，比如写下《枪炮、病菌与钢铁：人类社会的命运》的戴蒙德。这位大叔可是生物学出身，思想穿透力极强。

不过范老师也有文艺情怀，马上抛出老鹰乐队的歌词“we are programmed to receive”，意思是你的思想早被设计好了，无法跳出藩篱。他说我们要跳出西方观念设置的思想藩篱。有哪些藩篱呢？他先从出租车司机说起：北京上海的出租车司机都很能说，一路上和你吐槽各种社会问题，最后一句肯定是“都怪一党政府”。这就是“政体至上论”，以为一切问题都是政体决定的。（嘶，原来中国的出租车司机已经赶上很多国内学者水平了？）

另一个误区是“孤立系统观”，大意是说目前学院派的西方政治学相当于房间装修工，而不是大厦建筑师，不会考虑地基、水电管道等等背后的系统因素。

还有好几个误区，大风哥懒得写了，自己看图吧。

所以啊，范老师说要跳出西方政治哲学传统和二战后社会科学传统的双重弊端，回到国家的具体历史情境，将地缘环境、人口构成、国家功能、治理模式等四大因素放入视野之中。并在这些因素的基础上提出一个新概念——国家性质（暂定）。

然后他开始对比中美欧三大区域的国家特质，贴几张幻灯片吧：

知识点很多，还好范老师提供了一段比喻。他说这三大块国家地缘、人口性质都不同：

1.欧洲的国家、民族像生煎包子，闷在一锅里，锅盖一掀开，还是一个一个的，很难凑一块；

2.美国呢，是时蔬小炒，英国白人、黑人、拉丁人各种料一锅炒，五颜六色；

3.中国则是煎饼果子，也是各种料往里添，但是一点点往外摊，最后融合到一起了。

咦，政治讲座变成美食讲座了咩？

还让人好好听讲吗？

简单提炼一下：

欧洲

欧罗巴并不单独成疆，而是和北非一起，属于地中海世界的一部分，因而封闭性不是那么好，有一定流动性。打不过人家，坐着船就跑地中海对岸去了。而欧陆内部被大山分割成很多小块，易守难攻，阻碍了互相兼并。一言不合就打架，打出了现代支离破碎的民族国家格局。

这样的格局决定欧洲国家追寻的首要目标是安全，是势力均衡。内部则打造价值共同体。国家一大主要职能是排异，强调共同的价值认同，排斥异己。乃们不知道历史上排斥了多少异己啊，排犹、排女巫、排异族，杀杀杀，烤烤烤……

1492年西班牙格拉纳达战役胜利，终于排异成功，形成基督教共同体。同年哥伦布发现美洲。这意味着什么呢？（前方高能）范老师说这意味这欧洲人发现还有比自己更破落的民族，顿时有信心了。之前，西方人面对比他们发达的阿拉伯和东方中国，都是比较自卑的。

老师讲排异，可是欧洲不是很强调人权和包容吗？范老师说，在欧洲历史上，人权首先是和劳动力不足挂钩的，劳动力匮乏，于是大量引入移民。最近德国麻烦了，它一直需要引入劳动力，但过去是严格筛选，现在中东难民一股脑涌进来，没法筛选了。所以以前引进人口是需求侧导向，现在是供给侧导向了（人家高大上的经济政策也被范老师拿来变成段子了），德国开门是找死，关门是等死，一声叹息啊。

美国

范老师称美国是个伟大的国家。这就是一家大公司，忙于逐利、分红、以实力为后盾的博弈等等。美国宪法一开头就是我们为什么什么事坐在一起达成什么什么协议，非常像通常的商业合同风格。事实上，这部号称代表全民的宪法也就是一小群人躲在一个房子里决定的。

你们想啊，很多国家的政治家下台后会被追责到死，韩国总统都死于非命多少个了。但是美国政治家下台了怎么就没事呢？为什么只要承担政治责任呢？因为总统只是个CEO啊，只承担有限公司的法人责任。CEO背后还有股东大佬们呢，华尔街那些大佬们，气派不知道比宋江高到哪里去了。

不过美国真正的奥妙不在那些流行说法里。“我敢保证在座各位平时看到的关于美国的说法百分之八十都是神话”。这里的神话不是说仙女妖精啊，是说虚构的崇高想象，记得华盛顿的小斧子吗呵呵。

不过范老师很现实，他说神话就是洗脑，人生在世洗脑是不可避免的，就看洗的好不好了。他现场破解了一个神话：美国是清教徒建立的国家。对不起，各种史料表明，美国开创者里清教徒不多，清教徒还特别爱扮演迫害者角色，比如对贵格派教徒（基督教里特别讲道德，特别和平的一派）的迫害。

范老师对早期美国人口构成做了“粗暴”的素描：种地的，抢钱的，打猎的。英美人特别会利用生物学理论，长期不把印第安人和黑人当作人。西班牙、葡萄牙、法国的拉丁白人殖民者都会和土著混血，只有英国人不和黑人、印第安人混血。现代仅存的印第安人已经被养成“葛优躺”了，不再有生气。

在这个国家要想享有政治权利，你就要“入股”公司。黑人从南北战争到二战，当兵打仗，等于用生命入股了这家公司，才获得了政治权利。印第安人和华人，就没有这个入股历史，所以总体的政治地位嘛也就呵呵了。

美国大陆太安全了，自然禀赋太好了，以至于德国铁血首相俾斯麦说“上帝特别眷顾傻瓜和美国”。没有负担，可以在内陆自由行动。强者要自由，弱者要保护。

因为海洋太宽广，敌人很难来，当然有一次和英国人的和平协议也来晚了——1814年两国在比利时根特签署了和平协议，但经海路送到美国用了半个月，这边两军不知道啊，又打了一仗，白死了好多人。

（美国疆域变迁动图）

中国

优点和缺点都太多，范老师当然对中国特质多夸了不少，不是为了吹，而是认为被西方和西化派贬损太多，要拨乱反正一下。

中国地缘环境相对封闭，游牧民族和农耕民族都是这个封闭环境中的一部分。你也吃不了我，我也吃不了你，终于融成了命运共同体。这不是玩理想玩出来的，是打出来的。民国初建，本想搞汉地十八省联省自治，很快发现行不通，汉藏满蒙回，谁也离不开谁，不能分裂，必须追求五族共和，天下大同。于是，“我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又不得不和我一起生活的样纸。”

中国的治理思想主流是“公天下”，与欧美不同。罗马是土地私有制，连军队都是私有的。中世纪则是封建主统治，“我的扈从的扈从就不是我的扈从”，因为扈从都是封建主私有的，不是国王的，更不是国家的。欧洲国家靠私人财产统治，靠宗教统治，靠种族统治。

只有中国是靠官僚统治，官僚是一种公共性的东西。古代中国按照地域人口比例产生官员，这个原则在国际上的第二次确立要到美国宪法，按照人口比例产生议会代表。

中国传统国家权力具有客观性，除了皇帝没有别的职位可以世袭。官员依靠科举制产生，所以孙中山大总统要把考试权作为五权之一写进宪法啊。“大家是想拼爹还是拼考试呢？”同学们纷纷点头，范老师却感慨了一下今天中国教育的变化，援引李中清教授的研究数字，叹息今天农村子弟进入名校的机会越来越少。公立学校的教育质量可不能降低呀。

此外中国传统国家特质还有：

世俗性：少有的依靠世俗力量就能统治，避免宗教仇杀。

民事性：文官高于武官，避免军人干政。

精英性：儒生精英统治，不认为人多说话就有道理，倾向用治理技术解决政治问题。（范老师寄语理工科学生用技术解决政治问题——袁隆平解决粮食问题就能避免多少政治冲突啊。）

……

中间讲宗教、讲民族，好多趣闻。举手回答问题或者提问的同学都会被范老师追问是哪里人，然后范老师就会讲那里的风景名胜背后的历史渊源。真是一言不合就导游。

除了趣闻段子，也不忘时刻启迪学生。比如人人都知道英国革命最后请来了荷兰人当国王，可是范老师问：为什么非要从荷兰请国王呢？因为英国人对荷兰的有限责任公司制度非常有兴趣啊。

纵横捭阖，最终要海纳百川，讲座最后范老师提醒大家思考，三大文明体系各自为人类提供了不同的尝试，可以给未来世界提供什么样的启迪？

骚年们的思考和梦想被激发了，提问的同学好多，从中国宗教特点直到如何重建中东。散会后男生还包围住老师不让走。理工科学校的学生还是很给力的。

本文授权自微信公号“智能国”以及复旦大学中国研究院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