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金融危机已经过去5年，欧美主要发达经济体，仍在复苏的边缘挣扎。据英国《金融时报》报道，美国人现在的家庭总收入还不到1989年的水平，欧债危机也未见曙光。徘徊于“失落的20年”的日本，更谈不上复苏。

中国经济增长也不复10%以上的高速增长。除中国之外，曾经风光一时的新兴经济体，在美国量化宽松政策退出与否的猜谜游戏中，经济波动如过山车。

第三次金融危机，真的会在新兴经济体国家爆发吗？中国能否独善其身？就这些问题，《社会观察》记者采访了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研究员、有“数据帝”之称的罗思义。

美国经济增长乏力源于储蓄率太低

《社会观察》：美联储9月中旬调降了对今明两年美国经济增长的预期。美联储预计2013年实际国内生产总值增速为2.0%至2.3%，低于6月份预测的2.3%至2.6%。金融危机过去5年了，看起来美国经济复苏前景仍不明朗？

罗思义：美国经济复苏乏力，经济增长缓慢，其根本的原因在于美国的储蓄率非常低，投资上不去。因为投资是拉动经济的基本要素之一。

美国要走出危机，有两个途径：其一是大规模向海外借债。以前主要是向中国借债，但金融危机后，中国不再大规模借债给美国，中国贸易顺差额也减少了；第二个途径就是增加国内储蓄，但这部分一直没有明显增加。

一直以来，美国不但是资本输出国，也是海外资本的输入国，2000年，美国吸引海外直接投资4000亿美元，占全球海外直接投资的40%，资金额占本国GDP的6%。美国陷入了金融危机后，投资的来源只有储蓄，但美国国内的储蓄水平，无法支撑经济的复苏。（图1）

图1：美国净储蓄占GDP的比例

如果美国经济发展速度加快，利率就要提高，但利率提高会让美国金融体系不稳定。所以我对美国经济前景的判断是，未来金融比较稳定，但增长速度比较慢。经济减慢这是美国20年来经济增长的大走势。目前的低增长只是这个趋势的延续而已。（图2）

图2：美国40多年来的经济增长走势

《社会观察》：金融危机后，中国经济虽然很快恢复了，但是现在只能在8%左右的增幅徘徊。

罗思义：讨论中国经济减慢的时候要注意，全球经济都在减慢，事实上，中国经济在全球的位置是没有变化的。

2012年二季度到2013年二季度，中国经济增幅是7.5%。但是美国经济放慢比中国经济的放慢更加严重。

过去20年的发展证明，发达国家的经济增速加上6%就是中国的经济增长率。偶尔会有不符合的时候，但这不是常态。未来发达国家将维持在年增长2%，加上6%，中国就是8%左右。中国政府对中国经济的预期，与国际上对中国的预期是吻合的。

一年前有人问我，美国工业的大规模复苏会对中国带来什么后果，我说美国工业不会复苏。现在来看这些数据，仍然是这个答案。跟金融危机之前的2007年6月相比，美国的工业生产值还比较低，还没有恢复到危机前的状况（图3），而中国已经增长了96.8%。

图3：与2007年6月相比的工业生产

当然，美国是后工业化国家，以GDP来比较更为科学，但比较的结果是一样的，中国的经济增长率是美国的4倍。

IMF以购买力平价来估算，到2017年，中国GDP总量将超过美国。但这个比较，对中美的经济增速都估计过高了。IMF是以美国增长3%，中国增长8.4%来估算的。我以中国增长7%，美国增长2.6%（根据美国过去20年的平均增速2.6%）来计算。不过，得到的结论跟IMF是一样的——也就是，2017年中国GDP将超过美国。

 

 

量化宽松政策不会马上退出

《社会观察》：对未来几个月的全球经济走势，你怎么看？

罗思义：预计接下来的几个月全球经济将比较平稳。2012年二季度至2013年二季度，美国经济增长是1.6%。到年底，美国经济会稍微有所提升，会从1.6%到2.2%。欧洲会停止继续下滑。

日本安倍晋三今年以来推出了很多刺激计划，但安倍经济学的效果我持有疑问。

安倍经济学核心内容就是让日元贬值。美国的量化宽松对金融业有好处，但对实体经济没有帮助，而安倍期待日元贬值能促进出口，但问题是，往哪里出口呢？

出口到中国不可能，因为中日政治上的阻力比较大；出口到美国也会有问题。美国福特公司总裁曾说，20年以来我们面对着日本车的竞争，增加日本车的进口，会大大损害我们的利益。美国最希望日本产品输往欧洲，但是德国又会反对。所以安倍经济学会遭遇很大的政治困境。各国都不想增加日本产品的进口，所以短期内到年底，安倍经济学很难看到预期效果，或许一年之后，才见分晓。

大宗商品价格指标能够很灵敏地反映世界经济走势，从图4可见，未来全球经济走势仍然较为疲弱。到今年年底，未来6个月，世界经济增长率都会比较低，但整体会比较平稳。

图4：道琼斯-瑞银 大宗商品现货价格指数

《社会观察》：8月份，部分新兴经济体国家，比如巴西、印尼，印度股市大跌，货币贬值，原因是伯南克暗示美国量化宽松即将退出。不过，美联储9月18日宣布暂缓退出货币量化宽松政策，部分新兴市场货币汇率和股市应声强劲反弹。未来，随着美联储主席更迭，新主席会以什么样的步伐退出量化宽松政策仍不得而知。有人认为，如果美国退出量化宽松政策，新兴经济体可能爆发第三次金融危机？

罗思义：印度、印尼等小的经济体可能会有危机。比如印度，资本账户大量盈余，通货膨胀严重，资本外逃容易导致经济波动。但这些经济体出现危机，对全球经济不会产生太大影响。

何况，美国不会那么快退出量化宽松政策，因为美国的经济还很弱。9月18日，美联储就宣布继续保持量化宽松政策不变。美国如果马上彻底退出量化宽松，美国的危机会非常严重。因为在过去5年中，美国基本上是零利率，所有的金融条款都是以零利率为基础的，如果断然退出宽松政策，利率会上升，利息压力加大，这将对美国经济造成很大影响。

中国对地方债存在误解

《社会观察》：中国经济不会受到影响么？中国的房地产泡沫、地方债务等等问题一直是中国媒体及主流经济学界人士批判最多的危机爆发点。

罗思义：这两项我认为问题都不大。我不是房地产方面的专家，不过，我认为，中国不应该学习英美的房地产发展模式，美国和英国都曾经是房价大幅波动的受害者。德国和新加坡的房地产就很稳定。房地产可能会累积风险，但是中国宏观经济基本面很强劲，不会造成很大问题。

另外，对房价的测量标准，应该是房价增幅与收入增幅的比较，如果房价涨了6%，收入涨了10%，那说明房价变便宜了。上海、北京、深圳这样的一线大城市，房价每年涨18%，收入涨幅没有那么多，所以在大城市，房价的确变贵了。全国范围内，中国房价年平均涨幅是6%-8%，但是收入水平，至少增长了6%。

过去20年，亚洲很多地方都产生了类似的情况，房价上升了，但收入上升得更快。这个问题目前来讲是区域性的，应该严密加以关注，使房价上涨的速度不能超过收入上涨的幅度。

《社会观察》：中国媒体曾报道说，中国的地方债务有10亿人民币，海外媒体估计得还要多。美国底特律破产之后，路透社一篇文章说，中国债务危机也要爆发，首先会从江苏省开始。你的观点是什么？

罗思义：中国政府的地方债，一直是一个遭到误解的问题。就好像我有两个账户，一个向另一个汇了100万，这不是危机，这是中国金融系统的真实情况。中国的金融系统是一个统一的系统。地方政府欠债是欠中央的，或者欠银行的，银行是央企，债务看起来增加了，其实只是资金的移动，这不是危机。

虽然这算不上危机，但是会对经济发展的优先度有些影响。比如西部建了一条路，没有人用，造成亏损，政府补贴，势必将沿海需要的资金挪到了西部。

美国的底特律和联邦政府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系统，它欠了钱，就是真的欠了钱，和花旗银行欠钱是一个道理。中国不会爆发债务危机，中国要做的仅是保证投资的有效性，不要把钱浪费到无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