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兵:特朗普时代

来源:观察者网

2016-11-28 08:30

唐小兵

唐小兵作者

美国密歇根大学讲席教授,《流动的图像:当代中国视觉文化再解读》

【文/ 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唐小兵】

八年前,在洛杉矶温暖的冬天里,我曾动情地写下这样一些句子

如果还有人对奥巴马的演说才能将信将疑,还有人怀疑一场草根性的群众运动在中产阶级的美国能否真正成功,还有人对激情和希望所能激发的巨大能量怀抱狐疑,那么在十一月四日,这个现代世界政治史上举足轻重的日子,所有这些疑虑都得到了一个明确的答案。

整整八年之后,也就是2016年的十一月八日,我又亲历了美国政治史上一个翻天覆地的日子,眼看着当年奥巴马当选总统时所唤起的对未来世界的美好愿景,一夜之间轰然坍塌,被又一场似乎是拔地而起的草根性群众运动碾压得七零八落,而坐守白宫、能言善辩的奥巴马也一时偃旗息鼓,不见了踪影。

但这一次,我感觉平静,甚至有些释然。

我无法像希拉里的支持者那样失声痛哭,义愤填膺,更不可能像特朗普的拥护者那样眉飞色舞,击掌相庆。

跟八年前一样,十一月八日那天,我一早便去到附近的一所学校投票,只不过这次是在密歇根的安娜堡,而不是加州,投票站的工作人员和排队投票的选民也不太一样,以白人居多,但神情却跟当年加州的选民同样肃穆凝重。跟八年前大不一样的是,支持希拉里的主流媒体,这回完全是胜券在握的姿态,不再提醒人们提防最后的逆袭,也不担心所谓“布莱德利效应”的发作。几乎一边倒的主流媒体中,《纽约时报》可谓是急先锋,从八月份就开始预测希拉里的胜选率,每天煞有介事地在70%到90%之间浮动,同时不遗余力地描黑财大气粗、口无遮拦的房地产商人特朗普。

我走进投票站,知道自己不可能把这卑微的一票投给希拉里或是特朗普。我拒绝这种非此即彼、荒谬的无选择的选择。我知道有人会嘲笑这种想法的天真幼稚,但我恰恰觉得,发出这番嘲笑的人,如果不是两党制游戏最天真的迷信者和维护者,便是最冷血、最无信义的政治动物。我也很清楚,无论我选择哪一位第三党候选人,最后当选的只会是希拉里,或者是特朗普,前者是一个深谙权钱之道,却满口多元正义的职业政客,后者则是一个洋土豪,一个只是在电影中才看得到的横蛮傲慢的资本家。

我投了一张无声的抗议票。

从投票站出来,看着外面阴云密布的天空,我想希拉里今晚将赢得选举,但不会是大获全胜,而特朗普的支持者会闹事的,因为他已经暗示过,不会接受失败的结果。

晚上八点左右,我上网查看《纽约时报》关于各地计票的实时报道,看见指针在一个红蓝两色的时速表一样的获胜率上摆动,无悬念地标明蓝色的希拉里有84%的胜选可能。九点刚过,Politico网站却显示特朗普暂时以一百五十万选票领先,获得的选举人票也超过了希拉里。等到我十点钟再次去查看《纽约时报》的获胜预测表时,那颤抖的指针居然已经纵身跳到红色的特朗普那边,说他有85%的胜选可能。

一场似乎是没有悬念的选举就这样翻盘了。

对多少人来说,那该是怎样惊心动魄、不可思议的两个小时!

这样一个漫画似的人物,一位被主流媒体异口同声地厌恶唾弃,被反复的民调视为不靠谱,在脱口秀上不断地被挖苦搞笑的候选人,眼看着就通过全民大选当上了第45届美国总统。

以人民的名义,一些人竞选胜利了,一些人竞选失败了,这就是历史,这就是美国两百多年的文明史。

对特朗普的胜出,我并无所谓,倒是对《纽约时报》面临的尴尬,实在觉得有趣,但想想其对中国的一贯的不怀好意的报道,也就知道这是怎样一家自以为是、立场先行的老报纸。特朗普一直在抱怨精英媒体的偏见,他如今有机会扬手打脸,不妨说是歪打正着,而且也够响亮。

因为第二天一早得去机场赶飞机,我无心再看这闹剧,早早地便洗完睡了。

第二天起来,看到特朗普获胜演说的视频,才意识到奥巴马时代确实是一江春水向东流了。

和奥巴马当年第一次胜选时旁征博引、气势磅礴的演说相比,特朗普的获胜演说都是实打实的大白话,句子简短而随便,信口说来,实在没有什么修辞风格可言。一上来,他先是向周围的支持者抱歉,因为当时毕竟已经是十日凌晨三点了:“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这种事太复杂,太复杂。”下面听众的回应也确实给人稀稀拉拉,有气无力的感觉。

接下来,特朗普按照惯例,向承认败选的希拉里表示敬意和感谢,然后以胜利者的姿态招安全体民众:“现在到了美国把分裂的伤口包扎起来的时候;得走到一起来。全国各地的共和党人,民主党人和独立人士,我说现在是我们作为一个团结一致的人民走到一起来的时候了。”

特朗普的兴起,处处让人感到欧洲十九世纪民族国家铁血逻辑的还魂。

跟奥巴马一样,特朗普也回顾了自己的竞选,但相较于奥巴马当年用情深意切的三段排比来告诉人们“这是你们的胜利”,特朗普只讲了两句:

正如我最初所说的,我们进行的不是一次竞选,而是一场不可思议的伟大运动,成千上万辛勤劳作的人们参入其中,他们热爱自己的国家,希望自己和他们的家庭有一个更好、更光明的未来。这场运动由来自不同种族、宗教、背景和信仰的美国人组成,他们要求也期待着我们的政府服务于人民,政府也确实必将为人民服务。

而这正是此刻的特朗普不同于彼时的奥巴马的地方。2008年的十一月四日,获胜的奥巴马这样描述他的竞选历程:

我们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很多的资金,也没有得到很多人的认可。我们的竞选并非始自于华盛顿厅堂里的高谈阔论,而是从德梅恩市大大小小的后院、康科德市的起居室、查尔斯顿市的房前凉台里开展起来的。我们的竞选是由辛勤工作的人们发动起来的,他们从自己微薄的积蓄中拿出钱来,5美元、10美元、20美元地捐献给这个事业。

我当时曾说道,奥巴马在这里用“事业”和“目的”来替换他在竞选期间使用的“运动”一词,可谓用意深远,表明他明确把握了自己即将从在野到执政的角色转化,因而有必要把呼唤变革的“大合唱”收编成愈合国家的“赞美诗”。

但对在凌晨三点仓促发表获胜演说的特朗普,这样一个心理转型显然还没有发生,他基本上还是以反建制、反精英的造反派口气在说话,强调的还是自己的商人本色和功夫。相对于当年47岁的奥巴马,今年已经70岁的特朗普真可谓政治素人,对美国政治的运作和话语完全是门外汉,甚至嗤之以鼻。例如在两人获胜演说的结尾,奥巴马已经娴熟地喊出了“愿上帝保佑美利坚合众国”这句美国总统的惯用语,而在聚光灯下啰哩啰嗦谢了一大堆人的特朗普,左顾右盼之后,竟以感谢自己的竞选伙伴告终,把本来简短的演说带向一个拖泥带水的反高潮,也算是开了这道美国仪式的一个尴尬先例。

但这并不意味着特朗普没有自己敏锐的政治嗅觉和本能。在刚刚过去的这场几近肉搏的竞选混战中,他正是靠突出自己是华盛顿的局外人的身份,不屑四平八稳,打破各种政治禁忌,大鸣大放,从而激起了众多不满现状、自认弱势的选民的热情,不但赶跑了成堆的共和党政客,而且还出其不意地搅了几乎是板上钉钉的希拉里总统之梦。

事实上,特朗普以破竹之势席卷多数选举人票,和奥巴马八年前大获全胜一举入主白宫,同样是对国家现状不满的选民的政治宣泄,因此两人的崛起有同样的结构意义,只不过是前一次偏左,后一次偏右罢了。奥巴马的胜选,似乎印证了一个宏大的关于人类进步和世界潮流的叙事,而特朗普的兴起,却处处让人感到欧洲十九世纪民族国家铁血逻辑的还魂。这一点,在两人获胜演说中所展示的国际视野中体现得尤其鲜明。

在2008年的芝加哥格兰特公园,获胜的奥巴马这样宣布:

对所有从大洋彼岸观注着今晚大选的人们,无论你是在议会大厅还是皇宫,对在世界某个遥远的角落聚拢在收音机旁的人们,我要告诉你们,虽然我们的故事各不相同,但我们的命运是共同的,一个新的美国领导方式已经象曙光一样升起。

对那些,那些妄图捣毁世界的人:我们将打败你们。对寻求和平与安全的人们:我们给予你们支持。对那些一度质疑美国这盏指路明灯是否依然璀璨的人:今晚我们再一次证明,我们国家真正的力量不是我们的优良武器,不是我们的巨大财富,而是我们不朽的理想——民主,自由,机会和不屈的希望。

而在八年之后的2016年,被诸多媒体定性为“民粹主义煽动者”、“白人至上主义的代言人”的特朗普,对关注这场美国大选的世界各国和人们只奉告了如下两句:

我在此告诉国际社会,我们将永远把美国的利益放在首位,但我们将跟一切人,一切人——所有的人民和所有的国家——公平地打交道。我们将寻求共同点,而不是敌意,寻求合作伙伴,而不是冲突。

特朗普在这里重申的只是国际关系中具有最大公约数的规则和底线,而没有像奥巴马那样,站在国内政治的道德高地上,郑重地宣扬美国信念和价值外交,把世界看作美国社会的自然延伸,把自己奉为国际社会的指路明灯。

在接受了特朗普将接替自己,成为下届美国总统这个难以置信的事实之后,奥巴马曾直率地告诉媒体,他和当选总统是完全不同的人。他说特朗普是务实的,不以意识形态挂帅,也就是说他不像顽固的共和党人那样,处处以教条的党派政治来抵制奥巴马民主党政府的执政方针。

确实,在美国政治的光谱上,特朗普算得上是一条变色龙。他曾经是纽约的民主党政客慷慨的捐款者,自己还一度加入民主党,后来又摇身一变,成了共和党。

我们当然知道,所谓 “务实”,所谓 “实用主义”,本身就是一种意识形态,特朗普所说的“公平交道”,也离不开一整套意识形态话语和综合实力的支撑。但如果特朗普真能给华盛顿带来一股务实气象,而他跟奥巴马的执政理念又截然相反,那么这是否反过来意味着奥巴马这八年确实是意识形态先行呢?如果特朗普是面镜子,我们在里面看到的是一个怎样的奥巴马呢?

特朗普与奥巴马

很多人都担心,特朗普奉行的是“美国孤立主义”,势将带来一个群龙无首,动乱无序的世界。言外之意,就是当下的世界在美国的参与和领导下,即使不是井然有序,起码也是有章可循的。可问题是,如果连美国人自己都对所谓“美式和平”下的国际状况不满,被特朗普的“让美国再次伟大”的口号所吸引,又有什么理由认为一个要大力发展自己的经济和实力的美国,会比一个一心按照自己的形象和理念来改造世界的美国更加凶险,更加让人担忧呢?

那些担忧“美国孤立主义”的人,有美式和平的既得利益者,自然会有天塌地陷之感,但也不乏贾桂那样的奴仆,听惯了吆喝,觉得站直了不舒服,更有一些种族主义者,不愿意看到欧美不是左右世界的中心。希拉里不是就说过,她无法想象自己的子孙生活在中国人领导的世界里?

十一月九日的上午,在费城国际机场的电视上,我看到希拉里作败选后的正式讲演。机场里照例是匆忙来去的人流,但也有三三两两的旅客,停下来看CNN的直播。

一夜之间,她衰老憔悴了许多。

我因为有人来机场接,不便久留,只能稍微驻足,正好看到她声音略带颤抖地说败选是痛苦的,而且将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她说自己的竞选从来不是为了某一个人,而是为了我们大家所热爱的这个国家,“是为了建成一个充满希望,广纳百川,心胸博大的美国”。

这恐怕也是竞选政治中最大的荒谬和最有必要的谎言了。

既然目标这样崇高,为什么不能赢得大多数人的认同,赢得选举?而如果一个国家的选民连这样纯洁美好的愿望都不能接受,那我们热爱的究竟是什么,还能指望什么?又有哪一个竞选人会公开抱怨选民的愚顽和狭隘?又有哪一个败选的政客愿意承认选举的结果证明了自己的狂妄和无知?

无怪乎当特朗普在第三场辩论中暗示他有可能不接受自己败选的结果时,会引起美国政界和舆论的一片哗然和惊恐,齐声抨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商人威胁到了美国的整个民主体制。也无怪乎在今天,如果希拉里仍然想要在美国的政治生活里有任何发言权,她就必须无条件的接受选举结果,无论她是多么憎恶唐纳德·特朗普,也无论她是多么地相信自己的败选是美国的悲剧,是对美国梦的背影子。

再大的委屈,也只能忍了,这就是游戏规则。正像世族里的同室操戈,一旦决出了胜负,双方就必须握手言和,共同维护家业,光宗耀祖。

因此,只有在号召自己的拥护者对特朗普报以开放的心态,强调宪政民主的根基是权力的和平交接之后,希拉里才可能为自己的政治信念作最后的辩护,为她所代言的民众再次发声。

我们都有目共睹,我们国家的割裂程度,比我们当初想象的要深刻,但我依然对美国有信心,而且将永远有信心……

我们的宪政民主制度把权力的和平交接奉为神圣不可侵犯。我们不仅尊重这个制度,我们珍爱这个制度。宪政民主奉为神圣的还包括法治,包括在权利和尊严上人人平等的原则,信仰的自由和表达的自由。我们同样尊重和珍爱这些价值,我们必须捍卫这些价值。

和特朗普闭口不谈什么价值和原则,而是要挽起袖子修路筑桥、大干一场的架势相比,希拉里擅长的是讲身份政治。她竞选中的一大口号,便是要打破制约妇女掌权的隐形的天花板,选出美国历史上第一位女总统。这当然具有极大的象征意义,但象征并不是现实,也不能完全覆盖现实世界。假若希拉里当选,她的首要职能不可能是做女总统,正如奥巴马在白宫所做的决策,并不都想当然地以其半非裔身份为出发点。而曾经做过小布什国家安全顾问的赖斯,其凌厉的新保守主义鹰派嘴脸,和她非裔女性的身份又哪有半毛关系?

唯身份论政治的正面价值,是承认并尊重人类历史和文化的多元,其负面效果,则是把社会生活中的人标签化,碎片化。被唯身份论绑架的政治,最终是绝望的政治,分离的政治,因为其出发点是我们每个人都注定只可能,而且只应该是自己,我们不可能改变自己,也不可能改变他人,更不可能组成超越了自我的联盟和共同体。唯身份论政治,也是迎合消费时代的政治,遵循的是标签和品牌至上的作秀逻辑。

希拉里的败选,意味着唯身份论政治的破产。即使是最有理由认同她的白人女性选民,也因为不同的教育、经济和党派背景而分裂,最终以不可否认的多数投票支持特朗普。

唯身份论政治的流行,并非始于希拉里的竞选,而是与美国社会最近二三十年间日益占据主流的多元文化论息息相关。多元文化论以进步主义为旗帜,以消费主义为动力,可说是为推崇市场导向的当代新自由主义服务的文化理论。

多元文化论的布道者们以西方后殖民时代五方杂处的都市生活为基地和想象空间,把全球化看作是自由主义价值的普世化,抨击传统社会的偏狭和森严,将社会进步等同于不同身份的发现和确认。其后果,便是个体身份替换了集体认同和政治同盟的塑造,自我表达的标新立异掩盖了阶级的差异,历史经验的差异。所谓“政治正确”,实际上是用生活方式来取代政治抗争,用符号和话语来置换政治实践本身。在这个层面上,可以说希拉里的竞选因为唯身份论政治而轰轰烈烈,也因为唯身份论政治而功亏一篑。

正因为其把政治作为文化来消费,多元文化论在城市居民中间,尤其是对城市青年和大学生,有很大的吸引力。这也是为什么,历来以代表基层选民利益为传统的民主党,在候选人希拉里这里,终于失掉了产业工人和乡村选民的信任,而倒是一个生在纽约长在纽约的靠房地产起家的富豪,反而在天高地远的乡村美国激起共鸣,搞起了农村包围城市的美国版。

美国大选后,年轻人在街头抗议力挺希拉里。

这也是为什么,大选后爆发的游行抗议,都发生在大城市,而大选后最感绝望无措的,是满腔热情支持希拉里的大学生。

九号晚上,我在电视上看到费城市民雨中游行,抗议特朗普当选总统的场面。我知道安娜堡的校园里,跟很多大学校园一样,正在举办各种抗议和守夜。我也知道,在这次变天为共和党的红色的密歇根,安娜堡是民主党硕果仅存的几个蓝色小岛之一。

我知道他们为什么抗议,也知道他们在抗议什么,但如果人们不正视把特朗普推上前台的巨大力量,不摆脱“政治正确”的局限,走出唯身份论政治,在抗争中建构新的联盟,那么“不是我的总统!”的口号至多只不过是愤懑的宣泄,而不可能呼唤出新的可能和策略。

竞选带来的政治周期性,就跟败选人必须接受选举结果一样,是民主选举的宿命,尤其是在两党制根深蒂固的美国。希拉里的败选,正像很多观察家所指出的,其实是一个几乎铁定的政治周期在作祟,那就是今年的选举是一次庄家轮换的选举。民主党掌管白宫八年,该轮到共和党上台了。

这个周期性,往好里说,是体制化了的换届,是必要的微调纠偏,是左右摇摆后终至平衡的政治生态;往坏里说,则是前后执政团体的互不搭界和由此而生的内政外交的不确定性,甚至改弦易辙,铤而走险。

特朗普的出现和当选,固然印证了庄家轮换的周期率,但他挟右翼民意大反现行政策,全然不顾政治规则的姿态,不仅冲击了美国政党政治的根基,也给整个制度的运转带来了巨大的不稳定性。

相形之下,在白宫干了八年的奥巴马,更是现有权力体制自觉的看守者。大选后的第二天,他和特朗普在白宫见面,原定十分钟的礼节性会面,持续了一个半小时。事后的记者会上,奥巴马坦然地斟词酌句,侃侃而谈,俨然是一位周到的主人,高瞻远瞩的政治家,而特朗普僵直地陪坐在那里,没有了竞选时的张扬骄横,倒是很显得拘谨,让他发言时讲的短短的几句,也给人词不达意的感觉。

这位从来没有在政府部门任过职的商业大亨,一旦来到政治权力中心,似乎浑身的不自在。

这个场面,不由让人想起阿多尔佛∙基利在他著名的《中断的革命》(英译为《墨西哥革命》)一书中描述的一个情景。

几乎整整一百年前,也就是1914年的十二月,进行了三年之久的墨西哥内战迎来了一个转折点。由萨帕塔领导的南方的农民军与维拉领导的北方师汇合,于月初占领了地处中部高原的首都墨西哥城。此时,以卡兰萨为首的宪政派政府已迁至东南部的港口城市韦拉克鲁斯,留在首都的是那些支持临时总统古铁雷斯的一批政府官员。虽然走进了国家的政治中心,占据了象征着国家最高权力的国民宫,但萨帕塔和维拉并没有自动地获得权力,也不知道怎样运行国家机器。因为,“行使权力需要一套纲领,贯彻这个纲领需要一套政策,而推行这些政策则需要一个政党。这一切准备这些农民领袖都没有,也不可能有。”

当时在古铁雷斯临时政府里任职的一位作家,跟随临时政府的作战部长到国民宫去拜访驻扎在那里的萨帕塔的弟弟尤费缪。当他们走近国民宫,不由悲叹这座宏伟的宫殿如今空空如也,不可思议地落到了一帮衣衫不整的反叛者的手里。这位对农民军既怕又恨的作家——基利称其为墨西哥小资产阶级的典型代表——详细地记录下了他跟着走进国民宫的复杂心理。

尤费缪走在我们前面,就像一位看守房子的人,向可能的租客展示一处住所。他的裤子绷得很紧,针线粗躁,上身穿的是斜纹棉布衫,腰以下便敞开着,头上戴着一顶硕大无朋的宽边帽。他一步一步走上楼梯的样子,可以说很恰当地象征了我们正在经历着的历史时刻。他那粗壮的体魄里看不到任何恭谦,与宫里的旋梯所展示的优雅和文化形成鲜明对比……尤费缪的一举一动,都像一个觉得自己突然间将做总统了的年轻的马夫。

“特朗普塔”

特朗普自然不是农民领袖尤费缪。他是坐了自己的飞机穿梭各地赶场竞选的亿万富翁,把自己在纽约住的高楼命名为“特朗普塔”,里面的电梯都镀得金光闪闪。但即使这样,当他来到白宫,在主人奥巴马的眼里,恐怕不过是满身铜臭,恰似一个觉得自己突然间将做总统的年轻的马夫。在政治权力和文化精英面前,特朗普显得那么粗俗,那么格格不入。

但事实是特朗普即将入主白宫,他将组织自己的政府,任命大大小小四千多位政府官员。是他这个商人将改造整个制度,还是这个制度将把他关进笼子?

即将开启的特朗普时代将是一个不同的文化和利益集团之间直接较量,发生更大碰撞的时代。相对于奥巴马,特朗普将给美国带来更加剧烈的变动。

已经有人预测特朗普在任期内将被弹劾被罢免,甚至被暗杀,也有人分析说他将是美国历史上第一位不依附于政党政治的独立总统。

在特朗普时代,我们必须重新认识美国,也必须重新认识我们自己。

真所谓好戏还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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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钟晓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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