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 汪涛、李迅雷、李雪松:2016中国经济会出现拐点吗?
来源:观察者网
2016-01-03 08:17
新的一年万象更新。2016,中国进入十三五规划的开局之年,又是完成2020年两个翻番目标的关键年份。
2008年至今,中国经济历时7年下行调整,那么2016年,会否探底迎来拐点?观察者网在新年之际采访了三位经济学者:他们是中国社科院了数量经济与技术经济研究所副所长李雪松教授,瑞士银行亚洲经济研究联席主管、董事总经理汪涛,以及海通证券首席经济学家李迅雷。
三位学者均为业界非常知名的学者。他们对短期内2016经济走势都不太乐观,他们认为,中国经济正处在深度调整期,2016年仍不会出现拐点。但中长期来看,十三五的最后几年,中国经济将会出现复苏。
中国经济正处在深度调整期。图|新华网
观察者网:2016年是十三五规划的第一年,你们对2016年中国经济增长怎么预测?
李雪松:我们预测2016年中国经济增长会在6.6-6.8%之间。
汪涛:瑞银中国认为2016年中国经济增长会低至6.2%。
李迅雷:我认为,6.4-6.7%会是一个比较合理的增长区间。
2016年日子不好过
观察者网:看起来李雪松的预测似乎更乐观,你们的预测都基于什么考虑?
李雪松:我们预测2016年中国经济增长会在6.6-6.8%之间。主要考虑是:中国经济已进入新常态,结构调整在加快,潜在增长率趋于下降; 全球贸易低速增长,外部需求疲弱态势仍将持续;国内投资基数已经十分巨大,投资增速将回归常态;消费总体仍将保持平稳;国内将加大积极财政政策实施的力度,将加强稳健货币政策实施的灵活性和前瞻性。
当前我国仍处于战略机遇期,但战略机遇期的内涵发生了深刻变化,一方面,国际经济不景气将影响我国的贸易发展,另一方面,我国的国际地位在相对提升。
未来一段时期,我们将面临的诸多不确定性主要有:全球经济贸易增长将持续乏力,我国投资需求增长放缓,形成新的市场空间需要一个过程;
此外在经济结构、技术条件没有明显改善的条件下,资源安全供给、环境质量、温室气体减排等约束强化,将压缩经济增长空间;
经济运行中还存在其他一些风险,如杠杆率高企、经济风险上升等,都对经济增长形成了制约;
所以,随着经济总量不断增大,增长速度会相应慢下来,这是一个基本规律。从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对2016年工作的部署来看,基本正常取向比较清楚了,关键是抓好落实。
2015年12月10日联合国发布的全球经济预测报告(a为估计,b为预测)。横向比较看,对中国经济没必要太悲观。
观察者网:这条基本规律听着有点宿命论,瑞银中国对2016年中国经济的走势还要更悲观?
汪涛:我们在2015年11月3日发布的预测,2016年经济增长是6.2%, 现在来看,这个预测没有变。的确,按照我们2020年完成两个翻番目标的测算,每年的底线是要完成6.5%,不过,经济是有周期的。目标是平均每年增长6.5%,不一定要每年在6.5%以上。因为中国经济处在经济周期下行的阶段,2016-2017年完成这个任务可能会比较困难一点。
观察者网:2015年夏天,我看到瑞银中国预计2016年经济走势是6.5%,具体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又下调到6.2%?
汪涛:主要有两个原因,这次中国经济下行的主要原因还是房地产行业的深度调整。调整表现在房地产在去库存的过程中,房地产在建项目进程比较缓慢,这时候对工业需求、大宗商品、钢铁、煤炭、水泥、化工、能源等等需求都比较弱,而且这些行业也都要去产能。当它们在去产能的时候,对经济增长都是负贡献。
除此之外,原来我们预测下半年出口会有所恢复,但是出口也没有恢复。2015年11月份出口同比下降3.7%,前11月,出口同比下降2.2%,进口下降14.4%。仍然比较低迷。
我们在2015年11月调低2016年经济增长目标之后,中央财经领导小组会议、政治局会议、中央经济工作会议等等会议的公告都显示,经济工作主要思路都在淘汰过剩产能,去库存,以及供给侧的改革上。这些调控措施改革措施,短期内对经济增长也会有负面影响。
我们预测房地产销售2016年会回暖,也预测政府还会继续放松房地产行业的限制政策。但是这个行业自身的调整需要的时间会比较长。政府回购、加大棚改等措施,会帮助开发商减少库存,但在建房地产面积不会很快增加,还会把经济拉着往下走一点,因为对经济的拉动作用主要看新建在建面积的回升。
观察者网:我注意到你们对2017年的经济增长预测要低至5.8%,你认为2016年调整还不会结束?
汪涛:从目前来看,我们认为中国经济面临的下行风险,主要来自于更剧烈、持续时间更长的房地产去库存,从而对工业活动和投资活动造成更大拖累。
去库存,去产能,一年完不成,要两三年才行。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报告中也提到,去产能要尽量减少对社会的压力,所以去产能一定是一个逐渐的过程,不是一下子就做到位的。
此外,政策效力可能也不足以抵消房地产下滑的影响。这些都可能加剧实体经济疲弱、通缩压力和债务负担加重之间的恶性循环;此外,资本外流规模可能更大、造成金融市场波动。
我们认为政府的刺激政策2016年肯定会加大,如果不刺激的,6%可能也难做到了。但不会出现2008年那样的强刺激,所以经济会进一步放缓。但短期内爆发金融危机的可能性不大。
观察者网:李迅雷在前几天的文章中提到,2016中国经济拐点难现。为什么6.4-6.7%会是一个比较合理的增长区间?
李迅雷:因为中国经济处于整体下行的阶段,增长肯定要比2015年低,但是2016年政府肯定要发力,按照2020年两个翻番的目标,年均增长要不低于6.5%。因此相关的刺激政策肯定会出台,所以增长应该差不多在6.4%-6.7%这个区间。
观察者网:你也提到,2015年的房地产销量比去年要好,但比2013年要差。从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到要鼓励各类机构收购房地产出租,包括有学者提出政府也可以回购一些做公租房,另外2016年要提高赤字率等等,你认为这些也难以改变继续下行的趋势?
李迅雷:房地产库存大主要是三四线城市,政府回购的钱是有限的,人大去年确定地方债规模不能超过16万亿,这个数字2015年就已经满打满算了。中央政府的钱,赤字率最多提到3%,原来是2.4%,提高0.6%,可投入的资金也不多,所以这些作用还是有限的。
靠农民工买,即便是政府补贴,也要计算一下究竟能带来多大需求。他们的收入水平买不起房,如果用家里的宅基地来换,要有产权才可以换,但目前农村土地改革,还仅仅处在确权阶段。
房地产在2010年已经见顶,我们现在还期望房地产能够对中国经济重新有拉动的作用?这个已经不太现实了。
经济的波动就是一个周期性的过程。中国经济或许正处在库兹涅茨周期(房地产周期)的下行通道中,据说该周期一般是18-25年,如果从2000年开始算起的话,已经经历了15年。政策肯定是要逆周期的,但政策往往只能改变斜率而不能改变趋势。
2016中国经济能不能见底?
观察者网:看起来短期2016-2017年,几位的判断都比较一致,2016年可能的确不那么好过。那么中长期来看,从中国经济所处在阶段来看,李迅雷说,中国的工业化已经是到了后期,重化工行业更是到了后期,所以现在煤炭 行业、水泥行业、钢铁行业、石化行业的日子都这么难过。不过,中国宏观经济学会的王建有一个观点,他说,中国的工业化刚刚进入到重加工业主导阶段,而这个阶段是工业化过程中增长速度最高的时期,例如著名的日本“十年倍增”时代。王建认为,中国目前正处在一个新的高速增长期的前夜。你怎么看这种判断?
李迅雷:我没那么乐观。我认为中国已经到了城镇化后期了。日本经济80年代之后为什么下来,因为到了城镇化后期了,包括欧美国家也是如此。重化工业化和城镇化是同步的,我认为我们的城镇化率被低估了,我用统计局数据来验证了我的判断。
统计局数据说,2015年1-9月份,我们外出农民工的数量没有增加,就是说,2015年一年没有新的农民工没有进城,上海人口都负增长了。这是城镇化后期的表现了。
我认为,我们像美国70年代一样,进入铁锈时代了。所以接下来,所以我们的一些劳动密集型的产业要向东南亚地区、劳动力成本比较低的地方转移,那边的成本比较低。
沿海产业我认为不大会转移到中西部去,我测算过,在西部地区投资回报率很低,而且农村劳动力都跑到城市里来了,中西部没有人力了。东南亚的劳动力成本不到1000元,跟我们东部沿海差好几倍,企业要逐利,肯定还是要转移出去。
观察者网:即然政府提高赤字,加大刺激,也不能改变2016-2017年的经济下探,那从中长期的角度看, 2016-2017年算不算是底部?
汪涛:我觉得2016-17年算是一个底部。现在中国经济开始加大去产能,那么下一步企业重组、债务重组,这一系列动作之后,2018年中国经济可能会缓慢复苏。
因为,第一,房地产对经济拖累的的作用明显降低了;第二,企业重组后,盈利水平提高了。同时进行的供给侧改革,放开准入,新兴产业也起来了。
因此,十三五规划的后半部分经济增长的速度会快一点。
李迅雷:可能2016-2017年会在底部徘徊,到了6.5%或者更低之后会回暖。但是这个是有很大风险的。因为为了稳增长,肯定要有一些无效的投资了。
GDP不是我们追求的最终结果,我们的目标是老百姓收入水平提高,消费质量提升,贫富差距缩小,环境能够改善等。
如果是这样,对于GDP增速的下行真不必大惊小怪。尽管中国规划到2020年, 人均GDP要实现翻番的目标。所以说需求还得拉。但为什么一定要保GDP呢?现在就业根本没有大问题,据上海的劳动力市场的数据,餐厅服务员的供求关系是 一比十。全国劳动力市场基本上也是供略小于求,当然大学生要从事金融行业的话,需求就少,供给就过多了。
中国眼下就业几乎是供不应求。所以,中国经济下行,但就业很好;传统产业下行,但新兴行业崛起;三四线房价跌,但一二线房价涨;银行盈利增速下降,但非银金融繁荣。这意味着,中国正处在经济结构的转型期,GDP构成中,传统的产业占比仍比较大,反映不了新经济、新金融的壮大因素,也反映不了就业结构向服务业倾斜的趋势,所以,我认为不要太关注GDP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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