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德宇:美国对俄误解到底有多深?看看希拉里转发的“深度好文”就知道了

来源:观察者网

2016-06-13 07:17

周德宇

周德宇作者

匹兹堡大学政治学系在读博士

【5月下旬召开的G7峰会上,原本作为G8之一的俄罗斯,依然被排除在外。2014年,俄罗斯因乌克兰危机遭到制裁,并被逐出G8,但目前欧洲对俄的态度开始明显松动。德国多次呼吁要重启G8模式,法国众议院更是通过决议,要求解除对俄制裁。

然而,美国对俄罗斯依然强硬,在叙利亚的“合作”磕磕绊绊,乌克兰问题的真正解决更是遥遥无期。短期内,美国不可能欢迎俄罗斯重回G8。

美国对俄罗斯的误解由来已久。本文作者在美国就读政治学博士,与美国俄罗斯研究学者多有接触,并阅读了大量美国对俄研究的文献,从他的观察中,便能反映出美国学界的诸多误区。】

一个老教授的演讲

前几天,系里一个研究俄罗斯的老教授跟我讲了这么一件事儿:

“总有人问我,‘嘿,你是俄罗斯专家吗?’我说是啊。他再问,‘啊,那你怎么看待普京?’……结果你猜怎么着?每次我还没开口,提问的就会紧接着说,‘让我来告诉你我的看法……’然后他就开始大谈普京如何蓄意利用叙利亚难民来颠覆西方!我只能说,好吧,你开心就好……”

这位教授今年八十了,在俄罗斯呆的时间非常久,经历了从赫鲁晓夫的解冻时期,戈尔巴乔夫的改革时期,最后到叶利钦的解体时期几乎所有重大节点,所以他经常吐槽美国学界和政界对俄罗斯的无知。

他今年就要退休了,所以安排了最后一次公众演讲,题目就是“为什么美国领导人和学者对苏联和俄罗斯的看法这么混乱?”

他在演讲时说,美国人不管是政客还是学者,大多都暗含着一种威尔逊主义的世界观,觉得民主国家的领导人有热爱和平的人民约束,所以天然就是和平的,而专制国家的领导人由于没有人民约束,所以天然就是热爱侵略扩张的。

这种观念的影响是如此之强,以至于美国人基本上不愿意相信苏联/俄罗斯真的有面临外部威胁的时候,他们认为所有类似的说辞都不过是扩张的借口:“我最震惊的是,当我翻阅古巴导弹危机的档案时,我看了肯尼迪和幕僚的所有对话,他们一次都没有讨论过苏联在古巴部署导弹的合理性,也从来没有考虑到美国自己的行为对苏联带来的威胁……当中国在南海采取行动时,我们的政府也是同样看待的……”

所以这就导致了一个问题,不管对方说什么,美国人从来都不信:柏林危机的时候莫洛托夫祝贺杜鲁门当选总统的贺电直接就被无视了,斯大林曾经考虑过德国中立化的方案也直接被无视了……

老教授接着讲道,当美国用威尔逊主义先天地将苏联视为世界和平的威胁时,苏联也在用同样的逻辑审视着美国。按照列宁主义的说法,美国这样的资本主义国家是资本家控制的,所以天然地会渴望帝国主义侵略,因而也是不可信任的。

然后教授开始吐槽凯南的长电报:“被多少代美国人奉为圣经的长电报,在我现在看来,凯南当年完全是脑子有病……本来只是财政部想向他咨询个技术问题,他根本就无视了问题,转而把自己的一大堆私货夹在回电里。什么‘克里姆林宫对世界事务神经质的认知的最深处是俄罗斯传统的、本能的不安全感’,什么‘人们有足够理由怀疑,现今的政府本身就是阴谋套着阴谋。作为众多人中的一员,我就怀疑斯大林本人能否得到客观地反映外部世界的信息。’……”

“说得好像他真的很了解一样!他实际上根本就不知道苏联政府到底是怎么运作的,只不过是他强加进去的个人观点刚好符合美国人对苏联的预期……事实是苏联人自己也不清楚到底要怎么样的战后秩序,然而我们就先入为主把他们设定为侵略者了……”

随后教授吐槽道,“更糟糕的是,现在我们对俄罗斯的了解跟凯南当年一样。我看了前几天的《经济学人》,里面有篇文章说,因为2011年、2012年反普京的游行威胁了其合法性,所以普京要通过吞并克里米亚来加强自己对内的统治。你在逗我吗?你把一件2014年的事情归因到2011、2012年?而且还完全不谈吞并克里米亚之前基辅发生了什么?”

“然后我们再想想这类的文章在我们这里是多么流行……前一阵儿还有记者想让我谈谈对俄罗斯的看法,结果问的每个问题都是把我往类似的逻辑上绕,我就实在懒得理他了……”

这时台下有另外一个教授也插嘴说:“哎呀可不是嘛,当初希拉里邮件门的时候我看了看她给属下经常转发的所谓‘值得一看的深度好文’,基本都是这类货色,合着她对于俄罗斯的认知全是从那儿来的……”

西方那一套理论……还是套路?

笔者这学期在课上读了不少西方学者对俄罗斯的研究,都能摸出套路了,几乎所有文章最终结论一定是“俄罗斯要走西方民主道路”,乐观时就想办法把一切说成为民主做的铺垫,悲观时就把一切都说成对民主的背叛。俄罗斯的问题一定是因为不民主,俄罗斯的成就一定是遵循了民主,甚至说,不民主本身就是俄罗斯的问题,民主本身就是俄罗斯的成就。

90年代的文章都怀着一种冷战胜利的狂喜之情,一定是讲俄罗斯如何在以叶利钦为首的第一代领导集体下,走向有欧美特色的民主主义道路,叶利钦的形象是这样的;

上世纪90年代末21世纪初的文章不得不承认苏联解体后俄罗斯的混乱与无序,但要么是讲叶利钦集团背叛了民主革命,要么是讲俄罗斯的历史传统是反民主的,叶利钦酗酒无能的形象是这样的:

21世纪初的文章为了迎合当年普京跟西方的蜜月期,一定是在讲普京作为英明领袖如何铁腕治国,带领俄罗斯人民走向民主大国的崛起之路,普京的形象是这样的;

到了现在,大家都知道,普京的形象是这样的:

在这个过程中,中国也频繁躺枪:大家夸赞俄罗斯民主时,我们就是一个“东方专制”的反面教材,而俄罗斯跟文明民主的西欧国家乃一脉相承,不可与野蛮人相提并论;等大家开始谴责俄罗斯时,俄罗斯就变成跟我们一样“反民主、反现代、反人类的野蛮文明”,二者共同构成一个“邪恶同盟”……

另一方面,如果说中国一直扮演西方叙事中“坏孩子”的角色,那么东欧就是那个别人家的好孩子。俄罗斯民主看起来有希望,大家就说俄罗斯跟东欧是一个大家庭,东欧能做到的俄罗斯也能做到。等俄罗斯民主看起来没戏,大家就说东欧人自古以来便是自由子民,与俄罗斯野蛮人不能一起玩耍。但事实上,研究东欧的人很多都不了解俄罗斯,研究俄罗斯的人也不了解东欧,可他们谁也不愿意承认自己对其他地区的无知……

俄罗斯“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也使西方学者更加自大

当这些西方学者如何随局势变化更换说辞时,这些说辞比局势变换本身更有意思。

比如苏联解体,很多学者为了把戈尔巴乔夫塑造成民主斗士、改革先锋,就说是“中产阶级创造了戈尔巴乔夫”。

老教授对这种说法一点都不买账:“且不说当年苏联有多少中产阶级、中产阶级的概念跟我们美国人理解的是不是一样,单说戈尔巴乔夫上台本身,完全是苏联中央的决定嘛,跟中产阶级有个毛关系。我们美国政治学界就是动不动喜欢把中产阶级当成万能的,进步一定是中产阶级推动的,停滞一定是因为中产阶级不够,反动一定是因为中产阶级被蛊惑了……”

在他看来,苏联解体没有什么所谓民主进步的必然性,无非是很多历史上的关键节点偏向解体的一方罢了。因为戈尔巴乔夫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总是以为控制了局势,最后发现自己才是被局势控制的人。戈尔巴乔夫就是那种每一步都能精确地选择到错误选项的那种人。

相反,叶利钦就属于那种不管是运气好还是精明,每一步都恰好走对了路。当年八一九政变,叶利钦跟支持者聚在议会大楼,军队不敢进攻,最后导致政变失败和随后苏联的解体。

教授还让我们想象当时的场景:“你们要理解政变为什么失败就得理解当时俄罗斯人那种心态,那种对即将到来的民主的狂热和喜悦,假如你是个年轻军官,面对着俄罗斯历史上第一任民主选举的总统,你怎么下得去手?”

叶利钦上台后,市场经济大跃进,跑步进入资本主义的休克疗法就在叶总统的带领下轰轰烈烈地展开了。教授说他当年在西伯利亚的一个研究机构工作,俄罗斯同事在休克疗法的时候穷得根本活不下去,最后把毛皮大衣都给卖了,就为换口饭吃,但那里是西伯利亚啊,没了大衣怎么活,基本就是逼着人在饿死和冻死之间选一个。

教授感慨,以前看德国20世纪20年代的通货膨胀就当是故事,结果在俄罗斯亲身经历了:每次去商店都要带着一大捆钱,售货员得花上十分钟来点钞,经常点到一半就忘了数到哪儿了然后开始重新点……那时俄罗斯每个人都领了一万卢布的私有化证券,理论上是让国有资产分配给全民,但是按照教授的说法,“俄罗斯人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用”,他曾目睹一个一千五百人的工厂直接被一家合资企业用两块五买了下来……

“know nothing”是教授形容苏联解体时期的俄罗斯人最常说的话,领导人不知道市场经济该怎么做,民众不知道市场经济该怎么做,远道而来兴致勃勃的外国专家们也不知道市场经济该怎么做。

尽管外国专家们不知道怎么做,但他们自以为是知道的,赶上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历史时期,以为熟知的西方那套理论可以直接用,于是不远万里来到俄罗斯,为俄罗斯的资本主义事业做贡献。俄罗斯人又相信那些外国专家什么都知道,于是悲剧就诞生了。

教授住的那个小镇在解体后想要制定新的民主章程。因为他是美国人,于是镇上的领导就想把这个任务托付给他。教授当时就很诧异,你说我一个美国人,怎么就成了你们俄罗斯小镇的政策制定者?最后虽然镇上的领导已经决定了,但教授还是谦虚地推辞了。

我问教授,如果当年俄罗斯从上到下什么都听外国专家的,说好的战斗民族的骄傲和自尊哪儿去了。教授就苦笑着说:“没了。在解体的那段时间都没了。他们认为唯一的出路就是像美国一样。那时候俄罗斯人觉得什么都是美国的好,我当年看到年轻人可以花一个月的薪水就为了买外国进口的士力架,还有进口的鸡腿,直接搞得俄罗斯的养鸡场都没了活路……”

民主的叶利钦?

后来俄罗斯共产党在休克疗法的失败中获得民众支持,占据了议会的席位,打算抵制叶利钦的休克疗法。议会和总统的冲突越闹越大,双方都开始“另立中央”。结果叶利钦又赢了。这一次是他的反对者像他当年一样占据议会并且聚集平民支持者,但叶利钦很显然从胜利中悟到了枪杆子里出政权的奥义,派亲信部队直接带着坦克开了过去,官方公布的死亡人数是一百多人,反对派则称死亡两千多人。

当然啦,西方这次就很支持叶利钦,谁叫议会派是共产党呢。反共的事情,能叫不民主吗?

于是这次炮打白宫事件之后,叶总统问全国人民,你说议会这么讨厌,净是共产党的捣乱分子,咱们俄罗斯走上总统制你们说好不好啊。结果俄罗斯人民说好(或者是叶利钦表示俄罗斯人民都说好),于是总统权力无限大的九三年宪法诞生了。

西方学者在上世纪90年代评论这宪法,大都说这是稳定民主体制驱逐共产余孽的必经之路,等到后来普京掌权时回过头来看,才发现普京的权力来源于此……

但俄共毕竟还是顽强,在1996年总统大选时卷土重来。反正议会没权力,共产党占了就占了,但总统是万万不能让共产党人当的。于是叶利钦号召全国热爱自由民主的人抵制共产党。

新闻记者们为了把“代表着反动落后的共产党”拉下马,也积极响应号召,为叶利钦唱红歌给久加诺夫泼脏水。于是叶利钦再一次赢了,那些跟当局合作的新闻工作者们,大概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很快就要在普京时期体验到后果。

当然叶利钦并非故意要整垮俄罗斯,他也是真心希望自己的改革能够让俄罗斯重新走上强国之路,就好像当年相信只有改革才能救苏联的戈尔巴乔夫。最后他们改革的结果也是差不多的。叶利钦也像当年的戈尔巴乔夫一样,期待着靠西方的援助来推动改革。西方也不是没给,只是数量跟他所想象的差很多。

教授评价说:“为什么叶利钦会对美国有那么高的期望呢?我的看法是,叶利钦觉得是自己帮助美国终结了苏联,帮美国赢得冷战胜利,所以这是西方世界欠他的。然而美国并没有照顾叶利钦的这种情绪。不过美国那时对叶利钦还是十分支持的,比如第一次车臣战争,克林顿就称赞叶利钦的做法是维护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恰似当年的林肯总统……我当时听着都替克林顿害臊……”

当然,美国对俄罗斯再友好,也没把它真正当回事,后来北约轰炸南斯拉夫,叶利钦也意识到自己对于西方来说仍然是局外人。后期的叶利钦也开始撤掉原先的自由派,换上安全部队的亲信。

在这一时期的文章里,西方学者对俄罗斯的评价基本就没什么好听的话了。学者们既要承认俄罗斯改革失败的现实,又不想自己背锅,怎么办呢?把锅甩给俄罗斯吧!反正不是我的错,一定是这个世界的错。

很多学者一边痛心改革的失败和政治的倒退,把这一切都归咎于俄罗斯的历史/文化/人民不适合西方现代社会的标准,称俄罗斯是注定要完蛋的国家;另一边,又积极地提出下一步深化改革的方案,表示俄罗斯不要怕前路艰险,只要听了自己的建议,民主天堂就在前方拐角处。比如Archie Brown编的书《Contemporary Russian Politics》,里面的很多学者完全是把自己当成长者,要给俄罗斯讲一点民主的经验。

不民主的普京?

然后嘛,就是大家的老朋友“普大帝”登场了。普京刚上台的时候跟西方关系又开始回暖。“9·11”后普京力排众议,允许美国人使用中亚的机场来打反恐战争,允许美军在前苏联领土建基地,确实是为了美俄亲善做出了很大牺牲。

当然美俄关系的老毛病还是一样的:俄罗斯总觉得跟美国以及西方世界是平等的,所以付出应当有相应的回报,但美国从来没有真的把俄罗斯当回事。

俄罗斯跟西方最大的矛盾还是在外交上,就如本文开头提到的,西方从来不相信俄罗斯真的有什么安全威胁,所以根本没把北约东扩对俄罗斯的影响当回事,也从来不担心俄罗斯对颜色革命的反感。

按照教授的看法,西方世界毫不顾及俄罗斯人民感情的北约东扩和颜色革命让普京开始紧张,而普京在2008年对格鲁吉亚的一战又震动了西方,于是美俄之间的关系最终走到现在的画风。

普京执政前期,得益于美俄的又一次蜜月,西方学者再次看到了俄罗斯民主的曙光。他们总结了一下,觉得原先俄罗斯民主的失败,是因为叶利钦太虚弱了,没有打击掉反民主的地方分裂势力和共产党。现在普京上台了,他有些步骤虽然看着不太民主,但这一定是建立强大民主国家的必经之路,就像……就像……对了,智利的皮诺切特!

西方一直头疼的一个问题就是,民主国家肯定是要有反对派的,可是俄罗斯最大的反对派一直是共产党,西化的自由派一直扶不起来。比如某位学者说,叶利钦多年来混乱腐败堕落的执政,唯一的成果就是保住了Yabloko这唯一的自由派,这个党派才是俄罗斯人民真正的选择!然而这一口“毒奶”之后,这个党就基本没人搭理了。

所以,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西方学者心中理想的剧情是,普京像皮诺切特那样消灭掉共产党,建立起强大政权,最后再交权给自由派。当然,现实的剧情是,在俄罗斯,西化的自由派比谁完得都快。

我们可以在此欣赏一下某些西方学者们当年给“普大帝”唱的赞歌。比如Allen Lynch的《How Russia is not Ruled》里面有一段话:“(跟衰弱的叶利钦相对应)一个健康的积极的总统,可以把俄罗斯社会的总体福利强加于俄罗斯的政治决策之上,这有助于让全社会以及整个政治体系受益(普京似乎正试图做到这一点。)”

Lynch另一段很有意思的是对尤科斯事件的叙述,当年他对这个事件基本就是轻描淡写,只当是个普通案件,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我们如果看现在学者的文章,他们一定会把这个案子当成是普京专制的典型案例,是普京的魔爪伸向经济领域的转折点,不提一句就显得不是圈里人。

如果说Lynch还只不过是把对“普大帝”的爱意扭捏地藏在括号里,Sakwa的《Putin, Russia’s Choice》从标题开始就已经把崇敬之情表露无遗。比如,开篇便谈小学时期的普京在少先队里就是天生的领袖,这是一个英国人在描写一个“民主国家”领导人啊!

后面还有某段描述普京如何用敏捷的思维、聪慧的头脑以及极高的道德标准,赢得叶利钦的赏识。老教授的吐槽是:“我搞不懂为什么他一定要反复描绘所谓普京完美的道德,光说他是个优秀的官员不就完了吗,干嘛不好好说话?”

而且,Sakwa还非常痛心地表示,总有叶利钦时代甚至苏联时代的奸臣想害“普大帝”,想阻止他走上民主之路,普京应该更大地发挥个人魅力,将权力抓在自己手中……对,Sakwa就是嫌普京的个人权力个人崇拜还不够大。

当然,书里面还有那么句跟标题相呼应的话:“普京很快变成了俄罗斯的缩影,俄罗斯的苦难和理想都在他身上呈现,他命中注定要成为‘希望之总统’……”

最后是一个贯穿整本书的槽点,就是Sakwa特别喜欢造词。研究俄罗斯的学者喜欢造词是相当普遍的事情,因为俄罗斯当年刚刚脱离集权,但又不像完全的民主国家,所以学者总是得变着花样创造词汇来体现自己的思路,什么neo-sovietism,什么quasi-democracy,什么para-constitutionalism……

一般学者造词也都是按照这些思路来,加neo这样不痛不痒的前缀,Sakwa的思路比较清奇,他喜欢把两个对立的词汇连起来造新词。比如教授有一次跟我吐槽:“我搞不懂radical centralism这个词,radical怎么和center搭配的,还有radicalize the center这个词组搭配我也不明白。”我回答说:“可能Sakwa就是变着法儿的不想用威权主义Authoritarian这种名声不好的词来形容普京的做法吧……”“啊,这么看起来就明白多了……”

值得一提的是,这还是Sakwa的第二版书,他看到风向不对已经把第一版书里对普京的赞美删掉很多了……

“这就是民主”

最后讲一个俄罗斯学者盖尔曼(Gel’man)自述的故事吧,出自他的书《Authoritarian Russia》的前言。

那是一个1990年阳光灿烂的夏日,盖尔曼作为一个反对苏共的民主运动人士,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热血青年,在列宁格勒的一间办公室里接受索布恰克(Sobchak,普京和梅德韦杰夫以前的老上级)的面试。

在此之前,他刚刚跟索布恰克的前台小哥——一个名叫Dima的微笑而健谈的同龄人进行了愉快的对话。

当盖尔曼终于见到索布恰克时,他的心情是很激动的,毕竟索布恰克是当时最为知名的反苏共人士、民主人士,刚刚通过选举成为市议会主席(身为法学家的他也是日后俄罗斯宪法的制定者),代表着苏联未来民主的希望。

索布恰克见了盖尔曼,先是发表了一通演讲,盖尔曼觉得他可能是在借此机会检验自己的形象。之后,盖尔曼问索布恰克,未来到底希望在列宁格勒建立什么样的体制呢?索布恰克表示,那些议会和政府机关都不过是打杂的,而只有他,索布恰克,“将处理这个城市的政治”。

盖尔曼很震惊,不相信这番话竟然出自一个民主领袖之口。于是他问:“可是这跟之前共产党的统治方式几乎一样……那么民主呢?”

索布恰克也很震惊,没想到一个要来给他面试的人会问出这样天真的问题,于是就用教授教育新生的口气跟盖尔曼说:“你懂的——我们现在掌权了,这就是民主。”

多年以后,盖尔曼在书中回忆道:“我多年以前在索布恰克办公室所学到的一课,顶得上数十本政治理论教材所能教给我的东西。我意识到政治家的终极目标就是最大化自己的权力——换句话说,不管他们有怎样的民主论调或者公众形象,他们每个人都渴望通过任何手段尽可能多地争取权力,尽可能久地保持权力,这就是政治的本质。有的人成功了,有的人失败了,仅此而已……事实上,索布恰克没有成功地最大化自己的权力……他的另一个下属,名叫弗拉基米尔·普京的人,从索布恰克的从政生涯中学到了某些教训……普京,至少在此刻,当上了俄罗斯的总统和总理,实现了权力的最大化……”

“而Dima,我在那难忘的一天中遇到的人,也学到了某些教训:迪米特里·梅德韦杰夫(Dmitry Medvedev),也当上了俄罗斯的总统和总理。他仍然非常和善,经常微笑,而且健谈——但是从某种程度上讲,他仍然只是个前台。”

我并不同意盖尔曼这本书的很多论点,但是他在前言里面讲的这个故事,我想每个人也都能从自己的角度学到一课。相比之下,许多西方学者被自己的理念和国际政治局势牵着走,对俄罗斯的观察与认识自然就没有多少营养了。

我为什么要啰嗦这么多关于俄罗斯的事情呢?因为我一直有种感觉,尽管这一学期都在学习俄罗斯政治,但是满脑子想到的都是西方那些“中国问题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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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陈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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