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成梁】

从5月30日到31日，短短两天，韩国方面在“萨德”的部署问题上接连搞出两个大新闻，让一个月来显得波澜不惊的半岛局势又出现了反复的迹象。

首先是5月30日中午爆出的第一个新闻：美国军方趁韩国看守政府向新任的文在寅总统移交政权之机，再度祭出“闯关部署”的招数，将4部“萨德”系统的发射单元运进了韩国。按照一套系统6部发射单元的配置，可以认为“萨德”系统随时可能具备完整战斗力，在事实上已部署完毕。

文在寅政府对此的反应是“极为震惊”，要求“国家安保室长官和首席民政秘书彻查此事”，看起来是摆出了一副死磕到底的架势。联系到文在寅总统上任月余不止一次地“重新评估萨德系统”和执政党团“立即中止部署萨德”的诸多说法，相当一部分观点认为文在寅先生很有可能以这件在操作上显然具有极大问题、甚至违反了军队指挥原则的政治事件为抓手，把“萨德”系统给停下来、赶出去。

但是仅仅过了不到一天，情况就急转直下了。5月31日下午，文在寅先生在青瓦台会见来访的美国民主党参议员时，又对“萨德”系统问题作出了一番拐弯抹角的新表态。

纵观此次会谈，文在寅先生的观点可以归纳如下：一是“萨德系统在部署方面遇到的问题是技术性的”，抛去政客们的惯用说辞，文在寅先生认为的技术问题到底是什么呢？仅仅是“环境评估”问题，换言之，我们的文在寅先生可能是怕AN/TPY-2型远程火控雷达的辐射伤了星山炮台的花花草草，或者让周边居民不孕不育？二是“中国（或者中俄）的反对意见很大程度上来源于部署之前没有向中方做出详细的情况说明”，看起来文在寅先生似乎认为中国根本就不知道这么高大上的“萨德”系统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只要向我们解释清楚“萨德”是个什么玩意儿，中国就会自动同意让它落地生根。

最关键的，文在寅总统终于欲说还休地向美国方面做出了“部署萨德是为了对付朝鲜威胁而由韩美共同作出的决定，新政府同样会对此加以重视，不会改变原有决定，或者向美释放其他信号”这一保证。

在“萨德”系统已经事实上部署到位的情况下，文在寅总统的此番言论，无疑是明确的事后背书，也意味着“萨德”系统很可能已经尘埃落定，想掉头属于难上加难。对部分乐观人士而言，这简直是当头一棒。

所以之前这些都是闹着玩呢？不好意思截图立此存照下

文在寅一箭三雕，想得还挺美

笔者认为，从文在寅总统一个月来操作“萨德”事件的轨迹来看，我们可以从中发掘出韩方更多的意图：“萨德”系统之于韩国的战略意义，正在从前任朴槿惠和黄教安政府“同美国方面结盟、对朝鲜导弹实施防御”这种正向战略作用，以及“严重损害中国利益”这种显著打破地区均势的负面战略作用，开始向“同美国方面形成安全同盟、对朝鲜导弹实施防御、作为同中国方面讨价还价的杠杆”这种多个正向战略作用转变。

说部署“萨德”系统意味着和美国方面形成安全和防务上的战略同盟，肯定是毋庸置疑的。虽然根据先前的报道，“萨德”系统完全由美国军人操作和使用，不仅如此，近一个月来朝鲜方面连续实施的数次导弹试射，尤其是最重要的5月14日在龟城导弹试验场实施的火星-12型中远程弹道导弹的高弹道试射，韩国媒体都爆出“萨德系统的探测和火控数据都由美军从后台掌握，并不提供给韩国方面”这种新闻，意味着韩国军方对“萨德”系统根本无从插手。

但是，“萨德”系统作为可能给美国方面提供洲际弹道导弹拦截参数与足够的战斗准备时间，从而深刻改变大国之间均势的战略性武器，能够被韩国方面迎进门，装在自家的土地上，本身就意味着它已经同意被绑定在美国的反导战车上，也充分考虑到了在军事上为此可能付出的代价。“萨德”系统的正式部署，意味着韩国方面已经决意同美国形成战略同盟和配合，成为美国方面重返亚太、构建对中国的反导系统拦截线，以获取战略优势的一个重要节点了。

相比之下，说部署“萨德”能够防御朝鲜导弹，反而显得底气不足，成了战略利益的次要方面了。众所周知，一套“萨德”系统即一个发射连仅仅配备有48枚待发拦截弹，最好条件下的拦截距离也不过200千米左右，如果导弹突击一方使用诱饵释放、机动变轨战术，“萨德”系统的拦截概率还要打个折扣。

实际上，笔者认为，“萨德”系统在可能的美朝战争爆发的情况下，更大的意义是作为放在韩国的一个前哨，用来对朝鲜可能实施的向东、向南发射即攻击美国本土、日本或者美国关岛基地进行的导弹打击提供早期预警，具体的拦截工作是要交给在日本海海面上游弋的装备有RIM-161/标3反导拦截弹和基线-9作战系统的伯克级驱逐舰来做的。当然，至于韩国被打成一片火海，恐怕美国方面是不会在意的，毕竟“为民主而死，纵做鬼，也幸福”嘛。

中国要有定力，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相比较被绑在美国的反导战车上这种不一定划算的选边站队的行为，和防御朝鲜的弹道导弹这种不一定靠谱的行为，笔者认为对中国来说，目前最值得注意的方面反倒应该是文在寅政府可能会借着“萨德”问题，作为其平衡外交政策的工具，并从中榨出许多额外的战略收益来。

先前笔者就说过，文在寅政府上台后针对“萨德”系统部署的问题，采取了不同于往届的机变处置模式和相当开放的处置态度，即一方面派出代表团向中、俄两方作出解释说明，而另一方面却又不停止“萨德”系统的部署和发挥战略作用。现在来看，相比前任朴槿惠和黄教安政府“不闻不问不谈”的强硬态度，这一处置策略无疑是相当高明的：不彻底停下“萨德”的部署，意味着韩国方面已经获得的战略结盟和导弹防御两大战略收益没有得而复失的风险，而同中国方面采取开明态度的主动沟通，又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中韩两国之间的关系，为获得更大的战略收益创造了良好的基础。

大家都知道，在“萨德”系统实施部署以来，由于各种因素，中国同韩国方面的经济、文化交流趋冷。主要体现有韩国零售业巨头在中国国内的市场开拓基本停止、韩国几家大型汽车公司在华销售额出现大幅度下跌、文化服务产业往日的“韩流”风光不再、赴韩旅游业更是受到我国人民的一致冷遇。对于韩国这样一个外向出口型、经济内容又相对单一、依靠数个大型财团支撑起来的经济体，中国市场的开拓一直是韩国方面的重中之重，毕竟每年3000亿美元左右的贸易额、1000余万人次的赴韩旅游数“诚不欺我也”。从韩国方面利益最大化的角度看，从美国方面获得战略安全、从中国方面获得经济利益，无疑是最优的理性解。

事实上，这是绝大部分东亚地区国家或者地区普遍采取的外交和地缘政治策略：一方面，面对中国这个市场巨大、潜力更大的经济体，不想办法搭上这样一趟快车，等于是自讨苦吃。而另一方面，对于经济因素而带来的被中国实施政治或者军事渗透的顾虑，又纷纷迫使这些国家或者地区在政治和军事策略上倾向于选择离岸平衡，即引入域外的第三方力量来保证自己不至于遭到中国的“侵扰”。

韩国作为亚太地缘政治区的离岸国家，无疑也选择了这一策略：近来，韩国方面尽管在“萨德”部署的问题上态度比较开放，对中国示好频频，甚至一而再、再而三地主动要求参与一带一路国际峰会，但是看到韩国方面的战略关切，并没有把“萨德”问题摆在如中国一般根本的位置上，而更像是把它当成一个棋子，一个可以用来同中国讨价还价的一步棋。

伴随着韩国方面的努力“表演”，还有不止一次地要求中国“赶快放松制裁吧”、“请让我们的零售业继续开业”这样的诉求，韩国方面的意图可以说已经是昭然若揭：“萨德”可以谈，但是谈成什么样你说了并不算，毕竟我也有我自己的战略利益，同时，你还要放开对我的“经济制裁”，毕竟我的企业还要赚你们的钱嘛。而5月31日，文在寅总统可以说是既沉不住气、又相当讲究的表态，应当被视为中韩战略天平上的进一步加码：你们要赶快考虑，我这边压力也很大，你再不放松制裁，“萨德”就要变成实锤砸下来了。

那么，面对韩国方面可能采取的此种策略和中韩关系的现状，中国方面可以打出什么样的牌呢？笔者认为，我们首先要认清一个现状：“萨德”中短期内不会撤除。目前的情况可以被视为中韩两国的战略博弈，一国的示弱未必会带来另一国同样示弱的结果，何况“萨德”一旦撤除，意味着韩国方面两项战略收益的得而复失。更何况，“萨德”系统的部署与否，现在来看韩国方面说了都未必算：连韩国的文官政府都对韩国军队有指挥不灵的迹象，谈何说撤就撤、说停就停？韩国拿着一个自己说了还不一定算数的筹码和中国方面来做交易，说白了就是典型的一厢情愿。总的来说，“萨德”系统的部署问题，本质上可以被认为是中美两国战略角力的过程，在两方没有形成力量的均势的情况下，奢谈“萨德”的速撤并没有意义。

既然“萨德”系统暂时走不了，我们可以腾出空来谈一谈中韩之间的关系。当然，“萨德”系统对我军肯定是有战略上的影响的，我们的部分导弹试验将处于它的监视之下，这对我国军事战略上的优势无疑是一种消减。但是另一方面，“萨德”问题迟迟不能让我们满意，就意味着韩国方面同样需要的中国市场、中国消费者，也就是中韩两国的经济交往也不可能回到历史上的最好水平，这对于韩国来说同样是难以接受的。

最重要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肯定能够通过导弹部队的改变部署地点、提高突防性能、更换试射路线，逐渐消除“萨德”系统对我们带来的劣势，而韩国方面要将原本的中国市场转移到欧美这种已经基本饱和的或者东南亚这种消费能力明显不足的市场，就显得困难重重。何况中国的相关产业也随着产业升级的步伐迎头赶上，文化、旅游业等自不必说，就是韩国相对具有技术优势的手机通讯、汽车制造等高新技术产业，同中国的差距也在迅速缩小。在这种关头再放弃中国这样一个大市场，去艰难开拓其它市场，又赶上了美国也要重振制造业这个关口，韩国所要付出的代价无疑比中国大得多，一旦拖到中国的产业升级完成，立刻就是万劫不复的结果。

从这个意义上看，韩国方面的迫不及待、文在寅总统的逼宫式表态，都可以得到很好的解释了。当然，作为我们这一方来说，笔者认为，时间在我们这一边，最后的胜利有很大的把握也在我们这一边，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有定力，温水煮青蛙，做好打持久战的长期准备。

“萨德”系统只是一个表象，要把它看成中国继续争夺高新技术产业高地、将韩国当作我们产业升级的垫脚石的一个机会，对韩国方面的咄咄逼人淡然处之，本着“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原则，在战略底线上做到一步不让，只要“萨德”系统还在，韩国方面就不要做“从中国赚钱，从美国寻求安全”的美梦，但是在具体的战术措施上，我们同样可以机变处置，既要打一巴掌，也不能逼之太急，毕竟同样乃至更加重要的朝鲜核武器问题上，我们依然需要同文在寅总统实施合作，俗话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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