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大河》编剧袁克平:观众水平越来越高,有人却让他们被迫看戏

来源:每经影视

2019-01-11 08:54

岁末年初,一部《大江大河》,不仅打破2018年剧荒魔咒,还为2019年开了个好头。

据“每日经济新闻·每经影视”公众号(meijingyingshi)1月10日消息,温柔善良的萍萍、脾气直心眼好的雷东宝、机灵的杨巡、从倔脾气到一点就通的宋运辉……这些鲜活的人物即便离开了屏幕,仍然在观众脑海中留下深刻印象。

大江大河豆瓣评分高达8.9 文内图片均来自每日经济新闻公众号

《大江大河》消除了老中青几代人之间的鸿沟,成为全民热追的爆款剧。备受关注下,第二部将会呈现哪些精彩内容?主创人员如何评价?献礼剧究竟怎么拍才好看?

带着这些疑问和期待,每经影视记者在《大江大河》收官时,专访了该剧编剧袁克平。

北京的冬天有着刺骨的凛冽,袁克平经受了一场感冒,初愈后的他还带着疲惫,但在谈到《大江大河》的创作时,立刻精神抖擞,滔滔不绝。

《大江大河》编剧袁克平(图片来源:每经实习记者 韩阳 摄)

“好作品不只是因为写了一个好故事,

而是写活了几个有力量的人物”

“写作是很件辛苦的事,需要真诚和努力。”谈话伊始,袁克平就表达了自己对创作的敬畏和执着。

2018年,影视行业美丽的泡沫破裂,潮水褪去,众多裸泳者现身。说到底,这是一个内容驱动的行业,资本、明星、大IP只是华丽的包装和支撑,不是一劳永逸的灵丹妙药。袁克平总结2018年好剧稀少的直接原因是:“创作没有过关,很多作品在低等层次上就投入了拍摄、制作。”他认为这些剧失败是可以想象的。

从《琅琊榜》《人民的名义》到《大江大河》的大火,拼的都是硬实力。“如今的观众欣赏艺术品的能力越来越高,但我们现在提供的这些内容,是让他们被迫看戏,这很为难人。”袁克平坦言,当下影视行业应该反思,如何用品质大剧来培养年轻观众的审美,而非在剧本创作之初,就妄图以桥段和套路搏出位。

《大江大河》为什么能引起老中青几代人的共鸣,它让每一个经历过这个时代,或者没有经历过的人都被深深打动。“对时代的认识,是对编剧最大的考验。”袁克平说,不热爱这个时代和这一段改革开放的历程,就无法站在一个较高的角度去观察、体会、认识,这样写出的作品会很虚伪。因此,“对改革开放四十年的认识,是对编剧最大的考验”。

历经千锤百炼,方能感人至深。剧中“宋运萍下线”登上热搜,令无数观众动容。“萍萍的死是一个偶然事件,但老书记的死给我了灵魂的震撼。”袁克平说,老书记和雷东宝是《大江大河》中最让他感动的人物,“雷东宝的倒下,是中国第一代改革人的倒下,使我想到了霸王自刎乌江”。

《大江大河》剧照,童瑶和王凯扮演的宋运萍和宋运辉两姐弟(图片来源:东方IC)

“好作品不只是因为写了一个好故事,更重要的是写活了几个有力量的人物。我素来认为成功的标准,就是留下不一样的人物。”

作为编剧,更真诚、更努力,才能有效提升作品质量。多元化时代下,大家的娱乐方式越来越多,袁克平觉得一部作品能吸引20%的人就不错。“我从没想过要征服所有人,也不敢奢望,尽量让喜欢的人多一些,是我的目标。”

对于《大江大河》袁克平仍有遗憾,“我们对这部小说吃的还不透,没有达到融合最佳点,但总体上结果还比较好”。

袁克平对写作的高要求从他对女儿袁子弹的态度上就可见一斑,袁子弹是爆款剧《欢乐颂》的编剧。不过,在袁子弹爱上写作前,袁克平从不做任何干涉,让女儿自己想清楚是否要走这条路。

“她经历过很痛苦的写作过程,第一次写电视剧时,写一集死一个人,写到六七集写不下去了,因为人死光了。但这都需要她自己认识、自己明白、自己成长。”袁克平虽不强求女儿做任何事情,但会默默关注女儿的成长。“刚开始写一股学生腔,文字很优美,但优美的不像‘人话’,我把她写好的本子拿来撕了,让她先学会说‘人话’。”聊到这里,袁克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后来成长起来比较快,好像一眨眼就会写戏了。最后,子弹还是成功了。”

“现代剧只要做一点点假,就会被观众发现”

网络上袁克平的资料少之又少,他不是一个活跃且高产的编剧,在正式退休前,编剧甚至只是他的一个“兼职”。

袁克平毕业后曾做了十年建筑工人,考剧团没有成功,后来开始写小说。现在的他,是湖南省艺术研究所国家一级编剧,但算上《大江大河》,15年间,他累计只创作了5部作品。其中《国家行动》《下海》等电视剧都是观众耳熟能详的,曾获电视飞天奖、田汉戏剧大奖、湖南省五个一工程奖等。

作品少,但是“会用我所有的精力去努力完成”,袁克平坦诚表示自己在创作中没有什么捷径,“好的作品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磨’出来,匆匆忙忙上马的影视剧,一般都经不起时间的考验,经不起观众的期待”。

2018年恰逢改革开放四十周年,荧屏掀起一阵创业浪潮的献礼剧,主角们在改革开放的时代背景下投身时代洪流,试图闯出一番天地。对此袁克平认为:“我们现在给很多戏打上献礼剧、年代剧、主旋律的标签,这似乎也给这些戏打上了另一个标签:质量差、假。但这并不是年代剧、献礼剧造成的,而是我们的作者以及很多现实带来的掣肘。”

《大江大河》剧照,杨烁扮演的雷东宝(图片来源:东方IC)

“我不认为主旋律就写不好,而是我们对主旋律的理解上出现了偏差。我们的情感是否能与之共通,这很重要。”袁克平表示,如果创作者自身无法与作品先产生共鸣,势必无法打动观众。“爱父母、爱家庭,爱善良、爱温暖,这些都是人类共通的情感,也是我们在创造中追求的共通之处。这些情感是不分年代的。”

袁克平认为让观众感到真实,是现代剧创作的最大难点,“要想写到让观众相信很难,因为做一点点假,就会被观众发现”。

如今,影视行业正在经历好莱坞工业化体系的熏陶,但“再工业化,也不能忽视对剧本的创造。”袁克平说。

“烈火烹油看着好却容易出事”

袁克平作品不多,且以严肃的现实主义题材为主,但令人意外的是,他竟是个资深的网文爱好者。“几千部网文应该读过吧,玄幻、修仙、都市、科幻,所有能看不能看的都看过。”笑着调侃完自己后,他却陷入了数十秒的沉思。“只是最近大神写作数量越来越多,质量却越来越下降,这几年没有好的新网文作者出来,所以进入了瓶颈。”

近十年来,由网文改编的大IP剧炙手可热,《甄嬛传》《步步惊心》《花千骨》等爆款此起彼伏。但更多的是,资本推动下,许多并不具备粉丝转化率的IP摇身一变卖了好价格拍摄成了剧集,结果却往往是观众不买账,口碑崩盘。

“井喷期过了,网文优秀作品的缺少将会直接影响到影视剧作品的发展。”袁克平直言,“凡是太嚣张了,泡沫就会破裂,再多的繁华也要归于冷清。”不过袁克平也表示,悲观情绪可以有,但不要绝望。“处于低谷期很正常,不是低谷期就活不下去了,也不是繁荣时就一定有机会。对于作者和影视公司来说,谁更耐心守得住谁就拥有将来。烈火烹油看着好,但却是最容易出事的时候。做艺术品最重要的是坚持。”

《大江大河》剧照,董子健扮演的杨巡(图片来源:东方IC)

谈话接近尾声,袁克平透露,目前他正在筹备另一部现代题材的作品,时间线在上世纪70年代末到80年代初。

为何对现代剧情有独钟?因为改革开放对他的影响深远而又饱含力量,回想起这一路走来,袁克平感慨万千:“毫无疑问中国富裕了,最重要的标志是我再没看到有为吃饭发愁的人,这对中国是很了不起、很伟大的事!”他看向记者,一字一字地说:“你们别以为有饭吃算不上什么大事,但对我们来说就是,我们是小时候从没有吃饱过的一代人。”

袁克平在陷入回忆的那个瞬间,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比划:“我那时在地里找到这么大(小拇指粗细)的三根红萝卜,农民看到后拿着锄头追赶我,想把红萝卜拿走,我一边跑一边慌忙地连泥巴带土一起吃掉了。”

“中国富裕了,要承认改革开放给我们带来的各种各样的红利。”四十年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中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袁克平很欣慰,“哪怕农民现在依然干着很沉重的劳动,但只要不是因病返贫、因故返贫或者遭遇自然灾害,生活基本都过得去,几乎每顿饭都能喝酒。哪怕曾经经历过下岗的工人,现在也都有了一份工资,足够他们腾出时间去带带孙子,跳跳秧歌舞。”

专访精彩对话

改革开放的每一步都渗透了中国人的努力、苦难和幸福

《大江大河》编剧袁克平(图片来源:每经实习记者 韩阳 摄)

每经影视:我们注意到,您之前编剧的作品全都是自己的原创小说,为何这次愿意接受正午阳光的邀约,对一部网络小说进行改编?外界传言是因为您女儿袁子弹曾改编过《欢乐颂》,她为您牵线的线。

袁克平:我和正午阳光的合作与子弹关系不大。我们的缘分是来自《下海》,这是由我原创小说改编的同名电视剧,讲述的是90年代,国家干部离开单位下海前往南方创业的戏。上映时,央视第一次为一部剧打广告,专门请来了马化腾、柳传志、李彦宏等站台。《下海》2011年全国收视率第一,是当时改革开放最好的一部电视剧。

侯鸿亮托子弹给我带来《大江东去》的小说,起初我对改编别人的作品,不大习惯,但很难遇到高质量的制作团队,正午阳光整个团队都是无短板的。

影视剧创作,团队非常重要。90分的戏拍成70分很正常,但也有可能将70分的戏,拍到80分。我不认为一部影视剧作品可以光靠一个人成功,这是一个完整的系统工程,每个部门的高水平,才能保证作品的成功,所以侯鸿亮找我,是一个机会,我不想丢掉。

考虑到这部戏故事性很强,在和侯鸿亮交谈两次后,我答应接这部戏。

每经影视:您是否考虑过未来和女儿子弹一起合作?

袁克平:直到今天为止我没为她写过一个字,她也没为我写过一个字。子弹和我的文风完全不一样,她是文笔很优美的作者,比较讲究思想性和美感,而我是离生活特别近的作者,鲜活准确是我比较讲究的创作风格,所以我们几乎不是一道的。

我们各写各的东西,各搞得各的创作。我更像乡下不讲规矩横冲直撞出来的,有点匪气。

每经影视:您认为献礼剧创作中最难的是什么?

袁克平:对改革开放四十年的认识,是对编剧最大的考验。改革开放对每个中国人来说是一段漫长的历程。若干年前,改革开放开始时,我们普通人都经历过这个“炼狱”。

四十年能走到今天,对于中国人来说,是非常艰难的。改革开放的每一步都渗透了中国人的努力、苦难和幸福。

所以对这四十年的认识,是否真心地热爱她、拥抱她,这对编剧要求很高。优秀的作品必须有真诚的态度,才能打动人心,这是《大江大河》为什么能吸引众多观众的原因,它让每一个经历过这个时代,或者没有经历过这个时代的人,都感觉到了共鸣。

每经影视:2019会有更多的献礼剧,如何拍出让观众喜爱的剧?

袁克平:我觉得现代戏是所有戏中最难的,所谓“画鬼容易,画人难”,对于这些大家都熟悉的过往,你首先不能编造,因为一编造就假。

其次,是行货。现在编剧会出现很多“行货”,即写哪一行业的戏,有规律了,同样的桥段可以用无数次。但艺术的创作呢?没有了。抄袭、借鉴别处的东西拿来改一改就想引起观众的共鸣,非常困难。或许这样弄点钱可以,但绝对赚不到大钱。

每经影视:创作出一部好作品,还需要哪些助力?

袁克平:好作品是需要成本的。首先是时间成本,编剧需要时间来体察人心、关心生活,才能写出真诚的、能与观众共鸣的东西。但光靠认真还不行,还需要资金成本,比如《大江大河》在拍摄时,要有“小雷家村”,但和那个时代相符合、现成的很少,就得去专门搭建场地。

每经影视:支持您退休后依旧创作的动力是什么?

袁克平:把《大江大河》算上,我现在才写了五部剧。我创作的时候都会很认真,每次写作都是生命的挣扎和努力,所以我有多大的能力就做多大的努力。

我很喜欢写作,尽管写作很辛苦,但是还是喜欢,因为我在生活中找不到多少快乐,有时候写作某一段写得特别好,就有种特别的快感,还能找到感动自己的东西,这就是我继续写作的原因,绝不是因为钱,当然我很爱钱。


每经专访《大江大河》编剧袁克平

(每日经济新闻记者 杜蔚 毕媛媛)

责任编辑:连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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