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配票，集中选票，一定要投给民进党！”

“大选”开战以来，民进党“总统”参选人蔡英文从来没有这么急躁过。即使面对最大对手国民党中途换将，由A咖党主席朱立伦替换B咖“立法院副院长”洪秀柱出征，彼时身在日本的她也只是淡淡一笑：媒体头条被抢去喽。

虽然蔡英文嘴上极力撇清“躺着选”，但行事身段却俨然当选，那么，最后一里路，她的心怎么突然悬在嗓子眼了呢？

小党之“战国时代”

根据“中央选举委员会”公告，本次“大选”共有25个政党派出354人竞逐73席“区域立委”，18个政党调集179人征战34席“不分区立委”，均创历届之最，不少媒体将此形容为“战国时代”。

2014年太阳花运动占领“立法院”、无党籍参选人柯文哲当选台北市长，这两出典型“不按套路出牌”的戏码，都在在鼓舞了岛内公民团体和个人走上街头，摇旗呐喊，组织结盟，争相参与到政治活动中来，谓之国、民两大党外的第三势力，或一众小党。其实，当初攻陷“立法院”、送柯文哲上台，第三势力与民进党都曾同仇敌忾、并肩作战，一致剑指国民党。

去年“大选”正式开跑后，羽翼日渐丰满的小党，岛内广纳人才，纷纷投入选战。虽然不敢与民进党直接硬碰硬，但也向选民喊出配票策略——“总统票”投民进党，政党票投自家。

如今，民进党一定私下里捶足顿胸，后悔当年培植这帮小兄弟。其实，民进党大可不必过分忧心，台湾现行选举制度先天为小党出人头地设置了诸多障碍。诚然，政治献金、选举策略、意识形态、选民诉求、人才延揽等等“不成文的规矩”，都会影响一个政党的成功与否，然而，法律白纸黑字写明的戒律却是实打实的“防砖条款”。

选“总统”不啻天方夜谭

既然柯文哲能够凭借“超越蓝绿”的口号战胜世家子弟连胜文，那么小党为何不去冲刺“总统”大位呢？“总统”不是你想选就能选的。根据“总统副总统选举罢免法”规定，提名“总统”候选人有两种方式，一种是政党推荐，一种是公民联署。要想通过政党推荐方式提名候选人，需要推荐的政党在近年来“总统”或“立委”选举中得票数超过5%。这对刚刚成立的小党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因此，不少人转向寻求公民联署。

但，“总统副总统选举罢免法”规定，申请联署人需先缴纳100万新台币（以下涉及钱款，均为新台币，不再一一注明），且需在45天内完成相当于最近一次“立委”选举中选举人数1.5%份数的联署书。针对2016年“总统、副总统”选举，法定联署人数为269709人。尽管条件苛刻，但仍不乏追逐梦想之人。可惜，现实却是如此残酷。曾因美丽岛事件入狱的民进党前主席施明德去年9月中旬宣布退选，当时他痛哭流涕，发表感言时数度哽咽：30万联署门槛我跨不过。

最终，“中央选举委员会”去年11月17日发布公告，共有4组人马拟通过联署方式竞逐“总统”，其中只有全民幸福政党大联盟主席张东山与正党主席林丽容提交联署书，且只有72份，其余3组人马连联署书都没提交。

蔡英文

另外，“总统梦”不是白做的，得掏腰包。“总统副总统选举罢免法”规定，联署人数不足规定人数二分之一者，100万的保证金不予归还。退一万步讲，即便侥幸通过联署门槛，登记参选“总统”还需再缴纳1500万保证金呢。

选“立委”也没那么容易

面对高山险刃，小党退避三舍，转而求其次，一窝蜂盯着“立委”席次打转。

台湾现行“立委”选举采取单一选区两票制：全岛73个单一选区，每个选区选出1名“区域立委”，采用简单多数制，平地和山地原住民2个复数选区，各选区选出3名“原住民立委”，采用单记不可让渡制，选民手中的“区域暨原住民立委”选票即是选出上述“立委”；另有34席“不分区立委”由各个政党提名，选民手中的政党票即是选出“不分区立委”的依据。

如参选“总统”一样，竞逐“立委”席次也需缴纳保证金，金额为“总统”选举申请联署人上缴的五分之一，即20万元。钱虽然少了，但胜选几率还是渺茫。由于“区域立委”选举的计票方式为相对多数，即得票最多者当选，就是说即便比第一名只少一票，也还是败选。为了不使自己手中的选票浪费，小党支持者往往会策略性地投给理念相近的大党，比如新党的选民会投给国民党，“台联党”的选民会投给民进党，最终造成的局面便是：只有国民党和民进党两大党包揽“区域立委”，2008、2012年两次“区域立委”选举结果无不如此。

剩下的唯一希望似乎便是“不分区立委”了。不少受太阳花运动鼓动的小党纷纷提出自己的“不分区立委”名单，将各路专业人才收入囊中，试图打造一份漂亮的宣传单。但是，要想自家政党印在政党票上，需要首先跨越一道沟。根据“公职人员选举罢免法”，提名的政党必须符合下列规定之一：

一、于最近一次“总统”、“副总统”选举，其所推荐候选人得票数之和，达该次选举有效票总和百分之二以上。二个以上政党共同推荐一组“总统”、“副总统”候选人者，各该政党推荐候选人之得票数，以推荐政党数除其推荐候选人得票数计算之。

二、于最近三次“全国不分区及侨居国外国民立法委员”选举得票率，曾达百分之二以上。

三、现有“立法委员”五人以上，并于申请候选人登记时，备具名册及“立法委员”出具之切结书。

四、该次“区域及原住民立法委员”选举推荐候选人达十人以上，且经“中央选举委员会”审查合格。

小党早就在提名“总统”资格阶段就被卡住了，第一条规定对小党来说就是摆设。第二条规定对于刚出娘胎的小党来说毫无意义，因为之前根本没参加过选举；那些熬了多年依旧脱不了“小党”这层皮的小党，可以借助此前的选战成绩上位。如果有5名“立委”在麾下，小党也就有了“大党”的皮毛了，所以第三条规定也不靠谱。至于第四条规定，明摆着就是让小党出钱买席次嘛。明知道“区域立委”选不上，小党还是硬要“赶鸭子上架”，拿出200多万的保证金为“不分区立委”做炮灰。

要知道保证金对小党来说，更多时候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公职人员选举罢免法”规定，“得票不足各该选举区应选出名额除该选举区选举人总数所得商数百分之十”的“区域立委”参选人所缴纳的保证金不予归还，落选的“不分区立委”参选人也拿不回当初缴纳的20万元。

满足以上条件后，接下来要闯另一道关：政党票得票率超过5%，才能按照比例分配“不分区立委”席次。不过，也不要小看5%得票率，这无疑是让小党刚出虎口，又入狼穴。2008年，没有任何一个小党的政党票得票率超过5%，4年前的选举中，也只有亲民党和“台联党”冲破5%。

纵使小党通过政党票挤进“立法院”，但按照现行“并立制”计算方式，仍旧对小党不利。比如，2012年，亲民党政党票得票率为5.48%，按照“并立制”算法，就是5.48%乘以34，获得2个“不分区立委”席次，只占总席次的1.8%。如果按照“联立制”算法，就是5.48%乘以113，就意味着斩获6个“不分区立委”席次。当然，这就意味着检讨“不分区立委”席次占总席次的比例问题，许多地方的“不分区立委”的席次能占到总席次的一半甚至更多。

唯一令小党欣喜的是，去年1月22日，“立法院”通过“公职人员选举罢免法”第43条修正案，将政党补助门槛由原先政党得票率超过5%调至3.5%。

一众小党“围剿”两大党？

2001年创建的“台联党”以“前总统”李登辉为其精神领袖，最大的政治诉求自然是“台湾独立”。黄昆辉就任党主席之初，大搞清党运动，导致与民进党关系交恶。在反对马英九两岸政策这点上，让“台联党”与民进党重修旧好。2012年“立委”选举中，黄昆辉向选民倡议，“总统票”投蔡英文，政党票投“台联党”。他给出的理由的是，“立法院”需要两个党团，抗衡泛蓝势力。最终，“台联党”以高达8.9566%的政党票得票率获得3席“不分区立委”，跻身“立法院”第三大党。

接下来的故事，大陆读者一定不陌生：“台联党”凭借这3席“立委”组建党团，但凡涉及大陆的议案送交“党团协商”阶段，“台联党”不出意外会动用否决权，致使议案僵挺在“立法院”。“台联党”俨然变身民进党的闯将小先锋。

然而，时过境迁，“台联党”今年选情告急，与民进党一样面临日渐老态的囧况（虽然蔡英文民调结果一路走高，但仍难以遮掩新兴力量的光芒，毕竟民进党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自然比“台联党”处境好得多），急呼“一户一票、抢救台联”。

让“台联党”寝食难安的是去年年初创党、同样秉持“台独”理念的“时代力量”。这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政党除了大有取代“台联党”之势外，其势如破竹的士气也让民进党心生不满，也就有了文章开头蔡英文那句话。

去年5月，太阳花运动主要发起人黄国昌加入“时代力量”，令该党声势大振。“时代力量”走的可谓是全明星路线，旗下囊括了“公民组合”（非政党，乃非政府组织——观察者网注）发起人林世煜、闪灵乐团主唱林昶佐、维权律师邱显智、洪仲丘姐姐洪慈庸（洪仲丘在服兵役期间因遭受不当处罚导致其死亡，引发台湾一系列社会运动——观察者网注）等一批公众人物。太阳花运动另一重要人物陈为廷也呼吁政党票投给以“时代力量”为代表的第三势力，让他们在“立法院”制衡民进党的保守势力和地方派系。

同是“公民组合”成员的“国立台湾大学”社会学系副教授范云，因就“立委”提名问题与林世煜等人意见不合，于去年4月另行组建社会民主党。范云自称“温和左派”，目标选民为中间、浅蓝、浅绿群众，主张打破蓝绿对立，且多在分配正义、性别平权等议题上着力。社会民主党曾批评蔡英文的年金改革方案令人失望，缺乏政治改革魄力。不过，社会舆论依旧将社会民主党归入泛绿阵营。

最初，社会民主党有意与绿党、“时代力量”共组参政联盟，冲破“不分区立委”政党票门槛，最终，只有社会民主党和绿党达成共识，共建绿党社会民主党联盟，喊出“人民团结站出来，第三势力进‘国会’，淘汰国民党、制衡民进党”的口号。

绿党成立较早，1996年创建后就频频在台湾社会亮相，其理念主张与社会民主党有重合，名称中含有“绿”字，自然多为环保议题奔走。虽然绿党与民进党长期保持合作，该党召集人李根政更是担当反服贸游行的主持人，但却也经常批评民进党，称其在公共政策上与国民党一致，与公民社会的价值观对立。绿党选举最好战绩为2012年“大选”中政党票得票率为1.7441%，首度超越新党。

新党最初由一批反对李登辉言行的国民党党员于1993年创建，2000年亲民党成立，对新党构成不小打击，此后日渐衰颓，直至2008年彻底退出“立法院”。随着岛内“反中”情绪抬头，主张两岸统一的新党如今只残存不足千名党员。

原本决定不提出“不分区立委”名单的新党，在目睹国民党“换柱”后，转念再次出山，将国民党“前立委”邱毅纳入名单第二名，并喊出“‘总统票’投朱立伦，政党票投新党”的口号。

曾经与新党同属泛蓝战壕的亲民党，如今自立门户，全然不顾国民党喊话，硬拼“总统”选举。党主席宋楚瑜与国民党之间可谓剪不断、理还乱。2004年，国、亲两党结成国亲联盟“连宋配”，结果梦断两颗子弹。2011年，宋楚瑜不管分裂蓝营票源的后果，毅然参选“总统”，致马英九寻求联任于险境。自此，国、亲两党渐行渐远，终致心结难解：亲民党曾多次在“立法院”联手绿营阻挠国民党提出的议案。

这次，亲民党选择与去年成立的民国党牵手。民国党主席徐欣莹曾在创党前表示，“台湾需要改变，但不是蓝绿两种选择”。由于徐欣莹信奉妙天禅师，不少媒体将其定位为宗教党。台湾的宗教氛围为其带来广泛社会基础，有分析称宋楚瑜此举算是走对了。

泛绿小党终会合流

实际上，国民党也有类似担心，“大选”前夕，也不断敦促泛蓝选民归队正蓝旗下，只是忧虑不如蔡英文表达得强烈且迫切。

值得注意的是，国、民两党最初的策略并非如此。随着民众日渐厌恶蓝绿争斗、倾向第三势力情绪高涨，两大党根据自身选情需要，对“区域立委”选战布置作出一些调整：与理念相近的小党协商配票。比如一贯深蓝的台北市8个选区中，今年国民党礼让新党一席，第二选区不派人选，支持新党潘怀宗；民进党也只派出两名参选人加入第一、第二选区的争夺战，其余6个选区与柯文哲商定出“首都进步大联盟”，支持第三势力。

民进党最初之所以这么做，无外乎是彰显“不会整碗捧去”的誓言。台北“一片蓝天”，自己出战也没好果子吃，索性支持第三势力，得了人气，省了人力，赢了人心。反正第三势力当选“区域立委”可能性极低，碰上一个算赚一个。不过，小党也不是傻子，炮灰不是白做的：参加“区域立委”选举更重要的目的是为赢取“不分区立委”造势。

然而，随着选情看涨，临近“大选”最后关头，蔡英文狮子大开口，暴露真面目：“国会过半、完全执政”。倘若还再放任拉抬小党，势必导致“不分区立委”名单中后几名掉队，“国会过半”只能春梦无痕。毕竟人心隔肚皮，与其送外人进“立法院”，当然不如抬自家人进。因此，蔡英文做忧郁状，夸大小党实力，恐吓选民归队。要知道，评估“时代力量”6席全上也是民进党放出的风声，“时代力量”自己对未来的预测却不甚乐观。

纵然现行选举制度没能阻挡小党的步伐，民进党无法在“立法院”取得过半“立委”席次，但也只是遗憾而已，不至于寸步难行。被分出去的“立委”席次也应该多是流转到泛绿阵营的屁股下。尽管小党冒进，不易控制，但不要忘了，曾经与民进党决裂的“台联党”最终不还是乖乖归顺民进党。

未来很可能是民进党一党独大，一帮小党环绕，但绿大于蓝，国民党此时最需要的便是与泛蓝小党合作。国民党虽然一直以最大党自居，但其“不分区立委”安全名单预估仅为12位，比民进党少了3-4位，实在是露怯无疑。新党分裂投票的策略尽管对国民党“立委”选举造成压力，却很可能拯救了整个泛蓝阵营。国民党再不济也能组成一个党团，不如再助新党获取至少3席“立委”组建党团，以便在“党团协商”阶段，掣肘绿营时好有个左膀右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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