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日报斥科研领域“帮派”怪象:占山为王,圈子间不时“火拼”
来源:科技日报
2018-06-21 10:24
据《科技日报》21日报道,当前,科研领域存在着一些带有江湖气的“圈子”,虽然不是普遍现象,但也足以引起我们警惕。“占山为王,培植势力,为争夺资源,各山头之间时不时还得火拼。”华东师范大学河口海岸学国家重点实验室主任高抒这样描述科研“圈子”。
俗话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但高抒认为,学术圈里不应有“江湖”,科学探索同利益、恩怨等人为因素沾不上边。
华东师范大学河口海岸学国家重点实验室主任高抒(图源:华东师范大学新闻中心官网)
以个人关系好坏决定立场,无视科学精神
高抒告诉科技日报记者,科学界本来有“学派”,即一个理论框架下聚集一群人,有时恰好一个理论是某个人提出的,但大家共同支持的是某个理论而不是某个人。不同学派会有对立,但学派间的竞争和交流是健康的,争鸣有利于厘清事实。
同样是聚集一群人,但宗派意义上的“圈子”以个人关系好坏来决定立场。这种“圈子”讲究人多力量大,越多“能人”加盟,越容易拿大项目、大奖,雪球因此越滚越大。“科学被庸俗化,哪里有经费有奖励就去哪,能搞出真正的成果当然好,搞不出也没人在意。”在高抒看来,“圈子”无视学理,与科学精神背道而驰。
“圈子”间也有“火拼”,但往往对人不对事。比如某“圈子”里有人出现疑似学术不端行为,“圈内人”会极力庇护自己人,别的“圈子”则会抓住机会打压对手。
“这种对立实质是利益共同体之间互相攻击,缺乏对事实本身的讨论,完全无视科学精神。”高抒说,而且从科学规律来讲,研究能不能取得成果并不在于人员多少。“系统论奠基人维纳曾告诫过人们,大工程、大团队,管理不当会陷入泥潭。”
科研管理“跑偏”,科研人员抱团组“圈子”
一群人聚集起来争夺资源、名利,不健康的“圈子”缘何日益膨胀?高抒认为,管理机制不当提供了养料。
数论文篇数,看影响因子,算引用次数,在这样的考核机制下,科研人员会选择最容易发表论文的案例研究,即用案例证明别人提出的理论。反观世界顶尖大学,他们最关心科研内涵:建立新理论,发明新技术,以便实现更好的观测、采集更好的数据,令事实更加清楚。
换句话说,在国外好大学做科研,不在新理论新技术上下功夫没法获得好评,而国内很多单位是没有项目没有经费就没法搞科研。
“是选择混‘圈子’追逐名利,还是选择探索不确定性极大的新理论新技术,承担不被评价制度认可的风险?答案不言自明。”高抒认为,管理机制“跑偏”,让科研人员抱团组“圈子”。一旦成为“圈里人”,就不愁“吃喝”。圈外人也挖空心思要进“圈子”。
除了发论文、拿项目,高抒还谈到奖励机制。
美国社会学家默顿在《科学社会学》一书中分析奖励的功能时提出,奖励是对发现权予以承认,除此之外的奖都是变味的,会成为人们追逐名利的对象。
“世界顶尖大学不搞评奖。”高抒说,在符合科学精神的管理体系下,不健康的“圈子”很难发展起来。
《科技日报》21日头版也发表了评论员文章《科学精神容不得“圈子文化”》。原文如下:
当下的学术界的确沾染了一些江湖习气。科研人员好比各路英雄好汉,要想在江湖上闯出名堂,武艺、谋略、智商、情商缺一不可,尤其是要有一个好“师门”。打下人脉基础,才好在纷争的武林中吃得开。
高校和科研院所也都愿意留用自己的学生,觉得自己人靠得住,至于其他方面的原因,暂且按下不表。放眼世界,一流大学的做法则正好相反——不留自己的学生,就是为了防止科研领域的“近亲繁殖”。
科学精神的核心是求真务实。一个致力于探索科学的群体,本不应牵涉人际关系、利益、名声等俗务。“圈子”不是不可以有:如果一群人因共同支持某一理论而聚首,形成“学派”,则有益于学术交流、科学进步;如果一群不同学科背景的人因脾气、秉性、“三观”合拍而组成朋友圈,也能作为科学界的风雅轶事传为美谈。
法国社会学大师皮埃尔·布迪厄认为,不同场域具有不同的“自主性的度”,一个场域越是从社会场域和权力场域中获得了自主性,此场域的语言越具有科学性;自主性强的场域遵循的是“是非”逻辑,自主性弱的场域遵循的是“敌友”逻辑。科学场域被布迪厄称之为自主化典范。
当“敌友”逻辑堂而皇之地出现在科学场域,形成大大小小的“圈子”,问题就来了。这些“圈子”实行资源互换、利益共享,门槛很高,需要很“硬”的敲门砖。各“圈子”以“段位”高低垒成森严的阶梯,高阶的“圈子”对下面的“圈子”有绝对话语权。进“圈子”难,顺“圈子”向上爬更难。当然,每上一步都意味着更多利益和资源,故迎难而上者众。
对科研人员来说,“圈子文化”是灾难性的。它分散精力,大大削减了一个人的科研时间,同时误导方向,影响科研效率和质量。最可怕的是,它裹挟着科研人员流于庸俗、沦为名利的拥趸,把初心置之脑后,更将科学精神抛到九霄云外。对科学来说,“圈子文化”更是毁灭性的。试问,一个遵循“是非”逻辑的场域掺进了“敌友”逻辑,谁能压倒谁?
回到开头提到的“师门”,或许可以作答。亚里士多德说过,吾爱吾师,但吾更爱真理。然而,在一个需要倚仗师门混“圈子”的学术江湖,“吾”似乎只能无条件铭记前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