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观察者网 郭涵】

自去年以来，全美各地拆除邦联纪念碑运动不断。《卫报》10月24日刊文，讨论了一处位于佐治亚州、号称“邦联总统山”纪念碑的命运。该纪念碑因由三K党相关人员建立，再加上纪念南方邦联的政治观点，受到黑人政治活动家的抵制，要求予以拆除。此事遭到当地居民反对，引起争议。

石岭邦联纪念碑 来源: CNN

位于亚特兰大的石岭（Stone Mountain）是全美各地邦联纪念碑中最大的一处，也是佐治亚州最热门的观光景点。于半山上凿开，这块浮雕刻有美国邦联的三位领导人，分别是罗伯特·李（Robert E. Lee）,“石墙”·杰克逊（Stonewall Jackson）与邦联“总统”杰佛逊·戴维斯(Jefferson Davis)。纪念碑1916年开建，1972年建成，坐落于石岭国家公园，最高处距地面500米。不过，这个纪念碑的建造者们除了同情邦联以外，还有另一个共同点——大多是三K党员。

三K党是美国历史上三个不同时期奉行白人至上主义与种族主义的民间团体，第一个时期是1866年由内战中的邦联退伍老兵组成，11年后被格兰特总统取缔。第二次三K党于1915年在石岭建立，虽然仍然使用私刑暴力，但作为合法组织注册，鼎盛时期拥有400万成员，二战后失势。

资料图 塞穆尔·韦纳宝 来源：弗吉尼亚大学美国研究中心

塞穆尔·韦纳宝（Samuel Venable）的家族是三K党的核心成员，也是石岭土地的所有者，在这里经营着一个采石场。1916年，他将山的北麓赠给“全美邦联女儿联合会”（United Daughters of the Confederacy），该组织花了12年建成雕像的一部分。负责人格曾·鲍格勒姆（Gutzon Borglum）与三K党颇有渊源，而且做到一半退出，去参加拉什莫尔总统山的雕刻工作。

建造工作一度因二战被推迟。直到1954年平权法案宣布废除种族隔离，坚持隔离立场的佐治亚州长于1958年以州政府名义，匆忙买下这块土地，并将建设工作继续下去。上世纪六十年代，第三次成立的三K党曾多次在这里聚会，并放置该组织特有的标志——燃烧的十字架。

三K党成员1948年在石岭竖起燃烧的十字架 来源：美联社档案

对于石岭山邦联雕像的渊源与意义，以及是否应该被保存，人们分成了两派意见。

支持拆除的代表包括理查德·罗斯（Richard ·Rose），美国全国有色人种协进会亚特兰大分部的主席。他认为，这块雕像纪念着为捍卫奴隶制而战的人，这股势力（三K党）在内战结束后依然以白人至上主义留存至今。“石岭不仅代表亚特兰大，它还代表佐治亚州，这里每年都试图举办‘邦联历史月’。”

在石岭长大的戴斯蒙德·哈迪（Desmond Hardy）同意这种观点：“我们的先辈为了废除奴隶制而把鲜血与遗骸抛洒在这片土地上，石岭的雕像是对他们的亵渎，应当被拆掉。”

支持者中影响力最大的声音当属佐治亚州的民主党候选人斯泰西·艾布拉姆斯（Stacey Abrams）。在佐治亚这个传统共和党州，她还是全美第一位黑人女州长竞选人。

自去年八月夏洛特维尔的暴乱后，艾布拉姆斯就在推特上批判：“邦联纪念碑应该待在博物馆里，供人们研究并反思那段可怕的历史，而不是被摆在我们州各地的显眼位置加以供奉”，“石岭山高耸的雕像就像一个阴魂，应当被移除”。可艾布拉姆斯最近表示，虽然她的立场如故，此事已不再是她的头号议程。

另一派声音则反对拆除雕像，但他们的理由不尽相同。

麦克·图尔蒙德（Michael Thurmond），石岭山国家公园董事会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非裔、迪卡尔布县县长，坚持应当保留雕像。他认为内战代表着南方“在白人至上主义试验中的失败”，而这座纪念碑是对“那份失败之谜的纪念”。他表示：“这对当代以及下一代美国人都是一种教育，任何基于种族主义与偏见的运动最终都将以失败告终。”

一名67岁的游客，来自马里兰的玛姬·莱格（Margie Legg）也不理解人们的抗议。“拆掉它的意义何在？有人花了很长时间做出这么一件艺术品，我不懂为什么要大动干戈拆除”，莱格说。她似乎对雕像建立的细节不甚了解，认为建成时间比实际更早，但仍坚持自己的观点：“大家该放手了，还是忘了那段往事吧。”

石岭国家公园的游客

对一些当地人来说，希望保留雕像更多是出于个人的原因。78岁的格劳丽亚·布朗（Gloria Brown）在石岭长大，并依然住在这里。她记得小的时候去亚特兰大的百货商店，因为自己是黑人而不能在餐馆吃饭。直到1960年代种族隔离被废除之后，她才能带着女儿踏入餐馆，“都不记得当时吃了什么”，布朗笑了起来。

布朗的母亲和叔叔都曾给韦纳宝一家当佣人，但她仍然希望保留雕像。她认为这里之于她的人生、她家族在南部的历史、以及她作为一位非裔美国女性的身份，都是一种纪念，这种历史的痕迹不应被抹去。

布朗不理解为什么一些非裔民权人士与政治家要推倒这处雕像，“无论好坏，历史就是历史，你不能抹去历史事实。奴隶制确实不对，但你永远不可能强行把它从教科书里删掉”。

当地一位白人邻居，79岁的乔治·柯勒提（George·Coletti）回忆，他小的时候听父母讲过三K党。他黎巴嫩裔的母亲甚至得花钱找一位研究族谱的专家来证明自己有高加索血统，否则三K党不让他母亲念白人学校。

柯勒提回忆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关于内战的怀旧情绪比今天还强烈。那时三K党在石岭山上挂的燃烧十字架，从亚特兰大附近的社区都能看见，而他的邻居似乎并不介意。“麦克·图尔蒙德一直在帮助非裔们理解这座纪念碑的意义”，柯勒提说，“为什么人们要切除历史的一部分呢？”

不过，柯勒提认为人们对邦联的纪念已经今非昔比，可能未必准确。2015年——早在特朗普总统邀请白人民族主义者进白宫、不愿谴责夏洛特维尔事件之前——在石岭就曾有数百人聚集起来，举着邦联的旗帜游行。

亚特兰大埃默里大学历史系教授约瑟夫·克瑞斯皮诺（Joseph·Crespino）表示，“基于我们今天多元化的声音、价值观与道德底线的变化，尤其是我们对历史的认同，石岭山的雕像显得古怪、荒谬又滑稽”。

“今天，邦联和它的起源已经不值得我们纪念”，克瑞斯皮诺教授如此说。只要州议会通过表决就能处理掉这处纪念碑，而他相信走程序会很快。但教授不希望毁掉雕塑，“作为一名历史学家，我希望能把它作为文物保存下来，让后世能记得我们的先人曾多么蒙昧，过去与现在是多么不同”。

“这块雕像将始终提醒我们，人性如此愚昧又易于轻信，以至于还有人为这样不义的事业建立纪念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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