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孔帆】

混乱不堪的西班牙加泰罗尼亚独立公投结束了。10月1日，自治区政府宣布独立公投的结果，90%投票者支持从西班牙独立出去。但是投票率并未过半，自治区主席普伊格蒙特表示有可能单方面宣布该地区脱离西班牙独立。

面对公投结果，西班牙首相拉霍伊上周日发表电视讲话，称公投无效，紧接着西班牙国王费利佩六世对全国发表电视讲话，批评加泰罗尼亚“独立公投”既非法，也不民主。尽管未来该地区是否能实现独立还不明朗，但西班牙已经陷入严重政治危机。可以预见，随之而来的将是经济危机。

反公投示威者举着西班牙国旗游行（美联社）

一年前，笔者曾跟随一个中国代表团到巴塞罗那考察访问，拜访了加泰罗尼亚当地政府、机构和企业，与政界、商界的一些代表有过比较深入的交流。虽然当时没想到这个地区会闹到今天这一步，但是对加泰罗尼亚早就想“独立”的事情也有耳闻。我采访时也与一些官员、商人谈到了这件事。

回顾去年与当地政商代表的一些交流场景，我居然觉得上周日的加泰罗尼亚地区的公投非常不真实。因为去年在该地区考察访问时，我所获得的信息是大多数加泰罗尼亚人是反对本地区脱离西班牙的。难道一年多的时间，“人心”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当然，我当时仅仅是采访，不能作为普遍性的民意调查。但是，一些政商界人士的观点，也应该代表了不小的一部分民意。

当时我是跟随北京一个代表团前往巴塞罗那招商局考察，参观设在招商局内的“欧洲中医药发展中心”筹备处。中心总协调人、西班牙加泰罗尼亚大区企业和外联署署长汝赫迪巴（JordiBaiget）接待了代表团一行。

中国代表刘春锋（前左）与汝赫迪署长（前右）在投资署会谈。孔帆摄。

事情起因于2016年1月27日，西班牙加泰罗尼亚政府和北京市中医管理局签署了《关于欧洲中医药发展和促进中心合作事宜之框架合作协议》。这是中国与西班牙医疗合作的一个大项目，“欧洲中医药发展中心”将设在巴塞罗那政府建设的一个园区，建成后将集中医药教育、中医药医疗以及文化创意与服务贸易于一体。这是欧中政府层面合作设立的第一家欧洲中医药发展中心，也被看作响应中国“一带一路”倡议的重要举措。

仅仅从这个中欧合作项目就可以看得出来，如果仅凭加泰罗尼亚一个地区的实力，能够启动如此大规模的项目么？即便启动之后，能够长期运作么？当时汝赫迪署长的回答是，当然不可能！这个项目最终目的是让中医药纳入欧洲医疗体系，促进中医药在西班牙以及欧洲的发展。先不论我们的中药能不能在欧洲发展，就说这个合作项目的前景，别说离开欧盟和中国，离开西班牙政府也没戏啊，毕竟是国家之间的合作，一个地区说了能算么？就算你高度自治，你的资金够么？即便你有资金，那欧盟和中国的支持呢？

其实，像这样的合作项目，在加泰罗尼亚地区不知道有多少个，分布在不同的领域。当时陪同我们的翻译说，加泰罗尼亚大区企业和外联署几乎每个月都有与各个国家各种项目的签约，来自中国的占一定比例，欧盟、美国的也不少。加泰罗尼亚一旦独立，这些项目估计都会泡汤，由此带来的经济损失则不可估量。

在国际社会上，加泰罗尼亚的独立诉求没有得到任何公开的同情和支持。欧洲委员会主席容克在近期的一次采访中，表示支持西班牙维护法治的努力，并指出一旦加泰罗尼亚通过公投决定独立，则必须重新申请成为欧盟的一员。而这意味着，西班牙中央政府可以行使否决权，将加泰罗尼亚拒之欧盟门外。是的，连“脱欧”程序都省了，想必英国应该特别羡慕。

作为欧盟关键成员的德国，也表示尊重西班牙法治，强调欧盟条约保证成员国的主权和领土完整，并呼吁加泰罗尼亚尊重欧盟条约。面对加泰罗尼亚独立派，美国则表态希望西班牙保持统一，并表示无意介入西班牙内部事务。作为世界最大国际组织的联合国则早在2015年就已经就加泰罗尼亚问题明确表达了反对立场，指出加泰罗尼亚追求独立的行为完全没有法律依据。在缺少国际社会强有力支持的大环境中，加泰罗尼亚如果宣布独立，将立即面临被孤立的命运。

加泰罗尼亚想独立，除了本身的历史特性之外，经济因素是一个重要原因。加泰罗尼亚是西班牙经济发达地区，以占全国约16%的人口贡献了20%的GDP。加泰罗尼亚人对于自身状况颇为满意，而对西班牙其他地区的居民普遍持有轻视态度。在现行的西班牙财政体制下，加泰罗尼亚作为经济发达地区成了西班牙中央财政的主要贡献者。

2013年西班牙各省GDP占比，加泰罗尼亚地区排名第一

于是，加泰罗尼亚人抱怨西班牙政府将他们的钱分给了其他地区，对他们的经济发展缺乏投资。但是，我在那里看到的是，该地区的政府投入远远高于像马德里这样的首都城市。

经济成了该地区人民想要独立的重要因素，真的让人难以理解，因为前车之鉴已经摆在那里了。英国“脱欧”后，从整体上看经济目前正步入“增长乏力”的阶段，并存在着未来下行增大的可能性。最近，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下调了对英国经济的展望。经济合作组织在近期的《世界经济展望报告》更新内容中，将今年英国经济增长预期从此前的2%下调至1.7%。

把英国与欧元区的经济做一比较，就会有更清晰的认识。欧盟统计局日前公布的数据显示，今年第二季度，欧元区经济环比增长0.6%，欧元区19个国家经济在总体上巩固了强劲扩张的势头，增长幅度连续第二个季度相当于英国的两倍。英国连续两个季度GDP跑输欧盟，关键应归结于局势因素。“脱欧”公投前，英国经济复苏强劲、增幅居冠，这也得益于当时的稳定政局形势。

目前加泰罗尼亚地区的经济产值占了整个西班牙国民生产总值的20%，如果真的独立了，估计这个优势也会面临断崖式下跌。英国作为一个联邦国家都不能承受“脱欧”之重，就别说西班牙的一个地区了。

其实，公投之后，这种危机就已经显现了。加泰罗尼亚的暴力冲突也给金融市场带来一定的冲击。在暴力事件发生后，欧元兑美元在亚洲交易时段盘初下跌约0.0033美元，最低跌至1.1776美元。西班牙股市IBEX指数早盘下跌1.3%，西班牙银行股领跌。ING全球债券及利率策略主管表示，是否能实现独立还不明朗，但可以确定的是西班牙陷入严重政治危机。

近年来，中西经贸合作持续发展，西班牙是中国在欧盟内第六大贸易伙伴，中国是西班牙在欧盟外第一大贸易伙伴。截至去年3月，中西共签署技术引进合同623项，金额10.1亿美元。虽然不知道加泰罗尼亚地区占了多少份额，但是一旦这个地区独立，估计“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了。离开了中国这棵大树，再想雨露均沾就不大可能了。

加泰罗尼亚部分民众上街扞卫西班牙统一（美联社）

西班牙镇暴警察与选民在投票站外对峙，令无法投票的民众大为不满（法新社）

其实，民调显示这个地区支持独立的民众并不占多数，但西班牙中央政府的强行阻止，已经让这些把民主权利看得比命还重要的民众愤怒了。这恰好给了独立派机会，他们利用这种情绪，把这场战争成功引向“要不要独立”转移到了“要不要公投”。独立这事儿先放一边，我们的行使民主的权力，谁也不能剥夺！这就是真心独立的民众不多，然而参与公投人数却不少的原因。看一下电视新闻画面就知道了，很多年轻人说的是：我们不想独立，就是想投票。

然而专家们还在从历史角度分析加泰罗尼亚独立的可能性。如果要都从历史和宗教沿革来分割，那欧洲还是现在的格局么？一个国家的统一何其珍贵，一个独立公投就让西班牙面临自1975年恢复民主以来的最严重危机，国家面临危机，是每一个公民都不愿意看到的。也许西班牙政府应该拿出当年萨科齐对待科西嘉公投的勇气：你们尽管投，能过算我输！但是，有英国脱欧卡梅伦“豪赌”的“失手”，西班牙政府是不敢冒险了，但强力阻挠又是下策，坐下来谈谈或许更有成效。同时希望加泰罗尼亚的民众能够足够清醒，不被所谓的独立派所蛊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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