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7日，随着巴西众议院通过弹劾决议，“铁娘子”罗塞夫的总统宝座看样子是“悬”了。

虽然弹劾案还需要在参议院进行两轮投票，但罗塞夫亦是难以过关。据巴西《圣保罗页报》报道，目前参议院中的81个席位中，有47名议员赞成弹劾罗塞夫，超过简单多数。

在执政联盟破裂，且议长库尼亚与副总统特梅尔纷纷“倒戈”的条件下，无论弹劾案最终是否通过，罗塞夫与执政党劳工党的命运却早就已被“锁定”。

不过，正如罗塞夫此前在接受质询时所指出的那样，其实许多支持弹劾案的议员也好不到哪去，不少人亦是腐败官司缠身。实际上，按照NGO“透明巴西”统计的数据显示，在巴西议会总共594名议员里，涉嫌受贿、选举舞弊、绑架与谋杀等重罪的比例竟高达6成。

尽管腐败本身并不值得称道，但是在几乎“人人皆贪墨”的巴西，罗塞夫此番遭弹劾，多少有点为整个巴西失败的治理模式“背锅”的意味。

当然，这位铁娘子仍然没有真正认输。在参议院表决结果出炉之前，她还指望着在国际场合中来一场“悲情秀”。

虽然失意万分，但铁娘子罗塞夫尚未最终投降

据路透社21日消息，罗塞夫的幕僚透露，在22日的联合国活动期间，她将“放手一搏”。届时，罗塞夫将宣布，对她的弹劾不仅非法，而且更是一场“非武力政变”。

且不说将内政问题诉诸国际场合是一种何其荒谬的举动；更重要的是，正如被最后一根稻草压死的骆驼一般，局势早已丧失了转圜余地。

压死骆驼的稻草到底是哪根？

就官方层面而言，罗塞夫此番遭弹劾的“罪名”为：挪用国有银行资金，掩饰预算短缺，被控违反财政法规；此外，还有人指控她窜改公款帐目，使政府经济表现似乎优于以往，以提高她连任成功的机率。

不过，就上述两条罪名来说，却远远不是压死骆驼的最后稻草。真正让民众逐渐失去耐心的，却是巴西石油公司弊案的持续发酵。

2015年巴西警方展开了名为“洗车行动”的调查，逮捕了53名政治家和企业家，查获涉案金额约20亿美元。

同一年7月巴西警察对巴西石油公司腐败案展开新一轮调查行动，突击搜查了一批政治家的住所和办公地点，其中包括巴西前总统、现任国会参议员费尔南多·科洛尔。

就罗塞夫个人而言，她在巴西能源部门有着极其丰富的从业经历。在其政治导师卢拉从2003年到2011年担任总统期间，罗塞夫先后出任了能源部长和幕僚长。在担任能源部长期间，罗塞夫主导了名为“人人有电用”的项目，让巴西的落后地区和偏远地区都能用上电。这个工程让她名声大噪，也帮她积累了大量的人气。

除了担任政府要职，从2003年到2010年，罗塞夫同时也曾担任过巴西石油公司的董事长。在这段时期里，罗塞夫不仅在石油这一腐败高危行业中任职；更重要的是，这也同时是她与导师卢拉亲密合作的一段时期。如果说针对罗塞夫的弹劾背后真的存在什么阴谋的话，那么针对巴西石油公司弊案发难无疑可以起到“一石二鸟”的效果，对卢拉与罗塞夫这对师徒来个“一锅端”。

罗塞夫与卢拉（资料图）

今年3月16日，罗塞夫对卢拉的任命则是另一记昏招。当时，前总统卢拉出任有“超级部长”之称的总统府民事办公室主任。外界认为，卢拉入阁后将享有内阁成员豁免权，可以在短期内免遭司法部门的强行传唤和拘捕以缓解自身面临的困境；罗塞夫则希望借卢拉的威望挽救正面临政治困局的现政府。

然而，一位劳工党“同志”的“反水”却成了最终的那根稻草，让公众对罗塞夫的怒火彻底爆发。据法新社此前报道，劳工党前参议院党团领袖阿马拉尔在3月21日接受采访时声称，罗塞夫与卢拉对石油弊案完全知情；不仅如此，前总统卢拉更是巴西石油贪腐案的主谋，而罗塞夫则曾把此案所涉及的部分款项用在其竞选活动上。

随着消息的公布，罗塞夫的个人支持率不仅继续保持为个位数；此外，民调显示，更是有超过半数的民众对弹劾动议表达了明确支持。

一切的一切 根子都在经济

据说，罗塞夫有着不妥协、固执、直率的个性。巴西政治学者里奇甚至曾用下面的言论为其辩护：

“关于弹劾是针对政府腐败的说法是说给天真的人听的，罗塞夫将因诚实丢掉职位。”

只是，罗塞夫的“诚实”却丝毫无法推脱她在社会经济治理上的无能表现。

如果说，腐败案是罗塞夫遭弹劾的导火索，最终那激发民众不满的根本，还是在于巴西这些年经济上的溃败。

在2002年国际著名投行高盛最初创造“金砖国家”（Bric）一词的时候，大概绝没有想到是：如今真正配得上这一头衔的，只剩下了中国。

与正在努力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的中国相比，巴西却早已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按照美国媒体彭博社的数据，按购买力平价（PPP）计，中国的人均国民收入将于2016年首次超过巴西；而在十年前，中国的这一数据却还不到巴西的一半。

十年弹指一挥间，可以说恰恰是稳定高速的经济增长，才造就了中国现今的安定繁荣；反过来说，如今巴西政局陷入动荡，其背后的真正根源恰恰就是经济增长的停滞不前。

中国与巴西人均国民收入增长示意图

在罗塞夫治下，巴西通胀更是连续多年陷入两位数增长。尽管近期通胀情况有所好转，但根据周三（4月20日）发布的最新政府数据显示，巴西通胀年率仍旧维持在9%的高位上方。

不过，不少经济学者对巴西通胀依然看法悲观。根据路透社20日所做的一项调查，受访的32名经济学家一致预期，巴西央行货币政策委员会（COPOM）4月27日将连续第六次维持基准目标利率在14.25%的高位不变，以遏制持续高企的通胀水平。

此外，今年一月，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发布了最新一期《世界经济展望》报告。在报告中，IMF对巴西经济降级的幅度在全球所有国家中是最大的。

2015年，巴西经济陷入了一个由自身导致的衰退之中，这次衰退是巴西自20世纪30年代以来最大的衰退。IMF和其它的一些机构预测，2016年巴西仍将处在经济衰退之中，但是衰退的程度绝对没有2015年那么严重。

在2015年，随着投资数量的大幅下降，巴西经济没有走出困境。而同时，巴西的失业率开始飙升，通货膨胀率也在大幅上涨，巴西的货币雷亚尔大幅贬值，至现在已经贬值了35%。

IMF认为巴西这个拉丁美洲最大的经济体2016年将萎缩3.5%，而IMF此前预计2016年巴西经济将萎缩1%。

起初，IMF预计整个拉丁美洲2016年将出现小幅增长，但是伴着对巴西经济增长预期的大幅萧条，IMF改变了此前的预期，该组织认为拉丁美洲的经济在2016年将出现萎缩，如果是真的，那就意味着拉丁美洲连续2年出现萎缩。

最新数据显示，巴西的财政赤字也同样面临灾难性状况。预算赤字升至史上最高水平，并大幅超出预期。今年2月，巴西初级财政赤字占GDP的比重为2.1%，而该数字在1月为1.75%。巴西央行经济研究部主管马西尔(Tulio Maciel)周三(3月30日)表示，“由于目前的经济情况，巴西财政收入大幅下滑（年度下降12%至13%），支出却继续增长。”

巴西财政赤字不断攀升

同时，巴西债务占GDP的比重也继续上升。高盛表示，“今年2月，巴西公共部门总体财政赤字（基本盈余减去利息支出）占GDP的比重总体稳定在10.8%，大大高于去年的6.6%。12个月净利息汇票占GDP的比重在2月降至8.6%，而1月该数值为9.1%。合并的公共部门基本财政赤字占GDP的比重从1月份的1.75%攀升至2月的2.1%。”

根源在经济结构

按照中国社科院研究员岳云霞的分析，过去六年里，巴西经济经历了繁荣、减速和停滞，而后陷入衰退，未来还面临着堕入萧条的风险。而这六年恰好正是罗塞夫当政的六年。

自2011年登上7.5%GDP增速的顶峰后，巴西经济就进入了“每况愈下”的下降阶段

就外部环境而言，国际市场条件的恶化是巴西经济不振的重要原因。

一是全球经济低迷，特别是巴西第一大贸易伙伴——中国进入增速放缓的“新常态”。

二是大宗商品价格下降。2014年6月以来，全球大宗商品价格急速下跌，2015年全年大宗商品价格指数下跌30.7%。

三是全球贸易陷入低迷。据世界银行统计，2011年以来，全球贸易年均增长率不足5%，2015年仅增长2.6%，是大萧条以来的最低点。2015年，拉美和加勒比地区GDP下降0.4%，其中南美地区经济下滑1.6%。作为地区最大的经济体，巴西承受区域内外经济下滑的双重压力，这使其贸易条件趋于恶化，外部需求呈现萎缩态势，经济下行的外部压力逐步累积。

虽说外部因素是造成巴西经济状况恶化的重要原因；但究其根本，说到底，还是巴西自身的经济结构出现了巨大问题。

首先，巴西经济长期重消费、轻投资，消费占GDP的比重约为80%，而投资率长期低于20%，导致资本积累不足，基础设施薄弱，制约了经济的增长潜力。

其次，巴西产业发展存在“去制造业化”趋势，而本世纪初期初级产品部门的超级盛宴，更是加剧了这一趋势，使得制造业在经济中的比重持续下降，且以资源密集型行业为主。由于制造业规模有限且发展滞后，巴西在全球产业链中处于低端位置，易受外部冲击影响，经济脆弱性突出。

最后，巴西收入再分配中存在“福利赶超”现象，高福利降低了劳动力市场的弹性，损害了经济自我修复的能力，也压缩了逆周期政策的回旋空间，从而透支了经济活力。

罗塞夫“作茧自缚”与拉美“福利陷阱”

罗塞夫早年当过游击队员，一直都以左翼形象示人。然而，如今她却深陷弹劾漩涡，可以说失去左翼支持是一大重要原因。

游击队员罗塞夫出庭受审（资料图）

其实，早在去年6月份起，一向以高福利著称的巴西便开始拿国民退休金开刀了。

尽管巴西政坛围绕着退休金制度尚存在争议，但为了尽快解决财政负担过重的问题，政府近日以总统临时法令的方式开始实行85／95模式的新退休金制度。

所谓85／95模式，是指若要领取全额退休金，女性缴费年数至少有30年、年龄与缴费年数总和达到85，男性缴费至少35年、年龄和缴费年数总和为95。就是说，一名男子在符合缴费35年的条件后，至少要到60岁才能领取退休金。

此前，巴西的退休金制度是非常宽松的：只需缴费年数累计达到15年，男性在65岁、女性在60岁时就可以领取全额退休金。男性如果缴费达到30年，就可以在53岁退休。女性如果缴费达到25年，可在48岁时退休。

巴西拥有世界上最庞大的社会保障体系，全民免费医疗、从小学到大学的免费公立教育以及高额救济金、养老金和退休金，令巴西人拿着发展中国家的工资，享受着发达国家的待遇。然而这样的高福利对于经济结构脆弱的巴西来说实在有些沉重，并且已经变得尾大不掉，累及国家经济复苏。

以退休金为例，与巴西人的平均工资相比，退休金相当于以往税后收入的97％，远高于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69％的平均水平。随着人口逐渐老龄化，政府为支付退休金而承受的财政负担日益沉重。

在罗塞夫总统第二任期内，这种影响变得更加明显，令本已捉襟见肘的巴西财政愈发窘迫，去年巴西初级财政赤字达325亿雷亚尔（约合105亿美元），是2001年以来首次出现赤字。尽管巴西在五个金砖国家中税负是最高的，但政府刚出台的基建投资计划却面临“没米下锅”的尴尬局面，只能尽量依赖私人和国际资本。此外，巴西央行日前已将2015年通胀率预期上调至9％，并预期今年经济将出现1.1%的衰退。

因此，在如此恶劣的现实下，左翼政治家罗塞夫竟然“出人意外”地采取了“右翼”路线，决定对政府开支进行紧缩。然而，这一路线虽是老成谋国之举，但执行中的急功近利却也彻底得罪了巴西的广大百姓。

受上帝眷顾的巴西自然资源极为优越，令乐天的巴西人追求对生活的享受。对于很多巴西人来说，只要工作赚的钱足够自己生活，就不必再额外工作，而是应该投入自然的怀抱，享受足球、沙滩和桑巴带来的愉悦。强大的劳工法令巴西员工的福利受到充分保护，也使得很多人不愿为了创造更多的价值投入额外努力。

值得一提的是，笔者当年游学德国期间，有一位来自巴西的室友。恰逢罗塞夫首次出任总统，在为自己祖国有了第一位女总统庆幸之余，这位室友却也对其政策颇有微词。这位室友出自典型的巴西中产家庭。他认为，罗塞夫福利政策终究会降低巴西的竞争力；对此，他深感忧虑。

今年恰逢夏季奥运会在里约热内卢举行。只不过，值此多事之秋，乐天的巴西人到底还能不能尽享奥运季的愉悦与舒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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