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邱锴俊

4月1日，愚人节。全球出行领域最大企业之一滴滴，在电动汽车充电平台业务拓展上，突遭变故。

当天凌晨0点，特来电、星星充电和万马，从滴滴旗下充电平台小桔充电下线了各自的充电桩。小桔充电已无法启动这三家运营商的充电设备。

三家运营商称，他们的充电站点，占小桔充电上站点数的80%；滴滴称仅占三成。无论具体数据多少，滴滴车主用小桔充电的选择因此缩小，部分滴滴车主可能需要再转用这些运营商的APP或平台。

滴滴做了什么？惹得特来电、星星充电和万马与之割袍断义？

滴滴一直都有自建大规模充换电网络的“阳谋”，但此前与现有充电运营虚以委蛇，一段时间之后，最终彰显。这一剧烈的冲突，是充电运营商的反击。

关于此次“分手”，滴滴坚称无意和运营商竞争，一直是共建生态，对它们下线表示遗憾。运营商则认为，愚人者，往往自愚。

各说各话。也许从此开始，滴滴与充电运营商，正面开战。

1、愚人节“分手”

3月30日和31日，特来电、星星充电和万马先后在各自充电APP等平台发布通告，宣布在4月1日0点起，不再开放充电服务给小桔充电。

措辞类似，时点相同。三家一致行动，在愚人节这天发起这场高调的“分手”行动。

另一方也宣布“分手”，但措辞不明确。小桔充电发布公告（下图）称，“为了给大家创造更优质的充电体验，自3月31日22：30起，小桔充电将对现有场站启动优化升级，下线各别区域的充电场站。”

在发给《电动汽车观察家》的回复中，滴滴表示，下线并非全部是合约到期。同时说，“针对桩站老化存在大量异常、油车占位等情况，作为平台， 小桔充电希望通过SaaS解决方案，降低使用异常，提高使用确定性和价格透明度，同时维护运营商健康生态。”

三大运营商下线准时生效。4月1日上午，《电动汽车观察家》打开滴滴车主APP的小桔充电发现，昨天还在线的距离600米的星星充电、距离1.4公里的特来电场站都已不在线。最近一个站点，已经在5.06公里外。

上午11点，广州的滴滴车主吴师傅在电话中告诉《电动汽车观察家》，他正在万马爱充的网点充电。充电之前，他翻看各家APP，发现万马爱充的站确实已经不在小桔充电上。“每次充电前都浏览一下，看看附近哪个站有没有优惠活动。”吴师傅说，如果小桔充电上的站少了，就用其他APP，“还是看哪个优惠，哪个方便。”

根据中国电动汽车充电基础设施促进联盟统计，这三大运营商分别是中国第1、第3和第8大运营商。排第8的万马的充电桩数量看起来较少，但其基本都是直流快充站，在网约车充电领域占比也比较高。据这三大运营商提供的信息，他们占有全国近70%以上的公共充电市场，占小桔平台的80%。

不过，滴滴回应说，“特来电、星星充电、万马爱充三家公司旗下的桩站在小桔充电平台上的占比不及三成，这或许影响30%的用户订单，而部分城市如广州、深圳等地占比小于5%，对用户影响不大。”

资料来源：中国电动汽车充电基础设施促进联盟，2019年2月

滴滴还表示，“除现有100多家运营商的6000多个桩站之外，也有多家运营商正在密集上线中，为用户提供更多选择。”

言下之意，三家走了，还会有更多家会来。那为什么特来电、星星充电和万马要从小桔充电平台下线？

2、运营商指控小桔三宗罪

从小桔充电下线，三家运营商给出的原因解释基本一致。

首先，三家运营商认为，根据当初接入的合作协议，小桔充电应该仅提供平台服务，不应该介入线下充电场站建设，与运营商竞争，但滴滴未遵守约定，在线下和线上抢夺用户。三大运营商认为，自己的利益遭到了损害，这也是断开小桔充电的导火索。

2018年1月，滴滴在滴滴车主APP端上线小桔充电，采取与现有的运营商合作的模式，为滴滴车主提供充电服务。特来电、星星充电、普天、万马、鼎充、云杉智慧、云快充等运营商陆续加入。

小桔充电自我介绍视频中接入的运营商

其中，滴滴旗下天津惠迪，还与充电第一大运营商特来电宣布合资，成立“小桔特来电”，共同开拓网约电动车充电市场。

至此，双方的结合还是莺莺燕燕，融融恰恰。

但是，在小桔充电运营一段时间之后，根据充电需求，寻找到热门充电区域，通过自建，以及鼓励新运营商合作加盟的形式，建设新场站，并引导车主到这些场站充电。2018年6月，小桔充电首批合作桩站在北京铁路文工团、南京应天欧尚落成，是一系列建设合作桩站的开始。

一家充电运营商区域负责人告诉《电动汽车观察家》。小桔充电对于加盟场站给予了三重扶持：首先是建站金融服务，可以提供近六七成的贷款；其次，通过此前其他运营商的热力图，指导他们选址；第三，导流到这些加盟场站。

虽然，这些新加盟场站并非小桔所有，但是这些场站被要求只能接入小桔充电，相当于绑定了小桔充电。

小桔充电的直营站

不仅如此，星星充电的一位负责人表示，有的地址，星星充电看上了准备建站，但遭遇小桔充电以小桔充电自营场站流量大的理由，争夺选址资源。

小桔充电为这些新建场站辩护说，由于现有运营商无法满足滴滴车主充电需求，建设速度太慢，才引导其他方面建设。现有运营商高层人士则认为，充电场站建设本来就费时费力。一要看是否有场地资源，二要看是否有电力资源，三要和物业方谈判，就是需要比较长的过程。

在线上部分，充电运营商一般都有自有平台。但小桔充电争夺线上流量的做法比较激进。星星充电上述负责人表示，小桔充电的工作人员甚至会到星星充电好的场站去贴广告、做地推，让车主到小桔充电平台充电。

目前，小桔充电称，超过80%的滴滴车主首选小桔充电作为充电品牌。

其次，三大运营商认为，小桔充电依靠越来越大的流量侵占运营商利益。主要表现是，在充电服务费中，小桔充电要抽走近20%的分成，而且还有提高分成比例的趋势。

上述运营商区域负责人透露，有时运营商还会给小桔折扣，但小桔并不会全部给用户，只有小部分以红包形式给了车主。

不过，滴滴否认在分成上有不当之处。滴滴的回复说，“TR（分成）均是按照双方协议执行，从未改变，也从未提高，TR绝大部分用于补贴给车主，比如给车主交停车费，此外还用于提升运营效率，降低异常情况，保证车主充电的确定性，提升用户体验。”

特来电有关负责人认为，小桔充电在走滴滴出行此前的发展路径，先靠流量平台壮大，然后已经开始慢慢侵占上下游利益，一方面要切分上游充电运营商更大的收入，这样会压榨充电运营商运营和服务能力的投入，另一方面，又将对下游充电客户收取用户高额的服务费，让用户成本提升。

这样对行业就是一种退步，运营商希望建立与用户的一种生态关系，一方面好的盈利能力可以继续投入到运营和服务的提升，从而提升用户体验，激发更多的用户使用，另一方面也可以多层优惠让利于用户。

“小桔的控制权很强，对你的折扣率会越来越多。长期这样，运营商利润空间就很薄。再加上小桔依托流量自建SaaS直联站，以平台之名行垄断之实，直接影响运营商的生存环境。”一家也接入了小桔充电、但目前还未退出的运营商高层表示。

第三，小桔充电原本明确为滴滴车主服务，现在酝酿布局给物流车、出租车等使用，进一步集中流量，做大平台，加剧了运营商的担忧。

对此，滴滴并不否认：“小桔充电向滴滴车主和社会车主均开放。”

“根本原因是平台，各家运营商都看中平台价值，依靠平台才有估值。小桔的平台扩大化，必然压制其他平台的发展和估值，所以冲突是必然的。”上述充电运营商区域负责人说。

小桔充电引导滴滴车主去自营站和合作站充电的广告

虽然如此，但是小桔充电的引流效应，三家就觉得弃之可惜吗？

特来电的负责人表示，根据特来电充电云平台显示，中断后，当日充电量、充电次数并没有下降。由于取消了中间优惠差价，特来电的收益利润有所增加。而且，小桔的用户转投特来电等运营商平台，客户量反而提升。

星星充电的负责人则表示，当初加入小桔充电，充电量并没有大幅增长。“我们主要怕竞争对手如果加入，我们的份额会下降。实际上，短期内，新能源汽车没有大的增长，桩也是那些桩，充电量就那么大，现在就是变成滴滴中间赚一道。小桔充电并没有创造新的流量。”

不过，在发给《电动汽车观察家》的回应中，滴滴表示，“小桔充电背靠滴滴数十万的新能源车优势，为运营商提供了精准流量，并通过技术和运营手段帮助运营商提高了运营效率……帮助合作伙伴提升利用率在30%以上，部分桩站甚至提升50%以上。”

前述尚未退出小桔充电的运营商高层表示，小桔充电接入对他们帮助很大，充电量增长过半。现在小桔自建站的量，还没有太大，还没有冲击。“先看一下后续是什么状况，再做打算。”

3、滴滴的充电“阳谋”

其实，滴滴从不讳言要自建充电网络。

滴滴CEO程维很早就表示，滴滴要建设充换电网络，而且不仅服务于滴滴平台的电动汽车，还将向全社会开放。

滴滴CEO程维

就在3月28日，滴滴小桔充电事业部华北区域负责人赵建坤，又描绘了充电建设运营的巨大市场。新能源车辆有同比增长，充电基础设施有非常大的空缺。估算一下到2030年有5500亿的市场规模。

小桔充电，是小桔车服的一个版块。它与小桔加油、小桔养车、二手车、车险等业务一道，是滴滴“洪流计划”的一部分，即围绕车主打造一站式服务平台。

小桔车服的业务繁多

滴滴如今虽然是全球最大出行公司，但是出行业务尚不盈利，甚至难见盈利的曙光，因此汽车后市场为滴滴所看重，试图有所突破，将滴滴车主所有衍生业务都分一杯羹。

以小桔充电为例，相对其他充电平台，滴滴车主可以用自己跑滴滴赚的钱直接支付，等于滴滴又截获一段价值链。

程维曾说，2020年之前，滴滴将率先在平台推广超过100万辆新能源汽车。这100万车主从购车、到运营、到后市场全部生意，滴滴都试图以“一站式”平台包办。这一点，始终为充电运营商所忌惮。对于小桔充电要进入充电场站建设，三大运营商一直是听其言更观其行，如今司马昭之心已明，冲突必然发生。

4、滴滴PK充电运营商，胜算几何？

在发给《电动汽车观察家》的回应中，滴滴还表示，“小桔充电坚持开放平台模式，与运营商并非竞争关系，而是在友好合作的基础上共建充电生态，不断提升充电桩布局密度以及充电确定性，为用户提供了价格更透明、体验更优良的充电服务。”

但是，一位运营商负责人表示，滴滴“有垄断，无生态；有伙伴，无诚信”。滴滴，和已经退出的三大运营商，以及此前并未加入的国网、南网等运营商，竞争态势已明。

滴滴的胜算几何？

其流量优势毫无疑问。目前滴滴有“数十万的新能源车优势”（并且主要是日均充电量很大的网约车），未来还将计划扩展到100万，是庞大的充电客户，而且如果再对其他运营车辆、私人车主开放，流量规模更将难以比拟。这一点将成为滴滴继续做大充电平台和网络的最大砝码。

滴滴在回复三大运营商退出时不忘继续招呼其他运营商加入。“行业尚处于起步发展阶段，小桔充电欢迎更多合作伙伴与我们一起打造服务更优质、体验更完善的充电服务。”

滴滴的车队是其发展充电网络的最大砝码

但运营商并不认为滴滴有优势。

上述尚未退出小桔充电的运营商高层表示，小桔这种打法，和滴滴出行一样，试图先把商业模式跑通，然后快速复制。“车辆市场，滴滴轻易可以调动很多私人车辆为他所用。但充电市场需要深耕细作，由于场地因素、政府监管都有很大的差别，充电站的建设运营，不光是资产的投入，线上线下运营维护工作量很大。”在这一方面，滴滴才刚刚起步，并无优势。

特来电负责人表示，“滴滴充电技术是没有沉淀的。而特来电充电技术已经更新六代，有1000多项专利，投建的管理体系也已经建立。滴滴仅仅堆积资本，挖人，并不能做成事。”

星星充电负责人表示，滴滴希望凭借自身网约车一家独大的优势，但是这一优势未必有多大，一方面新的出行公司不断出现，另一方面也还存在很多地方性网约车公司。充电运营商也有其他网约车公司可以合作。他还预测，小桔的加盟建站模式，是发动小运营商斗大运营商，但最终，这些小运营商也会被滴滴刮得“血滴滴”。

5、平台，什么样的平台？

小桔充电进入线下，充电运营商认为背离了做好充电平台的初心。

“如果充电平台能整合行业，为用户提供好的体验，为大家创造价值。这个平台那我们就倡导、支持。”特来电的负责人表示，“但如果像传统互联网那样，做成垄断，然后打击上下游伙伴，这种平台也是做不久的。”

星星充电有关负责人表示，如果是大一统的平台，广泛互联互通之后，用户一定向它聚集，必然有流量优势。关键是“获取的流量，怎样为大家共享，而且不侵犯运营商利益。”

他建议，充电平台首先可以做各充电运营商账户支付打通的工作。“比如用特来电的账号，在星星的桩也能充电结算。”但是，为此平台不能收取过多的费用，额度应该类似于银联的手续费。

在充电互联互通方面，充电主管部门表态要推动国家级平台的建立。2018年12月，国网电动汽车服务有限公司、南方电网、特来电、万帮（星星充电）签订协议，共同出资成立河北雄安联行网络科技股份有限公司。

雄安联行股比

雄安联行的横空出世，标志着一个潜在国家平台诞生的可能。它会做一个怎样的平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