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海林:四味毒叔深度对话,剖析《天才枪手》成功原因

来源:微信公众号“四味毒叔”

2017-10-21 08:30

汪海林

汪海林作者

著名编剧 代表作《铜雀台》《楚汉传奇》

(本文为关于电影《天才枪手》的访谈,有轻度剧透)

谭飞:海林也看了《天才枪手》,感觉怎么样?

汪海林:我觉得挺好,非常好,而且我也不意外,因为泰国电影,现在说叫小语种电影,泰国本身我们知道,一个它电视剧很强。

谭飞:有一部分泰星,好像中国人还比较知道的。

汪海林:对,一个电视剧就很强,再一个它的广告很强,所以它的电影好呢,以前它也有一些不错的电影,像《拳霸》,所以这个电影呢。

谭飞:托尼·贾好多中国人也知道。

汪海林:对,我看了一下,它整个就是电影的制作水平,就是从创作水平到工业水平、制作水平,都是非常不错。

谭飞:我看完其实就傻了,我觉得把一个青春的作弊电影,能拍得像一个谍战电影,特别是他们去澳大利亚作弊的时候,然后那个白人在地铁站追,我觉得那几场戏拍得非常好的,而且她的那个镇定,我们就先从演员谈起,我觉得这个女孩,虽然说不美,但是真的是很有范。

汪海林:这个女孩长了一副摇钱树的脸。

谭飞:为什么这么说?

汪海林:她这个长相首先是特别东方,她是世界型的,她这个长相。再一个呢,我们所有人都觉得她不美,但所有人都会觉得她长得非常有特点,而且同时她是有她自己独特的韵味,所以她在画面里,你主要看她,所以她几个演员在一起的时候,你永远是在看她,她非常生动。

谭飞:特别容易吸引住观众,而且她那个单眼皮也挺有特色的。

汪海林:这个演员如果后面把握好,她有好的平台,有更大的空间的话,她可以走向国际。

谭飞:她人称泰国杜鹃,但我觉得她的表演比杜鹃要丰富,杜鹃就永远一个性冷淡的脸,但是她那个感觉内心戏还演得挺好的。

汪海林:她这个岁数比杜鹃要小一些,她可能可塑性还会更大一些。而且呢杜鹃是作为国际名模,在国际上她已经很有名了,她已经成功了,就在模特这一块来讲。这个女孩呢,实际上是一个新星,我觉得是非常值得关注的一个。

谭飞:又是一个95后。当然包括这个男主角,包括里面那个男二女二也都不错,女二还长得特像阿娇,特别有那种感觉。

汪海林:其他那些就是正常的演员了,就是正常,但是这个女孩身上,她有成为巨星的潜质。

谭飞:所以海林一看就觉得夺人魂魄。

汪海林:对,你其实看她的海报就会发现,唉,这个人,tmd,她怎么长这样。你就想看她。

谭飞:她本身长得也很独特。再说到这个电影的导演,因为对他评价也很高,说他是泰国的宁浩,也是广告片出身的,当然这个电影中,有很多这种广告片的才会做得到,就比如说准确,比如到达率,比如说反转,你怎么看这个导演的风格呢?

汪海林:我觉得广告导演转故事片导演,有一个巨大的障碍要跨越,就是他从片段叙事变成一个长叙事,变成九十分钟叙事,他从一分钟两分钟的叙事变成九十分钟,这是一个巨大的跨越。我跟国内的一些广告导演合作过,我发现他们最大的短板,在于长叙事这块没有经验。

谭飞:他能把某些细节讲好,局部讲好,但是正戏一般。

汪海林:他更注重局部,缺乏整体感,但这个导演可能是因为这个剧作很完整,但其实即便是剧作完整,对于导演叙事能力要求也是很高的,他本身你看他叙述的情节的几块,而且他打碎了叙述的,他是很娴熟的,这是很令人吃惊的。就是其实我们首先要关注一下这个剧作结构,这种剧作它上来就是通过审讯似的,就是每个人的自述,然后切入到各个片段当中,回忆也好,非常自由。

另外一部影片,我们也很熟悉的影片,也用的是这个结构,就是《贫民窟的百万富翁》,《贫民窟的百万富翁》这个编剧呢,是个大编剧,他原来是《光猪六壮士》的编剧,也是后来我们的《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的编剧,那个导演为什么要拍他的影片呢?导演也是大导演,《猜火车》的导演,他是听说这个编剧有一个剧本,是按照这个《如何成为百万富翁》这个综艺节目的结构,来做的一个剧本,他一听到这一点,他就想拍这个电影,然后就找到了他了,买了这个剧本,然后就拍了《贫民窟的百万富翁》。

这说明什么?就是说编剧的核心生产力,我们讲人物、故事各方面,还有一个是结构能力,这是一种新的叙述结构,而且就有经验的导演听到这个结构,他就知道它能产生什么样的戏剧效果。

这个影片呢,《天才枪手》也是用这个结构,这个结构最好的一个优势是什么?就是它大大的提高叙事的效率,我们讲一个故事,要起承转合,开头、结尾,开头、这个中间的进程、高潮,然后结尾,它不,我想讲哪段就讲哪段,因为它是通过审讯,就把你最想看的部分直接提出来给你看,就把中间的那些全部去掉,所以你看这个影片它没有废戏。它一场一场,这场就写人物出场,开场就是照相,通过照相就把。

谭飞:把人物介绍出来。

汪海林:很简练,它有些地方在剧作结构上来讲,应该说是我也很佩服,这个编剧是一个高手,你比如说临考前一天早上,临上飞机前的这个危机的设置,那正常是临考之前,我们一般编剧会,重大事件之前会设置一个障碍,这个障碍看如何设置,他这个就设置的很漂亮,那么他这个男的天才枪手,知道他在垃圾堆被打,是那个谁干的,是他雇主那个孩子。就翻脸了,

翻脸冲出去以后,这个危机怎么解决?因为飞机马上要开了,起飞了,那么这个女生也说我不干了,然后你看如何转?我当时也在想,它怎么转过来,他用了最简单的方式,他碰到那个男生往回走,女生往外走,那个男生要参加,很漂亮,这个设计就很漂亮,它非常的洗练,然后跟后面我们看到这个男生的反应,就是比如说在发答案的中间,突然跳价,就是我要加一百万,这个人物性格他逐渐的完整,其实从这一刻开始有了。

谭飞:海林,这个分析的特别对,因为这个电影的剧作,就是整体来说就是没有什么废章,所有的细节都是服务于人物性格,人物的变化,包括你说这个男的都那么大的屈辱还参加,那他目的肯定是要挣更多的钱,所以后面就出现了他要加价,然后这个女的本身,她也在经过一个复杂的思想斗争,而且这个呈现大家觉得可信,然后就说你说这种剪的过程中,他把这个很多碎片化了。

汪海林:起承转合都去掉了。

谭飞:加上一些正常的推进接在一起,我觉得这个里面,显得很多的过度就不需要了。

汪海林:这个影片的节奏是一气呵成,是很漂亮的一个节奏,也是因为得益于它的这个结构设定,有些有些影片是这样的,拍完了以后故事不错,但是节奏不好,制作公司会再请一个高手的剪辑师来重新给它剪,所以我们看到得很多影片,其实并不是导演的设定,也不是剧作的设定,就是剪辑师,厉害的剪辑师给它剪出来的节奏,但这个里面你看它是有意的,它的这个结构,是一开始在剧作上就设定的,所以它非常的经济,这个经济就是说我不浪费,没有废的。

谭飞:所以就看得出他是一个广告导演出身,是因为广告公司最讲究到达率,也就是说我做个什么事儿,那个目的是明确的。

汪海林:每一场戏的戏剧目的很清楚,这种戏很值得我们去深究的事情是在哪呢?就是说作弊这个事情,大家小学、中学,特别我们中国的。

谭飞:都作过弊,大部分人都参与。

汪海林:它在整个的人物设定,它每一次起承转合,就是情节的转合上,推进上,你会发现人物的动机都是美好的,特别主人翁,她肯定是可以原谅的,更重要一点,她甚至很多地方是美好的。

谭飞:所以观众都是同情她的,没有观众讨厌她。

汪海林:是的,其实看到这个影片的过程当中,在看的过程中,我们就会感到心痛,特别是我们像那种,我和你都是做父亲的人,就会感觉到一个纯真无邪的孩子,如何被成人世界……

谭飞:裹胁进来。

汪海林:玷污的过程,实际上是非常令人心痛的是什么,是成人世界对不起他们。

谭飞:所以其实表面上是个青春片,它实际上是一个反映的社会话题和社会问题的一个电影。

汪海林:是的,写到了阶层阶级,整个的这个社会的不公,你看到它就是说,难道生活没有欺骗你吗?这个是很深刻的主题,所以这样一部影片,泰国的这个电影拍出来,我们也很唏嘘,恨不得我想说,我们中国的影人。其实我们知道这个影片的素材,原始素材或者是创意的出发点。

谭飞:是真实的事改编的。

汪海林:是中国的学生作弊的故事,而且最著名的一些案例都是中国人为主,当时也有韩国人,像典型的在澳大利亚作弊,然后跟利用时区的这个时差,这个是中国人干的。那么它当时是SAT考试的时候,当然它这个影片,它为了避嫌疑,它虚构了一个考试STIC,所以很遗憾,就是说我们现实题材呢,我们不光是说历史题材是一个富矿,我们现实题材也是一个富矿,我们创作者我觉得也很羞愧,就是挖掘的不够,当然我们的大环境,也有的时候我觉得还不够宽容和宽松。

其实这样的作品,如果创作者自己三观是正的,他哪怕是描写一个作弊这样的事情,你看这个影片其实是很正面的,它不会对社会产生不好的影响,反倒是良性的。

谭飞:对,人的情绪是说,它的结尾应该是在他们做完弊之后,这个女的也没有被惩罚,那么有她自己内心的反思就够了,但是最后不是,还真是她在父亲的陪伴下去自首了。这个可以说明不管是你分没分级,或者说你是中国是泰国还是美国,可能面对像学生作弊这事的时候,都有一种文化自觉,你不能说作弊者最后逃掉了,最后还是要回到正的一个方向上来。

汪海林:其实不光这种类型,以前其实我们看国外有些影片,包括好莱坞一些影片,哪怕是黑帮片,黑色电影,有些贩毒的杀人的犯罪团伙的故事,它也会去写人性中美好的部分,这一点才是正面的,就是说你如果又是黑帮片,又在写人性黑暗,哪怕是在国外,就好莱坞那个市场也是不好的,就观众不爱看那东西,所以这只是类型。

所以以前有一个国内影片,我不说哪一部,就是说审查也没通过,后来通过了以后,我去看了,它很黑暗,并不是说它有什么暴露镜头,或者是暴力镜头,不是的。就是它每个人性都太黑暗,这样的影片呢,其实我觉得也不是说不可以有,就是作为主流的商业片是有问题的,它本身商业性就不好。

谭飞:所以很多观众可能最后,我看大部分的不太好的评价,就是说怎么加上这个结尾,因为观众是从情绪上说是希望能逃掉的,从个人的角度。

汪海林:可能香港电影它就是赚得盆满钵满的。

谭飞:《逃学威龙》那种。

汪海林:它实现一个娱乐的高潮。这个影片我(看完)出来以后呢,我听到有几个观众在那议论说,有人说觉得最后有点憋屈、有点压抑,但其实从影片本身来说,我觉得不是生硬的,因为这个女孩她去自首,有一个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她看到了那个男孩毁灭了,这个对她震撼非常大。

谭飞:刺激很大。

汪海林:因为原来人家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孩子,被她拖下水以后,人家现在是已经回不了头了,是毁灭了,这个她很心痛的,其实它戏里面也写了一点情愫,就是她对他有一些暧昧关系,那么在这种情况,她很心痛,所以她走出去,她觉得她自己有负罪感,不完全是说我作弊的这个事情错,而是我毁灭了。

谭飞:一个人。

汪海林:一个好人,是的,欲望毁灭人嘛,这个女孩也是,就是说青春期,我们觉得她是11年级,是高中二年级,我们有一个词叫中二,它这个影片呢,实际上是写了一群中二的故事,中二呢很有意思,就是他第一次见到成人社会的一些负面的东西,那么中二的特征就是把这个负面的东西放大,就变成是你们成人世界就是尔虞我诈的,就是骗人的,那么我要更加的以毒攻毒,它用的是这样极端的方式,其实是青春期的叛逆期的一些行为。

谭飞:而且它本身其实,它想说的作弊不仅仅是那两个孩子,或者那四个人,或者说那一群人在作弊,可能最重要是那些,就是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在作弊,你比如说那个老师,那个校长,校长也参与作弊,这个作弊说不是说她考试,而是说她是在欺骗家长。所以它最后拉大了说,它真的不仅仅是一个所谓的青春电影,几个人的,这个中学生的故事,它背后有非常深刻的一个东西。

汪海林:其实欺骗都已经体制化了,人家合理合法的压榨你的钱了,就管你要赞助费,你有这个钱还没地儿送。

谭飞:而且它那个里面,她那个行为从一个好像是天然正义的事儿,她本身应该是被指责,所以说观众的情绪一直发泄不了,而且说凭什么那老师都可以这样。

汪海林:是的。

谭飞:所以它可能也是说的,这个东亚或者东南亚的,这样一个儒家文化影响大的一个国家。

汪海林:对,因为考试是我们儒家文化圈,一个核心的社会关注,最重要的一个事情,就是考试,因为我们科举传统,其实朝鲜也好,越南也好,它们也有自己的科举制度,所以整个儒家文化圈,考试这个事情是每个家庭,甚至整个国家最重要的。

谭飞:就是悠悠大事。

汪海林:是的。所以这种影片呢,我认为在东亚地区,它引起的反响大于在西方,西方就是我们下面也聊,就是说它晋升的渠道多一些。

谭飞:多元一些。

汪海林:比如说在美国,你可以当NBA的球员。

谭飞:打球去。

汪海林:对,在欧洲,你如果是一个好的技术工人,也很受尊重,也很好,大家也觉得你是成功,但是在东方,特别是在东亚地区,考试一直是衡量一个人成功与否最重要的一个标志。

谭飞:其实刚才说到准确,还有一个细节就是说,你看这个女孩的爸爸是出现好多次,他一直是在单亲家庭,他在支撑她,实际上那个男孩也是出生单亲家庭,但是他的妈妈基本就没有镜头,就是有一个洗衣服的背影,还有一个是颤抖的手在签那个退学的声明,这样的准确,就是它把那种详和略,确实从一开始预设得就非常的精准。

汪海林:是的。

谭飞:所以观众可能接收到的,就跟主创想给到的几乎是没有差别。

汪海林:是的,它通过一个手洗,那个用手洗衣服,后来换成洗衣机的这样一个转换,它就把这个家庭面临的问题写得很清楚了,那么这是角度,就是他找到一个角度,如果出现一个妈妈,一个女演员在演一些戏呢,她的功能跟那边的父亲会有点double,会有点重,她只是形态有所不同而已,他就简化了她,这个是非常成功。而且再一个,我们要注意到考试,影片中的这个学校是个高收费的。

谭飞:贵族学校。

汪海林:哪怕是这个所谓,他们两家是比较贫寒,他也是一般的中产阶级,因为他们家有个洗衣店,是有产业的。

谭飞:一个中学老师家里还是。

汪海林:是的,跟赤贫是不一样,赤贫连这个机会都没有,那么实际上它在讲到一个比较深刻的社会问题,这个社会问题我觉得不光是——

谭飞:泰国会遇到。

汪海林:我们国家也有。

谭飞:中国也有,中国其实可能更普遍。

汪海林:是一个教育公平的问题,教育资源如何分配的问题,但影片它不会去正面,就跟你直接探讨这个问题。电影是用电影的语言去讲电影关注的问题,社会问题是电影当中一部分,但是如果一个电影就拿来探讨社会问题,这个影片也不会说是一个好的电影。

谭飞:是,很枯燥。

汪海林:是的,因为它的功能不对,它不是这个电影要做的事情,这对于电影来说是,它干了就是分外的事儿。这个影片它是比较准确的,它是通过人物,通过故事来讲,把这些问题带出来,就是你们去思考。

谭飞:对,那带出来以后你的思考是出现在你看完之后的,而不像有些电影,可能它是先入为主或概念先行,它逼着你好像在这一百多分钟,它这两个多小时中,你开始就在想这个。因为我觉得我们的所有观影体验就是发生在,可能更多的总结和凝练是在看完之后,而不是看了开头就老在,看开头都是被剧情吸引,那种惊险刺激,来关注人物的命运。所以它就整个设计得,你就会觉得真的是一个广告导演,假设他在做文案和做文案执行的时候,想得就非常清楚。

汪海林:对,其实影片很重要一个给我们的启示也是说,能够让我们更坚定就是说,一个影片传递什么样的价值观,我们中间有时候我们拍一些戏,特别是时装戏的时候,策划也好,市场端的信息也好,包括电视台会跟我们说,现在观众不要看这个了,观众要看到,他觉得说,你好人没有得到好报,他妈的不行的,你看影片中他的父亲,一辈子做一个正人君子,

谭飞:兢兢业业的。

汪海林:兢兢业业的,他得到什么好了?

谭飞:连个好的衣服都没有。

汪海林:老婆也不要他了,然后带着孩子他也挣不着钱,带着孩子苦哈哈的,那么最后还自己陪着自己的女儿去自首,那么这样一个父亲,他有什么价值?我们现在市场的信息经常会来审问我们的创作者,你写这样的价值观,你弘扬这个,它有什么利益可图?就是说对于你的观众来讲,就是学它有什么用?那么这个事情不要去用这个庸俗社会学的观点就是,创作者他要把美好传递给你的观众,就是你要把你的信念传递给你的观众,那么在这个过程中,你要获得生活的利益,你又想不失去这个做人的原则,如何达到一个平衡?这个实际上是一个永恒的话题。

谭飞:对,所以这个片子我看在中国的观众群,大概61%左右是24岁以下年轻人。当然有人说中国的青春片就是早恋、堕胎,这里面没有堕胎,有早恋就加了一个作弊。

汪海林:早恋人家写的也很克制。

谭飞:就是所以很多人一定会问,说为什么中国产生不了这种《天才枪手》这样的电影?海林你也是个创作者,你的感受应该是比较直接的。

汪海林:对,我们的商业电影应该说是进入到一个误区,这个误区你说你去报题的话,你跟公司报题说,我要拍一个学生作弊的电影,审查就过不了了,它不光是送审,就是哪怕送审能过,说这个有谁看?

谭飞:就学生都不看这些了,不刺激,不重口味。

汪海林:对,现在我们经常是题材决定的,因为它没有成功的先例在那,它一定要看到一个,它为什么都拍堕胎、早恋?因为堕胎、早恋,前面就从赵薇那个电影叫什么来着?

谭飞:《致青春》。

汪海林:《致青春》,它那个成功的呀。那么大家都照着它那个来就完了,它是这样造成的。我们商业电影其实很不商业,就全部是在模仿,在延续某个成功的案例。

谭飞:对,你这点说得特别对,就是我们可能特别少那种,在追求不安全感的一种创作,就是我们老是想,那个成功了,我们跟着来,但是你其实真正大的成功是你的创造,是吧?你像这种作弊类型反映这种的,你想都没想过,这不可能,所以一想就先把它给cover了。

汪海林:是的,再就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电影,说是写作弊的这个电影,我一听我就,哇!这一点非常好,因为它戏剧性很强,你一想到作弊,它的选择、它的风格,要你说是用悬疑片、探案片的方式,它一定是走这个方向,你一想到作弊,它走这个方向一定好看,它从情节剧的这个角度上讲,它一定是这个风格样式,这个呢就是我们市场端,对于一个项目的评判还是有很大问题,就是公司的决策者,因为我看到现在几个大公司的片单,我非常失望,就没有想象力。

谭飞:全是所谓的重工业的东西飞来飞去?

汪海林:不是,它有很多就是,某部片子的2、3,延续,或者是某些,你一看也没啥意思,就是什么IP改过来的,你看IP也没啥意思,大量是这样的,没有想象力和创造性。这种题材就是,你开掘新的题材是非常刺激,如果成功的话会非常享受。但是我们现在的这个影视公司呢,就好像你觉得它不享受,他们拍电影挺苦的,你发现没有?就是你在创作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开心、不欢乐?

因为我们写剧本也是,我们那的年轻编剧在一起开会的时候,我说哪怕写悲剧,我们也是很开心地在创作,因为我们在创新,我们内容在创新,你会感到很快乐,我们现在不是,因为你现在老在琢磨观众要什么?你不可能开心的,你老去迎合别人,你怎么可能开心呢?

谭飞:其实创作者应该是观众的对手,就是你要去跟观众对着来,观众可能说习惯看这个,你就要给他一个他不习惯的,但这个不习惯不代表不好,而是说你要开拓他的视野。

汪海林:就是你偶尔的,比如说像孟京辉有些实验话剧,他在台上挑衅观众,他故意挑衅,他甚至要有些实验话剧甚至跟观众吵起来,他就是希望跟你吵起来,偶尔也可以的,你为什么全得跟他?

谭飞:因为我觉得中国的影视缺乏就是说,我要去让观众开眼界的想法,而是说我们去尊重观众吧,但其实观众他们也不知道我想看什么,你其实给到他一个极致,他就看了,他不会说我不看,我接受不了。

汪海林:对,我们现在很久没有就是说,我特别想写一个故事,我自己写出来就很开心,我拍出来给你看,我相信因为我开心,你也会开心,因为我有一个我职业的判断、经验的判断在这儿,但我们现在这种创作非常少。

谭飞:就老是在一种制式下工作,就是在一种制式中生活,就跟当年这个,姜文要拍《鬼子来了》,他就一直在旁边放着一个歌曲,然后一直就在创作,他就始终想打破这种制式,就你们原来怎么拍抗日,我就偏不,我反着来。我觉得中国需要这样的艺术家。

汪海林:你看姜文他每次,他不管拍成功了也好,拍失败了也好,他都很开心,他每次都是……

谭飞:因为他在突破嘛。

汪海林:他在挑战嘛,他挑战自己,甚至挑战市场、挑战观众,这个是一个创作者一个好的一个创作状态。

谭飞:对,就是包括你的公司,你应该鼓励一些冒险,当然另一方面就是,包括这种艺术家也应该有一点冒险精神,比如我们说这个戏,它是广告导演拍的,我们中国也有好几个成功的广告导演,比如乌尔善导演,宁浩当年也是广告公司,包括赵天宇,但是好像我发现他们一旦成了名之后,大多数都被一些重工业的电影所裹挟了,是吧?当然宁浩还一直比较坚持一点。

我觉得从这个个案可以给现在,就是曾经从事过广告行业的导演一些启示,他们也可以玩一些小结构,因为这个电影投资就1200万人民币,你说在中国如果是说,从目前看票房能到2亿3亿,那么在中国的这个收入就很高,中国的票房就很高,所以说其实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启发。

汪海林:但是他们好像只是买断吧,中国是大概几十万美金就买了。

谭飞:他是花了50万美金,当然我只是单纯说它这个票房本身,你比如说他花1200万,那么在中国一个国家就这么多,当然我不是说最后怎么分配,我不讲这个事儿,就说明其实是有以小博大的可能性的,我们很多这样的导演有机会,或者说有能力来做这样的事儿吧?

汪海林:是,但核心的还是剧本,还是故事要好,我们的导演,我认为技术上是没问题的, 你让他拍一个像《天才枪手》这样的影片,在技术上是没问题的。

谭飞:就剧作上咱们还是。

汪海林:剧作上来讲,我们的成熟度和整个的驾驭能力还不够,特别这种现实题材的作品,现实题材它没有杀人放火,没有贩毒,没有靠卖性感什么这些东西,没有靠搞笑,它靠什么?有商业性,这个是扎扎实实考你现实主义的这种功力。

谭飞:就跟好多导演说,没有堕胎,我都不知道这个戏有什么能让人看的?

汪海林:是的。

谭飞:他们有这个想法。

汪海林:这个就是你真正扎扎实实就凭剧作,所以这个给我们的启示是很多的,这个影片,也是希望我们的国产电影就是,特别我们的创作人能够回归到正常的这个社会生活中来,就是说我说什么是叫正常的社会生活呢?我们很多年轻的创作者容易,就是比如说写边缘人,写边缘的社会问题,写这些作品,很极端的一些事情,就说你能不能进入到真正的社会生活正常的这个领域里面来挖掘故事?这个其实是最难的。

谭飞:就不是说完全是要靠噱头或者说多重口味的故事,好像影片才成立。

汪海林:就脱离杀人放火,脱离恶搞,你能不能拍出一个有现实关照的影片?

谭飞:而且其实我们现在国家的生活足够提供素材给这些,我们社会新闻的这个千奇百怪程度远远超过好多国家,所以应该是大家有心地去做一些,当然这个另一方面就是投资方的一个信任和投资方的一个冒险精神。

汪海林:我有一个好朋友编剧王力扶,她看了一个社会新闻以后,她觉得特别有意思,她发现有一个人花了好多钱去网购那个金刚葫芦娃,后来人家真给她寄了一个就是,一个葫芦娃里面一个透明的一个空箱子,她就说她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电影题材,她在写这个剧本,就是一个人怎么样,从动这个念头,最后到下这个订单的这个过程就是一个电影,扎扎实实,还有一个叫,有钱任性的那哥们儿,他买一个性用品花了40万,结果后来说,哥们儿你这是为什么?他说有钱任性,是这么来的嘛,那个就是一个很好的电影。就现实生活中本身的这个。

谭飞:其实现实生活远比电影更荒诞,你要把那个荒诞就是弄一些到电影中,其实也足够让观众觉得挺满足?

汪海林:是,我们就是不要辜负这个伟大的时代,就是这样光怪陆离的我们的现实生活,确实是,值得挖掘的东西太多了。

谭飞:而且说到今年有几部所谓的小语种电影,像《摔跤吧!爸爸》,这是印度的电影宝莱坞的,当然也不是小语种,它当时也是英语,就是西班牙的《看不见的客人》,票房也很理想,现在到1.7亿了,还有一个就是这个《天才枪手》了,这个说明了什么?因为这是非美电影,就非好莱坞电影,但是依然在中国有巨大的市场,是不是说明还是讲人的故事的东西,它永远会是一个主流,而不是说我非得纯的是靠什么重工业,飞来飞去或者说钢铁?

汪海林:因为有一个极端的代表就是好莱坞,因为它是靠震撼你的视觉,就是刺激你的眼球,这个是全世界没有哪个国家拍得比它更好,这是肯定的,但其他国家要在电影市场上有立足之地的话,还是要去讲故事,讲人物,通过电影本身的就是情感的力量去打动人,你无法通过视觉,因为你这个都打不过好莱坞,但其实好莱坞很厉害的在于哪呢?人家做小片子也做得很好。

谭飞:讲情感的也讲得很好。

汪海林:也很好,人家不需要就是说用CG,人家踏踏实实讲一个故事,人家也讲得很好,当然它是世界各国的精英在它那了,比如说东欧的什么各国,

谭飞:墨西哥的。

汪海林:这些最好的导演、编剧都在那,演员尤其各方面。所以这个创作电影确实是,它有很多不确定性,但是永远有一件事情是确定的,就是story、story、story。

谭飞:故事,故事为王。

汪海林:是的。

谭飞:所以说对我们中国现在电影界现状,很多人就会问,为什么我们拍不出《摔跤吧!爸爸》?为什么我们拍不出《看不见的客人》?为什么我们拍不出《天才枪手》?可能第一位还是要解决剧作的问题。

汪海林:是的,这是核心问题。

谭飞:是吧,当然我们就今天这个场合也不便谈,就是说这个给创作松绑,那可能是另一个话题, 当然就是说,不管这个前提是什么,那么剧作家也应该勇敢大胆去做一些尝试和创新。

汪海林:是的,我们现在剧作家呢,有点受这个市场影响,我觉得这一点特别不好,因为市场永远是,他们忙活他们的,制片方也好、制作公司也好,发行方、院线,他们是乱哄哄的,他们有各个理念、数据什么的,创作者应该回到自己的这个创作的领地里来,我们是这个领地的主人,我们不要被他们搞乱了,真的,就是老有人跟你讲,现在市场要什么,你别听他们的,你要写出你自己心中的故事,这一点最重要。

谭飞:对,创作者应该有一个定数,而不是说他先恐慌了,或者说我觉得这个才是市场要的,其实市场要什么,其实有时候市场本身它都不知道。

汪海林:它不知道的。

谭飞:它需要你提供给它。

汪海林:是的。

谭飞:对吧,就跟观众说,那我要你们给我《冈仁波齐》,我也不知道我爱看《冈仁波齐》,你不给我《二十二》,我也不知道我爱看《二十二》。

汪海林:观众永远不会提出要一个什么样的,苹果手机不是观众、不是用户设计出来的,它是乔布斯设计出来给你的。

谭飞:对,而且我发现现在的观众越来越爱看新鲜的,就是说你原来没给过我的,你现在给了我,我又挺喜欢。

汪海林:是的。

谭飞:我不知道我们原来那么些成见。

汪海林:你别老去问他。

谭飞:自己坚持自己的。

汪海林:好的厨师是我做出一个,你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你吃得赞不绝口,然后我告诉你我用的什么材料,是这样的。

谭飞:所以创意跟创造,还是影视最重要的前提。

汪海林:吃客他无法设定一道菜,我们创作者是做菜的人,所以老去问,您想吃什么,那他的想象力就是那个鸡蛋西红柿,他就是那个想象力,是吧?他的想象力全停留在他吃过的。就这样。

谭飞:好,那《天才枪手》我们就聊那么多。

责任编辑:韩京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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