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赖之:“凤凰男”被老家人“啃”苦了

来源:观察者网

2017-02-23 09:11

杨赖之

杨赖之作者

华中科技大学中国乡村治理研究中心副教授

【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杨赖之】

前两年的年前,堂哥小浪家发生了一起家庭纠纷。他与父母起了冲突,确切地说是与母亲发生了不愉快。原来,这一年小浪最小的妹妹嫁到了本市隔壁县,并很快生了小孩,家庭经济状况本就不宽裕,现在压力更大了,做母亲的当然是看在眼里了。

另外,我这个婶婶还想着女儿要在婆家更好地立足,在婆家被人看得起、有地位,便希望小浪在年前拿四万元钱给妹妹带回去。这样她婆家人看了会觉得娘家很看重女儿女婿。然而小浪非常为难,他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钱来,但是他又不能跟母亲说自己没有钱,便编说妹妹已经长大结婚了,要自食其力了,不能总靠娘家人养着。

婶婶自然觉得自己的儿子是小气吧啦,有钱不想给,还巧言令色,故意搪塞自己,于是非常气愤。母子之间的争执和冷战就发生了。过后几天母子都没有说话,年也没过好。年后小浪的妹妹来拜年,本来年前就说好了全家人一起去她婆家回拜,闹了这一出之后,小浪一家小三口就没有去,只是他父母陪妹妹去了婆家。

这起纠纷的关键在于小浪自己没钱,而他母亲却认为他有钱。小浪大学读的是军校,毕业后留在大西北的一个独立团,驻地在县城。在军队小浪的工资并不高,一个月五六千块钱的样子,妻子随军没有工作,在家带一个几岁的女儿。前几年才在家乡的地级市买了套房子,正等着钱装修。小浪也不是不孝顺的人,他从工作后就一直坚持每月给父母六百块钱的生活费。他父亲五十多岁就不劳动了,一则因为小浪家头胎生的是女儿(那时二胎政策没放开),做爷爷的觉得自己绝代了而没有动力干活(现在小浪老婆二胎怀了男孩),二则觉得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有儿子供养自己干不干活都无所谓。

在这些景况下,按说小浪的生活并不宽裕,手里没钱确是事实。但凡稍能够设身处地着想的父母,在自己还是壮劳动力的时候就不会坐等儿子供养,也能够理解儿子一家的生活,理解他做出的决定。一个巴掌拍不响,小浪难道不应该将自己的情况如数如实地跟父母说,在父母面前还藏着掖着做什么呢。

我爱人小苇在跟我老家人打过交道之后,就曾感慨过:“你们那里的父母怎么不都知道体谅子女的难处。”我说天下哪有父母不体谅子女的,不是不体谅,而是不知道。

对于小浪来说,他自己是不能够在父母面前大肆渲染自己工资不高、生活负担重的,更不好让全村人都知道。人有脸,树要皮。自己大学毕业,当了军官,在人家看来是何等风光的事情,也是父母向外吹嘘的资本。大家对自己的期待和想象也是有钱有地位。如果向父母表明自己的窘境,让全村人都知道,既使自己陷入无能之境,体面不再,也让自己的父母在人家面前抬不起头。所以,小浪不会向父母、向他人透漏一丁点自己的困难,所有的困难、所有的委屈都自己扛下来。他在母亲面前受了委屈之后,刚好我在家就跟我说了。因为他知道我能够理解。小浪要一直维持那种徒有其表却从不会遭人怀疑的体面与虚荣。

在小浪母亲的认知中,自己的儿子读了大学、在军队当营级干部,除了荣耀之外,其他的也都不缺,要什么有什么。所以,像她这样的人从来不会过问儿子生活、工作的情况,作为父母对子女“嘘寒问暖”早已停留在了儿子读书阶段,大学毕业之后他们就会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过得很好”。

我们在讨论中,小浪说自己大学毕业工作之后,父母从不曾问过自己拿多少工资、什么时候找女朋友、晋升了没有、要不要买房子、装修是否缺钱、债务什么时候还清等。因为他们骨子里就认为,当军官肯定是高工资。当军官还找不到女朋友?晋升那是迟早的事,甚至在他们心目中儿子早就是高级将领的范啦。大学毕业还会愁房子的事?一两百万的房子都买起了(不知道有首付一说),还要还房贷吗(房贷是什么东西?)。在公家单位工作还需要为装修烦恼吗?在城里工作还会欠债?等等。所有诸如此类儿子在外边要为之奋斗、焦虑的事情,都不再会进入父母的法眼,他们更无法想象儿子可能曾在城市里节衣缩食、冷冻挨饿、流落街头、受尽屈辱等。

电视剧《新结婚时代》中塑造了一个“凤凰男”的形象

和小浪的讨论让我深有感触。我这才意识到,我的父母也确实从没有过问过我在武汉买房子的事,他们知道我买了房子之后,也没有顺带询问一下装修的情况,更没有来打听为了装修我借了多少外债。我这几年每个月都在攒钱还债,他们却觉得我赚得多,生活很滋润。还记得我读博士后的时候,每个月的工资是2000多元,中间还向我大妹妹支过钱度日。六十岁的三舅却问我,你现在总有五六十万块钱一年吧,问完之后又一脸不好意思,似乎觉得说少了。在他的概念里,一个博士毕业的大学老师,拿的工资必定不少于这个数。我只能回答他现在还没有。难道我要告诉他我只有2000多块钱一个月?告诉了他也不信呐。

像小浪的母亲这样的,满眼都是儿子的光环,看到的、想象的都是儿子守着金山银汤,赚得钵满盆溢,吃不尽喝不完,区区四万块钱哪有拿不出来的道理?所以她理直气壮地生儿子的气也是正常的。他们一直沉浸在自己对儿子的狭隘认知当中,不曾想、也不屑于去了解儿子在城里的真实状况,表现得对外边世界很无知,缺少丰富的想象。如果仅此而已,对小浪来说也是好事,这样可以满足他的虚荣心,可以在父母和湾里人面前保持“高大全”的形象。

但是,正像小浪的母亲那样,他们自从小浪大学毕业后就开始向小浪索取回馈,不仅壮劳动力不劳动了,要小浪按月供养吃现成的;家里几个妹妹的生活也得照顾周全来,该出手的时候得出手;家里建房子也主要是自己掏钱;父母生病了更不能耽搁,要及时出钱出力。不仅如此,结婚后每到过年的时候必须去拜访年长的家族叔伯,自然要打点一下,每人每次200元总要吧;见到亲戚朋友家的小孩还得封红包,每个不能只包20元了,你都是军官了少于100不好看;家乡有什么公益事业,一个电话打来就得捐点献点,三五百到一千,钱不多但次数多;这几年家乡盛行重修扩建祠堂,一个祖先下来的杨氏村落都致电吃酒席,人不去礼是要到的,每次至少一千吧,否则也对不住军官这顶头衔啊,等等。从父母、家人到族人、家乡,都有权利向自己伸手,对每只伸来的手都不能失了礼,都要小心伺候着,伺候不好掉的不仅是自己的身价和名声,父母在老家老脸也不知往哪儿搁。但是谁又知道,起步阶段的自己,那是勒紧裤腰带在伺候。

当然,也不是说小浪不乐意给出这些钱,给钱的时候倒是真心觉得那是自己的义务,也是自己的门面。只是给过之后,自己的口袋就瘪了,做其他事情就可能捉襟见肘,甚至要推迟做一些在外边立足的基本事项,譬如买房子、装修。实在给不起,对公的不能搪塞,但是对私的,可以拖欠一下,这样就可能与父母发生冲突,被兄弟姐妹所误解。可以说,小浪在身体上和精神上都承受着来自老家的巨大压力,常常强颜欢笑,拆东墙补西墙,顾此失彼,还要打肿脸充胖子。他向我感叹说在外边有时深感力不从心、独木难支。

这就是小浪,一个从农村走出来的“凤凰男”,在羽翼未丰的时候就要翱翔天空搏击风雨,还要不时回头探顾眼巴巴盯着他的父母和老家的七大姑八大姨。像小浪这样只身到城市打拼,父母既没有给他留积蓄,也没有给他买房子,更不可能源源不断地给他输入资源,工作和生活的社会关系都得自己去搭建。本来就步履维艰,苦苦支撑,每当刚刚进入状态,稍有点起色,信心满满地憧憬如何打点未来的时候,常因家里的一个电话而陷入困窘,才有的一点积累顿时化为乌有。《欢乐颂》里的樊胜美是这样描述自己的,“作为一个30岁的女人,没有一分钱存款,哥哥结婚的房子首付是我出的,还贷也是我,连生孩子的钱都是我出的。”小浪可以说出比这还长的话,他就是现实生活中的樊胜美,30岁没房没存款太正常不过了,直到快奔四才终于搬进了城市半寸之地属于自己的安乐窝,去年年底转业到地方,买了辆10万块钱的国产SUV,为了节省一万块钱,把看中的自动挡硬换成了手动挡。

现在人们看得多、谈得多的是“啃老族”,但在生活中却大量存在像小浪这样的从农村走到城市,又被农村老家父母、家人持续不断“啃”的一族人群。有人形象地称他们为“老啃族”。小浪是典型的老啃族。

我的身边还有很多小浪式的老啃族。

硕博同学L同学是闽西农村来武汉的老啃族,博士一毕业就开始被老啃。他的父亲在他大学毕业后就宣布“退休”,不再积累财富了,只等着儿子供养。他们在老家的房子还可以住人,哥哥在深圳开影楼做生意,跟L同学一样也只是每年过年的时候回老家待一段时间。

前几年他们农村兴起在镇上建房买房的风气,他们父母也不示弱追逐了这股潮流。L同学只能咬紧牙关,东拼西凑给了父母十几万块钱。其他一两万的小钱每年都要给。每次过年期间回老家都要像小浪那样到处撒钱,经常撒得手软、心慌。L同学是我们同学中最早博士毕业,最晚买房装修的人,买房子的首付也是到处打电话一万两万给凑起来的。在L同学的概念里,所谓“有钱”,就是以后过年回老家一两百一两百地撒钱不再手软、不再心慌了的感觉。

还有个T同学,家里兄妹不少,就他读书出来了,其他的都是打工阶层。父母把一大家子的重担都压在他的身上,希望他对每个兄弟姐妹的生活都担起责任来。前几年家里父母要在老家为了面子盖楼房,T前后出了不低于二十万块钱,幸亏他是个节约的人,才不至于为了照顾老家的父母和兄弟姐妹而耽搁了打点城里的生活。

博士毕业尚有如此窘态,其他在城里漂的农村年轻人的状态,大面上也就可想而知了。老啃并不会因为你不是博士、不是硕士,就会“啃”得少些,嘴下留情。只要你是出了村、进了城的人,不论你本事多大、状况如何,都照啃不误。

我大妹妹阿菊在海南师范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岛内一所中学教书,她没结婚的时候,我向她支取过5000元做生活费,这个我没有还的概念。她还为我的弟弟和小妹妹交过一两年的大学学费,家里人都觉得是应该的。这是典型的老啃。她结婚后,我们家就没有向她要过钱了,我买房子的时候从她那拿了1万块钱,已是属于借了,后面有钱是要还的。

大妹夫是广西百色人,与我妹妹同一个大学毕业、在同一个城市工作。大妹夫家还有一个哥哥和姐姐,哥哥不成事,整体吊儿郎当,喜欢酗酒赌博,老婆吵着要和他离婚。这个哥哥每年都要欠下他人几万元的赌债,到年底就有很多人到他们家去要债。每次有人要债,他父母就打电话给大妹夫,这样每年大妹夫都要给哥哥还一两万块钱的债务。前两年大妹夫的父母要建新楼房,预计要花二十多万,按理应该两兄弟分摊,但是他哥哥人都找不到,就是找到了人也拿不出钱来建房子,这样大妹夫为了老家建房就承担了近20万块的费用。这是两个年轻人省吃俭用数年才能积攒得起来。去年大妹夫的父亲做六十大寿,按当地习俗在家大摆宴席,几万块钱的花销也全都落在大妹夫一家身上。大妹妹心理不舒服,在微信上发牢骚,我看到之后每次都安慰她说,“这些是应该出的”。

大妹妹生小孩后婆婆从广西到海南来帮忙带,还负责买菜做饭。大妹妹预算每天给婆婆50块的买菜钱。在海南的县级市里,日常生活消费并不高,鱼肉蔬菜也不贵,50块钱可以吃得很好。但是每次婆婆买的都是蔬菜,不见鱼肉,有时候甚至一家四口人(大妹妹、大妹夫、女儿和婆婆)就一大盘青菜。大妹妹上了一天的课回来特别想吃肉,但每次见到的都只有素菜。所以她的微信朋友圈经常是晒一个青菜的照片。到大妹妹去年怀二胎的时候,仍然是这样,又不好跟婆婆讲,只能忍着,到周末自己买菜做饭才有肉菜吃。虽然买的是蔬菜,但是每天50元的菜钱还是照给,大妹夫和大妹妹知道买菜剩下的钱,老太太都自己收了起来,回到老家时再把钱给大儿子花。老太太是在用小儿子的钱接济大儿子的生活。

为了应付小家庭和老家的日常开销,大妹妹前几年在上课、带小孩之余,周末还在学校租房子办培训班,招了十数个学生,虽然收入可观,但十分辛苦。看着她的QQ照片常面容憔悴,很是心疼,我多次劝她不要太拼命了,钱少就少花。直到教育部门出台禁止规定,她才停止了办班。大妹夫在政府机关工作,没有外块可捞,否则做几份工作也在所不惜。

可以说,老啃族们一头连着城里的生活,从零开始,要在城里立足,体面地生活下去,一头还拽着农村老家,从不曾放手。要将老家一大家子人照料妥帖,对他们有求必应,有应必全,恨不得自己有分身术,长三头六臂。没有三头六臂,就只能拼命了。

大妹妹夫妻俩都有正式工作,又是在县级市生活,房子是单位的福利房,只花了十万块钱购买,再花数万元装修买家具,没有还贷压力。说明他们安家立足的压力一开始就不大,主要的压力来自老家。当老家房子建好后,其他的大笔开销也少了,幸好家里老人也没有生大病,他们的压力也就小了,手头逐渐地就宽裕起来。去年上半年按揭买了一辆15万左右的车子,今年年初刚生下了二胎男宝宝,儿女双全。大妹妹大妹夫他们在30岁出头、大学毕业后10年左右,就在陌生城市有车有房,工作家庭有声有色,一家人生活其乐融融。这应该算比较顺利的,除了努力之外,与小城市的生活也有关。

而那些在一二线城市的老啃族,就不可能那么早过上这样的生活,当他们有房有车、没有还贷压力、手头还算宽裕的时候,一般要到四十岁前后了。也就是说,老啃族只身到陌生城市,全靠个人打拼,没有父母输入资源,还要向老家输出资源,被老啃拖了后腿,就必然会大大延后在城市安家立足的时间。如果老啃是个无底洞的话,延后的时间就更长。

去年有个很火的微信文章《我花了18年时间才能和你坐在一起喝咖啡》,意思是喝咖啡是一种闲情逸致的生活,也是身份地位的象征,普通人要赶上这种生活得花上18年的时间。但老啃族要做到悠游自得地喝咖啡,那要在安家立足、身份体面之后了,多数应该到了不惑之年。这样算下来,就远不止18年。从6岁上小学,到40岁左右小有成就,差不多要30年。老啃族要花三十年时间才有资格跟人家坐在一起喝咖啡。我有个同事,66年的,当年高考是他们县里的状元,硕士毕业后留在高校当老师,2000年之后买了房子,直到2011年左右把房贷全部还清,他整个人这才轻松了下来,才敢买车,才觉得自己是个城里人了。

从我爱人小苇老家和我老家的不同情况来看,老啃族并不是在所有的农村地区都普遍存在,或者说都是一样的情况。在小苇老家,老啃族就比较少、程度也比较轻,那里更多的是父母为子女着想,尽量不给子女添负担,有能力的则还要减轻子女负担。而我老家则是到一定时间段,父母就倾向于享受子女带来的反馈,而不再更多地给子女付出。之所以会有这种区别,与不同农村地区代际间权利义务关系存在差异有关。

简单来说,在南方农村,父代对子代有养育的责任,当父代将子代养育成人后,父代对子代的责任逐渐递减,相反,子代逐渐地就要生发对父代的孝养义务。随着时间越往后推移,父代对子代的责任感越弱,对子代索取回馈的权利感越强,子代对父代的义务感越强。在这些农村地区,子代长大成人的界线主要有两个,一个是参加工作,一个是结婚生小孩。

子代参加工作之后,父代对子代的养育责任就减弱,父代不再有向子代输入资源的强烈的责任感,子代需要自己通过努力赚取自己后面生活所需的主要费用,包括日常生活、建房子、讨老婆等。而父代有能力为子代创造更好的条件则创造,没能力创造、给子代留不下多少财富,也不会觉得愧对子女。简单地说就是,能给子女分担则分担,不能分担则拉倒。子代工作之后,就要想着怎么“孝敬”父母了,每次回家给父母大包小包地拎回家,父母就觉得小孩懂事、有孝心。

等到子女成婚,父母的人生任务就完成了,他们的生活就没有压力了,逐渐地很多父母就开始从劳动创造财富中退出来,处于半劳动状态,维持着自己的基本生活,一般不会再考虑为子女创造财富。

子代成立了新的家庭,有了自己的妻子儿女,彻底从母家庭中独立出来,父代对子代的考验是是否“娶了媳妇忘了娘”,对子代的反馈就有更多的期待,权利感更强。当然他们此时对子代的义务是照顾孙辈。子代则在成婚之后彻底地长大了,对父代的义务感就更强,不仅对父代有义务,对弟弟妹妹的成长也有义务。

对于从农村走出来的“凤凰男”来说,父代对子代的索取权利和子代对父代的反哺义务就出现了双强效应。一方面,父代对子代的权利感使得父代不会站在子代的立场思考问题,不会去考虑子代的实际状况。因而他们确实不了解子代在城里的生活情况。如果子代就留在农村,父代当然很清楚子代的家庭情况,打工种田就那么多收入,子女读书负担也是摆在那里。

但在城里的子代对他们来说信息严重不对称,而权利感又使他们疏于去了解真实的信息。父代认为子代读书进城,生活条件与农村来比自然不知好多少倍,对他们的索取权利就更大。就像我大妹妹的婆婆一样,她了解大儿子在农村生活不易,想给予他点帮助,但不了解小儿子同样不易,还认为小儿子夫妻俩都拿国家工资,条件好的很,从小儿子处索取更多是应该的。

另一方面,进城的“凤凰男”对父母和家庭的义务感也更强,因为相较于在农村的兄弟姐妹,毕竟自己工作更稳定,收入更多,对父母的反哺和家庭的贡献,比他们付出更多是应该的。一个强索取感,一个强付出感,老啃族哪有不被啃得骨瘦如柴的道理。

所以,在南方农村,父代对子代的责任是有限的,一般在孙辈不用照顾之后,父代的责任就很微弱了;而子代对父代及家庭的责任则有无限的可能,直到父代过世,“凤凰男”还对家乡、村落还有责任,也因此一旦成为老啃族就是个无底洞。这种代际间的责任属于向父代倾斜的不平衡的代际责任,专门制造老啃族。

在小苇他们老家,湖北一带,父代对子代的责任要强于南方农村。父代对子代的责任不减弱于子代参加工作和结婚生子,也不终止于孙辈长大,这种责任近乎无限。子代参加工作之后,父母就要为子代的婚姻大事做准备,要通过劳动积累财富为子代的婚姻创造条件,以在激烈的婚姻竞争中提高竞争力,包括给子代在县市买套房子、装修、家居电器等,还要准备给女方的彩礼。子代结婚之后,父代还要想着为子代还房贷、带孙子,尽可能地为子代创造更多财富、减轻更多负担。到老年了,只要还动得,能够通过自己劳动维持生计,一般不会向子代索取。有的老人生病了,也不告诉在外务工的子女,自己扛着,以免子女在外担心,或者赶回老家耽搁了务工。

而子代对父代的责任则并没有因为参加工作而生长出来,他们因为有父代的付出,而对自己的成婚不那么上心,打工挣的钱容易耍光。结婚之后,就一门心思地把精力放在经营自己的小家庭上,对后面弟弟妹妹读书、结婚等不用尽义务,对父母也没有强烈的反馈义务感。只有到了父母不能动了、生病了等,他们才有义务反哺父母。

这种代际责任属于倾向于子代的不平衡的责任体系。在这种代际责任下,父代的责任之心、付出之心是永远的,他们时刻都在为子代着想,生怕子女在外边受了欺负和委屈,所以他们能够设身处地体谅子女的难处,了解他们在城里的生活状况,尽量不找子女的麻烦,不给子女添负担。子代则集中精力把自己的事情搞好了就行了,不用抽出时间、精力和资源来顾及老家和父母;没有老啃的拖累,反而还有父母在壮年的时候的资源输入,他们在城里的安家、立足和创业就更加顺利,所花时间更短,能做的事情更多。在这里,没有老啃现象,也就没有老啃族。

还有种情况是,父代责任是无限的,子代责任也是无限的,都处于代际责任平衡之中。父代为子代倾其所有,子代也要对父代尽孝尽责,但子代对其下的弟弟妹妹没有责任。如果子代未能满足父代的期待,代际冲突可能很大。这种情况在华北农村居多。在这样的地方,从农村出来的凤凰男,父代仍对他们体谅、付出的多,索取的少,子代对父代也有回馈和反哺,单向度的老啃现象没有南方农村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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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钟晓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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