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体近日报道，江苏常州外国语学校从去年年底搬迁新址后，数百名学生先后被检查出皮炎、血液指标异常等情况，这些身体异常情况被疑与附近的化工污染地块土壤修复工程有关。这次曝出的尽管是特例，但归根结底这是城市开发过程中，对原有土壤污染处理不善而导致的环境事故，如妥善处理将给未来提供有益的经验。

遇到类似情况如何自我防护？

工业污染场地中污染物的人体暴露途径可以分为九种。在央视的报道中，家长和同学反映最强烈的就是空气中的气味很大，以及地下水有味道，这意味着学生会通过室外吸入气体污染成分和饮水摄入地下水污染成分两种途径接触到污染；前者的产生很可能主要由于化工地块修复施工过程中，污染土壤被翻出，大量残余污染物挥发，影响周围空气质量；后者则是化工地块中的残余污染物通过雨水等方式进入地下水体，迁移扩散至附近。除了这两种方式，部分学生患上皮炎说明还存在另一种污染物暴露途径：一些受到污染的土壤通过扬尘等方式与学生的皮肤接触。

防护需要对症下药。在上述条件下，应减小室外空气中的污染物对人体带来的危害，管理方最好缩短室外活动时间，必须外出时则佩戴口罩等防护用品，避免污染物通过口腔和鼻子进入人体；穿长袖长裤，减少皮肤暴露；在室内时则紧闭门窗，降低室内外空气交换；避免饮用地下水和受到地下水污染的食物。

污染工地有救吗？

鉴于当前事态的严重和大众的关注程度，对这次事故的污染源，即学校附近化工地块中的污染土壤，建议最好及时挖出移至他处处理，开挖过程中必须注意施工工人的防护措施。由于开挖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会在短时间内继续释放大量污染物至空气中，可以考虑学校在短期内停课。

国内也不乏类似的土壤修复成功案例，比如上海世博园区的土壤修复工程。

2002年，上海获得2010年世博会的举办权。在上海市政府规划的世博园区内，原工业用地约占 75%。主要工业企业包括主要企业有江南造船厂、宝钢集团浦钢公司(原上钢三厂)、南市发电厂、南市水厂、上海溶剂厂、上海助剂厂、求新造船 厂、港口机械厂、上海工业锅炉厂和正和染厂等数十家。这些企业大部分历史悠久，经历了从单一的规模扩张到实践可持续发展的过程，场地土壤污染状况复杂。为了世博会的顺利召开，上海市政府将园区污染土壤挖出，进行稳定化和无害化处理。稳定化的土壤外运作为筑路材料，符合土壤环境质量标准的清洁土则回填至场地。这些措施确保了之后世博会的成功举办，吸引了世界各地参观者共计约7000万人。

表层土壤处理完就结束了吗？

上述方式只是解决了来自地表土壤的污染物，以及地下水中污染物的口摄入所造成的健康风险问题，这两个也是群众感受最明显的问题。然而，这并不是问题的全部。如果仔细看上文的表格，会发现还有还有来自下层土壤和地下水的气态污染物的室内和室外吸入，4种污染物的暴露途径，那么这些暴露途径是否存在呢？

央视的采访录像中，工人和家长都反映学校的地下水中存在酸酸的农药的味道，这意味着化工厂的工业废料中的污染物已经污染了地下水系，并且学校和化工厂地块下的地下水是联通着的。在央视节目中，化工厂地块的项目报告显示化工厂地块的地下水存在着氯苯、四氯化碳和多环芳烃等污染物，这些都是易挥发的污染物。这些污染物也会随着地下水也进入到学校的地块下。

有理由认为，学校地块下的土壤和地下水也受到了污染，一起成为了新的污染源。因此，学校地块上很可能存在来自下层土壤和地下水的气态污染物的室内和室外吸入。在当前条件下，这些暴露途径所造成的危害相比气态污染物的室外吸入并不大，而在化工厂地块中的污染土壤修复之后，这些暴露途径很有可能成为新的对人体健康产生危害的方式。

一般来说，如果气态污染物是来自下层土壤和地下水，由于室内环境的封闭性，其室内浓度往往要高于室外浓度。而来自下层土壤和地下水的气态污染物对室内空气的影响，国外称之为蒸气入侵（vapor intrusion，见图1）.根据EPA的定义，蒸气入侵在极端情况下可以产生急性的健康风险，但大部分情况下，其主要问题是在长期低浓度的暴露下，产生慢性健康影响。这意味着人很有可能在不知不觉中（因为闻不到）患上各种恶性疾病。以工业常用的溶剂三氯乙烯来说，长期暴露可以造成肝癌、免疫缺陷、肾衰竭、淋巴癌、生殖系统疾病、中央神经系统受损等。

简而言之，化工地块中污染物的去除，并不能保证学校的师生们就没有健康威胁了。学校地块下的土壤和地下水，也很有可能受到了污染，从而产生蒸气入侵问题，影响师生健康。但学校环评报告并没有做相关污染物的调查与监测，因此暂时无法对此做出结论。负责任的做法，应该是对地块下的土壤和地下水进行调查，并在化工地块修复后，继续对学校地块上的室内外空气进行采样监测，依据调查结果进行风险评估，从而确定是否需要采取相关措施。

化工污染还有很长路要走

事实上，该土壤修复工程原本就计划将污染土壤挖出，再运到水泥厂进行异位修复，但是2014年，水泥行情不好，水泥厂开工不足，导致原定修复工期严重拖后，直至常州外国语学校在新址开课时仍未完成。如果土壤修复工程的原计划能够顺利进行的话，这起事件或许是可以避免的。

从中国城市化来看，常州外国语学校事件并不是一个孤立的事件。长久以来，我国的许多城市是围绕着工矿企业修建、发展的。从上世纪90年代起，这些企业或倒闭，或搬迁，腾出大量土地用于新的开发，如常州市所在的江苏省，近五年内就关停了7000多家化工企业。但几十年下来，这些土地的土壤和地下水往往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污染。2014年4月发布的《全国土壤污染状况调查公报》显示，在调查的81块工业废弃地的775个土壤点位中，超标点位占34.9%。这些受到污染的土地，如不加处理直接再开发利用，环境事故将不可避免。

我国最早曝光的工业污染场地环境事故是北京宋家庄地铁站事件。北京宋家庄地铁站原址是一家始建于上世纪70年代的农药厂。到2004年兴建地铁站时，虽已搬迁多年，但土壤中仍有残余污染存在。当年4月28日，当挖掘作业到达地下5米处时，3名工人急性中毒，后被送往医院治疗，该施工场地随之被关闭。北京市环保局随后开展了场地监测并采取了相关措施。之后污染土壤被挖出运走进行焚烧处理。该事件标志着中国工业污染场地修复的开始。

与宋家庄地铁站事件类似的还有苏州郭巷筑路工人中毒事件和武汉郝山地块工人中毒事件。2006年7月，位于江苏苏州市南环路附近郭巷的一化工企业搬迁后，留下20余亩污染的土地，导致6名筑路工人在挖土时翻起了有毒土壤后中毒昏迷。2006年3月，武汉农药厂原址处的赫山地块，以4.055亿元被武汉三江航天房地产公司竞得，但开发时发生工人中毒晕倒事件，导致武汉市土地储备中心在退还开发商土地款之外，又赔偿了1.2亿元，收回了土地。

这些仅仅是土壤污染过于严重所造成的急性环境风险事故。当土壤污染程度相对较轻时，其危害往往被人忽视。但实际上，人体长期暴露在低浓度污染物下，也会患上各种恶性疾病。所幸常州外国语学校事件得到广泛的关注，有望及时处理。这对学校的师生和家长也算是亡羊补牢，犹未晚也。不论停课、停工还是防护，从个人安全角度都是值得的。希望这个事件能够成为一个典型的反面教训，唤起全社会对土壤污染的关注与投入，如此也对得起这次事件交的学费了。

（作者简介：布朗大学博士，浙江大学空气污染与健康研究中心副教授，多年从事工业污染场地风险评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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