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得是不是太贱?——兼谈我有没有说真话资格

来源:观察者网

2013-02-28 09:23

边芹

边芹作者

旅法作家,文化批评家,著有《被颠覆的文明》、《谁在导演世界》

(我其实不想把自己搅入,一直就意识到不要试图穿越自己的文字而存在,那就像再造一个人生,必是做作甚至需要谎言的。但总有人用他们狭窄的思维一次次要把我的言论与我在哪里对立起来。我以为真正划界的是良心和自我意识。但我还是要迁就一下糊涂的人,谈谈我有没有说真话的资格。下文是我即将出版的旧文集汇前言的一部分,做了挪动和增添。)

在我开始写有悖主流意识的文章——其实既算不上“批判”更不可视为“攻击” 西方,只不过不再仰视赞美而是陈述真实——以后,指责我最多的无非是:既然在西方不好,回来受苦吧。这话的逻辑大约是:不好,你为什么呆在那儿。

我想在此一劳无逸地澄清一下:我在西方客居并非移民,未有一刻我想抛弃自己吃中国饭的权利。非但如此,我让孩子也从小学到大学接受中国教育,因为我不认为这个文明已经下作到不值得后代承接了。我不是唱高调,如果他想出国深造某个专业,我是赞成的。在他的成长过程中,我没有引导他专学能出国或在国内能进入外国公司的专业,也没有让他把学外语放在无比重要的位置,尽管我知道二十多年来在全国各大城市最聪明的小孩都打破头往外语学校钻,这恐怕是史无前例、在世界其他地方绝无仅有的现象,再穷的国家也只是底层弃船而逃。

我这么做出于以下原因:一我知道历史就像一个人,会有短则几年长则几十年的昏头,甚至昏到认不识自己,但它有既定的轨道,昏到一定时候会醒过来;二对西方深入了解后,深信他们的领先是暂时的,靠压榨甚至打劫别人谋得的富裕不可能永远维持下去;三不想让孩子受精神上甚至肉体上的苦。一般移居后精神上的苦不会马上觉察,甚至对肉体上的苦都能苦而不觉,头脑事先被灌输的那些美好幻想会让人在若干年内有一份免疫力,加上西方人以及他们的文明都有伪装出一个外壳的特点,本性收藏得很深,所以绝大多数人一上来头脑和眼睛都被收缴了,没有个十到十五年不会被放出来。但除非你早就丢掉了尊严和良心,否则你大约会在十至十五年以后,也就是你好不容易打拼到一口安稳饭、靠语言和知识水平的提高开始平视周围时,随着一点点收回头脑和眼睛,一层比一层深地感到我说的精神之苦。

十年的打拼是一般选择移居的人最起码的前奏曲,至少要这么长时间才能安顿下来(读文凭、找工作、安家),喘一口气,就像恋爱,迷上外表拼命追,好不容易对方首肯开始张罗办喜事,筋疲力尽办完婚事,找到同居的地方正式过夫妻生活,这时才开始审视“新恋情人”,看到表层礼俗下面的本质,并逐渐发现当初的决定不如想像得那么合算,但回头已晚,只能安慰自己一样是失落,在外多少还有一层遮羞布,只要国内继续崇洋,这薄薄的面子就还能撑着。斩脉断根的人在表面的一把银子下,其实是凤凰浴火的过程,绝大多数都化成了灰烬,涅槃的吉光片羽。

但心理大败的中国人早已目光如鼠,看不到那么远了。我发现,我这么教育孩子为几乎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国人不解。现实之荒诞即在于,事实上相当能干有为的他,在诸多亲朋好友眼里,却远不如拿了父母几十万出国“留学”(实为移民)的孩子。那价值虚构的力量早就人为扭转了众人的目光,让他们见黑是白,见虚为实,哪怕我以身作则也无法阻挡那股迷信的洪流。荒唐时代的标志就是那么多聪明人用正在做的所谓聪明事成就着自己的傻瓜人生。花大钱让独生宝贝天各一方去洋插队,以为成全了他们也成全了自己!就不怕自己老无所依,更不怕文明失了传人。一个文明被彻底打垮恐怕莫过于此了。

因此那些因我人临时在外而屡屡质疑我说话资格的人,可以不必再以此说事了。何况即便情况与我不同的人,他们带着梦想移居国外,不丢尊严和良心,不背弃祖国,还将在外看到的真相说出来,救国于危,又有什么逻辑背反呢?我尊重那些在国内一无所有出去白手起家的人,那些从没有沾过任何特权却用双脚征服世界的贫民;我鄙夷的是享受着特权、领了走的盘缠的人。

只要中国存在问题、我们就无权寻找西方的真实之逻辑,才是难以推理呢。以这样的逻辑,倒过来推难道不可以吗?你对自己的国家如此厌恶,为什么不走人?现在这个时代,谁强迫谁啊!有本事把好位置让出来,别吃里扒外。既然觉得作中国人如此不光彩,何不离开她、忘记她、投奔向往的国度以去心头之患?那些脚踏两头船的高干、公务员、明星们,有种就放掉这头的好处,另图高就,我倒也佩服,至少把机会和便宜让给了别人,也减轻了国家负担,何乐而不为?

再说,我并没有把西方说得一无是处,而是发现曾经被灌输的神话不存在;我也并未反对西学,只是提醒要绕过花招学真传。神话的产生除了灌输还有距离,距离会大大滋生神话,所以没有人去近距离观察研究,又怎么能了解真实呢?时代的误会周期就是二十至三十年,再长那就需要知情人联手隐匿真相才可能做到,我们为什么、又是为谁而隐藏真相呢?

我最近遇到一位打算让孩子移民西方的人,嘴里老挂着那边空气好(自己所在城市空气可能比不上荒原海岛,但不比外国大城市差多少)。自北京发生雾霾后,全国的城市好像都沾了“光”,不管自己实际吸的是什么空气,都肯定是不好的。从什么时候开始,任何鸡毛蒜皮的不尽如意都成了弃国的理由?北极空气好,你也去吗?非洲没有工业,你是否也要向黑人讨国籍?什么东西能跟祖先创造的文明和打下的疆土交换?虫豸般的一生只在文明和疆土这根不断的链条上,才被赋予微不足道的意义,非此“活”不过行尸与走肉。

令人悲哀的是,行尸与走肉已布满这个国家的核心与上层。许多高官厚禄的人,占着这个社会的好位置,却以子女尽可能早的接受西方教育换得外籍为人生目的。他们的做法我费尽心思找不到合乎逻辑的地方,即便只为了眼前利益也不一定划算,哪有自己在一个地方从山脚好不容易爬到山腰和山脊上,却把得来的好处全用作将子女再送到另一个地方的山脚下,哪怕那边的山脚与这边的山腰能吃到同样的白面馒头,甚至面更白一点。吃什么用什么能跟所处位置交换吗?国内某重要报纸的主编破财费心把孩子从中学就送去美国,花了几百万,小孩总算在那里立足了。大树掌门人知道不知道,这孩子可能若干年后通过汇率和工资的暂时差距,赚钱赚过了自己(扣除事先几百万的投入,也不见得合算),但即便比爸爸能干也永远坐不到主流报纸负责人的位置上,主流社会的这种位置不但自己这一代想都别想,就是到了孙辈,也希望渺茫。什么叫主什么叫仆,道理即在此。高级仆人可以被喂得脑满肠肥,但改变不了仆的位置。

在中国这个没有血缘等级的社会,对个体来说,大树掌门人的位置可能只是大学读对了地方,或求职投对了门,或时运命济;但对整体来说,这个位置与汉武帝驱逐匈奴、岳飞抗金、甲午海战、台儿庄血战甚至抗美援朝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位置下面曾经血流成河。某个军队高干子弟在公有制那三十年尽享膏粱,改开后即出国拿了日本绿卡,在日出生的孙女前不久考上东京大学,高干喜不自胜四处电告,周围一帮南征北战的老战友个个艳羡。好像他们所处位置不是由无数抗战将士的白骨堆建?好像1937年以后太平无事,我们早已生活在“东亚共荣圈”。你能想像一个日本骨干军人做同样的事吗?这样的军队不要说夺回小岛,就是在手江山又能守多久呢?

这个国家如今让人尽失信心,不在各种问题和不足,那都是有望解决的,而在“主们” 尽失自我意识!历史上、人世间,除非被占领国家(明的或暗的),才会有这么多无头的主儿占着宝座,也才会上面攀着枝下面在锯枝。如果“开放”与“接轨”最终是为这班“主儿”作买办、行代理(或通过子女西移作间接买办和代理人)简化了手续并提供了道德借口,那我们有权提问:我们为什么被卖?如果我们被卖,只是换得“主们”的儿女在西方谋得个上等仆人的位置,我们更有权提问:卖得是不是太贱?!

责任编辑:张苗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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