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克米妮·卡里玛奇:与ISIS恐怖分子面对面

来源:观察者网

2016-09-08 07:46

鲁克米妮·卡里玛奇

鲁克米妮·卡里玛奇作者

纽约时报记者

过去四年里,我一直在断断续续地与恐怖主义者进行对话。

除了一个基地组织发言人同意我以及另外四位记者通过电话采访他(这位发言人在马里和利比亚之间的沙漠地带从事情报工作),我们与恐怖分子之间所有的互动几乎都在社交媒体上进行:我们在Twitter和Facebook上交谈,或者通过Telegram,Threema和Kik这类加密的手机应用联络。

我知道,跟我联络时,这些圣战主义者使用的并非他们出生证明上的名字。他们的资料图片从来不会是本人的真实照片。例如,一名曾与我有过数月联系的基地组织成员,他的头像就只是一个蒙面人的剪影,手持着一把滴着血的剑。

一直以来,我都心怀疑虑,在新闻报道基本原则上纠结不已:我是否能确定,这些人真的拥有他们所声称的身份吗?通常我只能在他们死于无人机空袭后,通过恐怖组织发布遇难者视频或口供,才能确认他们的身份。因为我对这些长期联系的圣战主义者非常了解,他们和我分享过许多细节,其中包括他们各自所属组织的官方后来才公布的一些口供,这些点点滴滴累积起来,我才终于相信,他们真的就是这些恐怖组织的成员。可是,心里明白这一点,并不意味着我有能力依据新闻业的原则来证明这一点,因而我从未在文章里引述过此类圣战主义者披露的信息。

2014年,我到土耳其南部做了次短途旅行。期间,几个伊斯兰国(ISIS或ISIL)的背叛者同意和我在商场或是烟雾弥漫的酒吧里见面。终于,我见到了他们的真人,可他们仍然拒绝告诉我真名。而后,我试图确认他们的账户,可他们告诉我的一切几乎都无法得到证实。我的同事告诉我,有些浑水摸鱼的人会付钱让一些利比亚人伪装成ISIS成员,并指导他们接受外国记者采访,从中牟利。这类不负责任的搅局行为让我们的调查结果更加扑朔迷离。

我唯一能够和身份确凿的恐怖分子进行交流的方式,就是通过笔谈:我们在欧洲和北美的线人曾交给我10万多页的调查记录,其中包括Reda Hame和Nicolas Moreau等伊斯兰国特工的审讯记录。我仔细阅读了他们的言论,搜集了一切我能够搜集到的信息,并借此猜测ISIS恐怖主义的输出机制。

作为一名记者,我只有在亲自采访调查时才能感到振奋,因为不能接触到真正的恐怖组织成员,我感到万分沮丧。

上周在德国,我终于等到了和一名身份确凿的ISIS特工面对面接触的机会,我们的调查人员确认了他的个人身份,而他的组织成员身份则由他在叙利亚拍摄的一段宣传视频证明,视频里,他和其他德国的ISIS成员参与了一次对囚犯的公开处决。

来自德国的Harry Sarfo曾是“伊斯兰国”圣战者,因受到恐怖主义指控在服三年刑期(图片来源:纽约时报)

我得到这次见面的机会很大程度上是出于侥幸:一位长期保持联系的、我信任的线人让我关注Harry Sarfo的案例,并鼓励我深挖他的故事。因为Sarfo先生不仅仅是ISIS的一名普通成员,他还是特种部队训练营的一员,该训练营的步兵都居住在山洞里,每天要花费数小时在沙漠里训练跑、跳和匍匐前进,在这样高强度的训练下,他们每天就靠不到一杯水支撑着。至关重要的一点是,由于Sarfo拥有德国国籍,并曾经居住在伦敦,他受到了ISIS内部一个秘密单位的严格审讯,该单位负责派遣外国人到欧洲执行恐怖袭击。他事后告诉我们,当时他反复地拒绝了该秘密单位的命令。可就在他们试图引诱他的过程中,他逐渐了解到一些关于这个叫做Emni(这个词在阿拉伯语中意为“安全”)的隐秘单位的关键细节,了解到他们的工作目标以及日常行动。

上个月,我飞到了德国北部,而后乘火车抵达不莱梅。在那里我约见了相关的德国情报人员,他们在2015年7月Marfo被捕后就对他做过审讯。这位情报人员名叫Hazim Fouad,他向我描述Sarfo如何不停歇得对他们讲述了90分钟,直到他面前摆着的热咖啡都已经冰凉。此后,通过另一位线人,我得到了那次的审讯记录,长度超过500页,从而我得以亲自接触到他亲口提供的海量信息,细节甚至包括特种部队训练营的运水船是如何被“涂抹”上淤泥,从而避开无人机的侦察。

来自BBC和独立报的其他记者曾经远程采访过Sarfo,他们向Sarfo的律师提出问题,而后由律师通过电话向Sarfo转述这些问题,Sarfo会通过书面文字来进行回答。一家德国电视台和一家德国广播台都曾面对面采访过Sarfo,但他们全程的关注点都是各国公众感兴趣的问题,包括:Sarfo是如何在一家当地的清真寺变得思想极端化的,他在叙利亚和一些知名德国圣战主义者的交往,以及伊斯兰国攻击德国的预谋等。

对我而言,Sarfo提供了一个绝佳的机会,让我们能够了解到ISIS向全球输送杀手的计划。

Udo Würtz是Sarfo的代理律师,我在他装修精致的办公室见到了他,办公室的装修非常有非洲范儿。我问他,我是否可以进到监狱里,对Sarfo进行一次近距离的采访,他给了我德国司法部一位官员的号码。我们拨打了这个号码,预料中我们会被严词拒绝,就像我们在美国请求采访ISIS和基地组织囚犯时一再被拒绝那样。可这次,我们的运气非常好:我们的约谈请求恰好在Sarfo先生为期一年的单独囚禁结束的几天之前发出,他在7月29日星期五就会被调送到普通监狱。让我惊讶的是,司法部通知我,我可以在三天之后跟他见面,时间是8月1日,星期一。

监狱为我们预留了本来为家属探访提供的探视室,在3小时内,我的同事移动了房间里的沙发,放下了窗帘,在天花板上挂起了灯盏,把探视室变成了临时摄影棚。

我利用那段时间,在监狱长Gerd Koop的陪同下参观了这家监狱。见到Koop先生,我才明白这次难以置信的好机会为何落到了我们头上。在这家拥有最高警戒等级的监狱外面,一块牌匾总结了他们的信条:“像对待好人一样对待他们,这是唤醒他们良心的最好方式。”

尽管该监狱拘押着的是因各种罪名进来的杀人凶手,并且在我面前的是一名ISIS精英杀戮小队的成员,我却意外地没有看到任何手铐和脚链。牢房门是一面玻璃,而非铁栏杆。Koop先生告诉我们,研究显示,牢笼般的封闭环境会激发人的敌对情绪。每层楼上都有健身房,内设固定自行车,引体向上单杠,以及一条横穿美丽风景的小道,沿路你都能听见鸟儿的啁啾。除了10名被单独监禁的囚犯,其他囚犯都能在此自由行动。这里每年都举办一次向公众开放的电影节,期间,囚犯们能穿上普通人的服装,和普通公民肩并肩地坐在一处。

当Sarfo先生走进我们临时搭建的摄影棚时,他朝我们笑了笑,热情地和我们握手。我坐得离他相当近,伸手就能触碰到他。

(青年观察者黄郁译自8月9日《纽约时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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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马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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