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观察者网 刘惠】

观察者网：经文化和旅游部测算，今年“五一”假期，国内旅游出行2.3亿人次，同比增长119.7%，实现国内旅游收入1132.3亿元，这个数据反映了国内旅游消费市场怎样的情况？

曹和平：一季度GDP同比增长18.3%，今年五一出行人数同比增长119.7%，相比去年可以说是爆发式的增长。疫情以来，受到打击最严重的是旅游六行业（食住行游购娱），在这六个行业中，节假日旅游出行的恢复是最难的。

2020-2021年节假日国内旅游市场恢复程度。资料来源：国家统计局，中国旅游研究院，中金公司研究部

比如说交通业，疫情初期受到的打击比较大，但是随着疫情得到控制就开始恢复了，因为这是很多人的基本生活需要。但是，旅游的恢复稍微弱一点，居民一年半载不旅游也没有什么关系。

因此，节假日旅游在疫情这种外来性冲击下，是整个经济体系里面最难恢复的一个行业。今年第一季度，旅游出行反而比国民经济体系中其他板块涨得快，虽然恢复得晚，但已经满血复活了。

观察者网：我们第一季度经济数据很好，其他假期消费也在强劲复苏，包括住宿、餐饮、观影、婚庆等，在双循环的背景下，这会给我们国内的消费带来哪些新的活力和动力？

曹和平：这几个行业恢复得很好，反映了新冠疫情没有影响到人们的长期收入预期（long term income expectation)，如果新冠疫情影响到了人们的长期收入预期，那会是一个比较可怕的事情，可能会让经济出现失去的十年这种现象。

这个我们也在日本有所看到，1990年代，日本在国家经济的大发展的战略中，制定国家发展政策出现了巨大的失误，那个时候经济正在向高新技术和数字技术突破，日本人在大型的生活消费品生产方面进行投资，比如汽车、彩电、冰箱、洗衣机、洗碗机等。当时这些领域他们大概占到全球百分之二十到三十的份额。

日本的战略基本都在服务这几个领域，虽然他们也强调高新技术，但是没想到高新技术在1990年以后快速突破，深入互联网、通讯和数字技术领域了。日本原本在90年代收入非常高，到了1996-1997年的时候，数字经济起来了，美国的ebay、yahoo，中国的网易这些公司出来以后，日本就跟不上了。

到了2000年前后的时候，日本在整个战略上就慌了，在这个时候中国和东南亚也可以生产冰箱、洗衣机这些产品了，日本国民的长期收入预期就受到了严重打击。这一打击出现在90年代以后到2010年之间，这就是他们失去的20年。

这次新冠疫情也可能会产生这样的影响。从目前看，美国短期内恢复不了，新冠对其影响至少要持续一年半，经济打击了一年半的时间，那么恢复也需要一年半多的时间，至少三年内美国难以恢复到一个很好的水平，这个对于美国的长期收入预期是有很大的影响的。

我估计疫情对各个经济体最大的打击还是在他们的长期收入预期上，如果长期收入预期没有被打击，只是一个短期伤害的话，整体影响就不大。

一个国家的长期收入预期有没有被破坏，都需要每一个经济体自己去判断。判断的方式就是看他们的假期消费，因为长期收入预期被破坏了的话，人们在旅游、消费领域就不花钱了。

今年五一旅游和各种生活消费的数据都非常好，它也明白无误地告诉了决策者，告诉了媒体，告诉了研究人员，也告诉了大企业战略宣传部的人，中国的经济是满血复活了。

对政府来说，现在对于国民经济应该从危机性管理逐渐转变到常态和宏观管理的目标了，对各个企业来说，看到消费市场的变好也可以开始考虑增加投资和生产，上游的原材料能源市场也会变好。

这两年有不少人说“北方城市全面衰落”，这是胡说八道。我们的经济强劲复苏后，煤炭、钢铁、原油、电力这些需求都会增加，北方的一些资源型城市像山东、河北这些地方会快速恢复起来。

观察者网：今年五一假期旅游出现了一些亮点，比如红色旅游、乡村旅游等受到旅客青睐。城乡旅游发展差距不断缩小，城乡消费“双循环”趋势明显，您觉得乡村旅游的消费市场有哪些特点？未来应该如何发展？

曹和平：十几年前，旅游商务出行的主力还是那种企业老总和政府部门的官员，他们主要都是住高档酒店。

过去十年，我们看到出现了如家、汉庭这种平价连锁酒店，说明很多中产阶级或者公司的普通职员他们的出行开始变多了，反映了城市居民这一批人的收入水平提高了。但是他们收入提高后，也不会像公司老板一样去住那种高档的商务型酒店，所以汉庭、如家这样的连锁酒店就发展起来了。

而且我们发现农村发展也跟上步伐了。过去我们对农村的刻板印象都是脏乱差，农民家门口养个猪圈，太阳一晒臭味十米外都能闻到。

现在，很多农村都很干净，农村已经不在家里养猪了，养猪业都是工业化大规模的养猪，效率也远高于家家户户个人养猪。

农民也都住楼房了，供水排水供电配套都做得非常好。过去农村大家都把脏东西倒到河里去，用的也是旱厕，现在下水道系统做好后，街道河流都很干净了。

乡村经过一系列治理后，整洁程度非常高，也比城市更加安静，自然环境也更好，未来会吸引更多的城市居民过来旅游。同样，乡村居民收入提高了，也会去城市旅游。这是供给结构侧的大变革。

我们的老年旅游市场也在不断扩大，乡村旅游和老年人的康复、健康医疗等产业也可以结合起来了，可以说乡村旅游是一个未来10到15年的朝阳型行业。

过去，我们乡村旅游发展还是在很粗浅的阶段，自己建个农家乐，弄点采摘农活，吃一顿家常菜。有些在乡镇里建个酒店、KTV等娱乐设施。这些模式都过于同质化、没有因地制宜，是不可持续的，大家来一次下次就不会来了。

未来好的乡村旅游建设，首先要有长远的规划，同时要集中资源。最好是一个区域成立一个旅游集团，统筹几个乡村的特色资源，其次是要沟通城乡，最好有城市客源地的专业企业入股，有一个科学、精细的高标准服务，这样才能获得比较优势。不然只能做成周庄、西塘、同里、木渎等这些同质化的旅游小镇。所以乡村旅游要搞好，必须契合我们国家在供给侧的结构性改革。

国内特色小镇存在同质化问题。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观察者网：您之前在接受采访时说，5年之后，数字经济有望占GDP的一半，请问在产业数字化和数字产业化的背景下，数字经济如何赋能旅游和消费行业，为其提供新的动能和增长？

曹和平：现在，我们国家数字经济的发展，一个非常好的条件就是数字基础设施比全世界任何国家都好。我们网络传输的速度和整体的传输量都远好于其他国家，这些基础设施的建设其实是一点利润都没有的，但它对经济建设的升级是至关重要的。我们国家现在有702万个基站，美国只有32万个基站，这些基建优势让我们的互联网企业很容易跑得比别人快。

未来，数字经济对旅游行业的主要影响有两方面，一方面叫产业数字化，比如在线旅游软件和短视频软件这些，它们提高了过去传统产业的效率，比如你用电商软件提高了你的交易效率，你过去想要宣传一个旅游目的地，那些广告商的费用动辄几百万，现在有短视频软件了，你可以自己雇人在平台上面发视频，做直播。预订和库存管理都可以用互联网在线技术手段，效率非常高。

另一方面是数字产业化，产业数字化是把原有的行业效率提升，数字产业化是通过技术发展创造出新的产业、新的资源。

观察者网：今年五一假期客流量增加，也产生了一些问题。比如说川航取消航班、北京西站大规模滞留事件等，想问您如何看待这类事件？如何应对和管理这类事件？

曹和平：这种事情大致有两类：一类是旅游消费事件。比如哈尔滨亚布力滑雪场、青岛天价大虾、云南旅游强制消费等事件。旅游行业的特点是淡旺季明显，存在季节性和间歇性。旺季所需要的劳动力资源可能是淡季的20倍不止。

北方哈尔滨的冰雪节时间也就几个月，但是在淡季依然存在维护成本，并且没有收入，结果就出现了，很多旅游员工都是临时工，存在巨大的服务隐患。峰值期间的劳动力供给如何去处理？这是旅游产业一个亟需解决的矛盾。

这个矛盾也说明我们经济当中缺少劳动再保险制度、季节性劳动者保险制度。对于季节性极强的旅游行业来说，像餐馆、冰雪相关的旅游企业等需要政府保险、商业保险和社会互助保险方面不断完善。当然众筹（crowd-funding）和众包（crowd-sourcing），如果不规范就会发展成P2P，这些风险应当进行监管把控。

第二类是旅游行业的信息不对称、不透明。消费者在消费的过程中，发现受到了欺骗，比如在享受服务过程中发现景点、住宿名不副实。

如果建立一个旅游投诉的第三方平台，政府提供基础设施和账户，当游客的投诉达到一定量，比如说达到千分之三的投诉率时，政府马上就启动调查，吊销企业牌照。这在过去不可能完成，但现在数字技术发展，人手一个终端就能完成。                                              

在数字技术无黑点、无死角、全方位监督的情况下，就能更好地监督旅游公司以及游客，那么，我们会出现一个欣欣向荣的健康发展的旅游产业。有了第三方监督，我们的旅游经济、旅游安全、旅游消费能做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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