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锦清:职业群体利益分化,不是阶级斗争

来源:观察者网

2014-10-16 08:24

曹锦清

曹锦清作者

华东理工大学教授,春秋发展战略研究院研究员

当代各国政权的专政职能都在普遍弱化,服务职能、管理职能普遍提高。马克思讲过,作为阶级统治工具的国家机器终究会消灭。这句话被很多人引用,但多数人没有注意到,国家消灭并不是政府消灭,就是变成了管理、服务的职能了。马克思的意思是,国家消灭以后,政府对物的管理代替对人的统治。延伸一下,这就是说,一个国家经济发展到特定阶段以后,社会无限分工,各种不同的职业群体之间的利益既有对立又有统一,而以统一为主。每个人都在分工体系内,不同职业构成不同职业阶层,不同阶层之间确实有利益之间的冲突。在农业集团当中的,他要农产品价格高一点,城市的消费者希望价格低一点。这就是利益冲突。但在这种利益冲突背后隐藏着统一,因为社会是一个有机整体。不光是不同的职业群体之间有利益冲突,不同区域之间也会有利益分化。一个区域可能以生产粮食为主,另一个可能以工业为主,那么,和工业产品相比,农业产品可能会吃亏一点。这时候国家如何来保护农产区的利益?这就需要统筹、协调。那么在这个情况下,国家承担了协调、管理和服务职能,所以管理和服务职能在所有的现代国家里面都开始发达。而镇压职能,就是一个阶级对另外一个阶级的镇压,全世界都普遍弱化了。中国已经到了这个时代了,国家的专政职能已经消失了,服务管理的职能应该提高了。在管理当中的监察职能,这是必须的,所以都用法律来处理问题。如果你侵犯了社会,他就会起诉你。

随着生产力水平提高,剥削逐步消除,阶级斗争也逐渐消失了。

为什么会有阶级斗争?是因为生产力还不发达,剩余很少,不同阶级为了能够多分到一点剩余,就会进行激烈的斗争。通俗一点说,也就是僧多粥少的时候,就会有阶级斗争。随着剩余的逐步增加,政治形态也会随之变化。最少的时候就是奴隶制,多一点是封建制,再宽一点就是资本主义。资本主义工业化发展到这个现在阶段,生产力水平普遍提高,这时候剥削就可以消除了。因为他不需要剥削你,就能够通过社会分工获得足够多的剩余。所以镇压职能就逐步消失了,管理、服务、协调的职能提高。这时候,刑事案件都不是阶级斗争,是作为个体与小群体的反社会行为,用刑事法律就可以处理他们。同时,这时候的国家的职能、军队的职能主要是对外。对内,如果是小群体反社会,用武警来处理,个别人用警察来对付,都不列入在阶级斗争。

这个问题我考虑好久了。解放初,农民那么穷,农民要占据百分之九十以上,国家把地主阶级消灭了,把土地分了,就等于把地租分给农民了。但这时候国家征收的税,还不够养活城里人,怎么办?问农民多要一点。税率太高,农民受不了,所以苏联曾有一段时间是掠夺农民,剥夺富农。中国没有这么作,而是把它组织起来,用一个隐蔽的方式来剥夺农民。这就是工农业剪刀差,中国就是用这个方式完成了工业化的资本积累。但这个积累过程,是个特殊的积累过程,不是通过一个资产阶级来完成积累,而是通过一个官僚体系来积累。这时候问题就产生了,如果这个官僚体系在这个过程里追求自己的特权,怎么办?这就是毛泽东在建国后反复强调反对官僚特权的原因。这个积累过程一直到2004 年才结束,所以国家取消了农民负担,农业税都不用交了。所以,国内还有哪个阶级需要镇压呢?没有。要镇压的是个体,警察和武警的任务不是镇压,是执法。

所以,到现在这个阶段,剥削成为多余的了。不同阶层的利益有冲突,包括劳资利益冲突,也发展到这一阶段。劳动者提供劳动,管理者提供管理,这不能按阶级斗争来理解,不能解释成剥削与被剥削关系。有些人特别强调这个问题,认为公有制就是消灭剥削,私有制就是剥削。在这些重大的理论问题上,不要受教条制约,要与时俱进。现在有不同的利益阶层,这就要求利益的协调有一般的规范,这就需要道德建设。这方面,古今中外有一些共性。在这个意义上来讲,道德建设是可以被继承的,精神要继承,内容要加上时代的要求。时势会变,精神要继承,然后让精神充斥时代的内容,这就叫与时俱进,古为今用。这就要求,所有的理论首先都必须有解释功能,其次有规范功能,这样才能让老百姓觉得它是有道理的。但不承认各个群体的利益有冲突,那是掩耳盗铃。比如医患矛盾,什么样的制度能使医患冲突减少呢?归根到底,因为国家的财政不可能全部承担,用工单位也没有能力全部负担,所以个人要承担一部分,企业要承担一部分,国家承担一部分。但这样也不能满足医疗集团,因为他们要求获得更多货币收入。国家财政承担得少了,问病人要的少了,那就只能把药价变相的抬高。药价太高,就会把诊疗费用抬高。这你能把它看成阶级斗争吗?那是不对的。

儒家思想的核心中庸。我讲辩证法。我先讲道家辩证法,它知道物极必反,但是不能掌握,只能顺势而为,这是最保守的辩证法。革命辩证法强调矛盾两方面的相互斗争,过于绝对化,这是最激进的。儒家是在中间。现在我们需要的是中庸辩证法,这就强调异与同,强调合作,强调统筹。当然,儒家辩证法确实也有一些问题,不要太左,也不要太右,我们要走中间道路,“执中而行”。但是找到这个“中”特别难,因为这个“中”是变动中的平衡点,稍微过一点,就过犹不及了。只有中庸贯彻了整个伦理,不是太文,也不是太野,才是“文质彬彬”,中外关系也是这样。中心要往下移,往下移后国家征收的少了点,那么民就安了。不患贫而患不安,这样就不怕劳动力少了,这是治国的理念。

观察者网李亢、林凌采访整理

责任编辑:李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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