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不要只想“超英赶美”香港电影就是被盲目追逐明星资本拖垮的

来源:观察者网综合

2016-06-14 11:10

6月13日,导演李安出席了上海电影节论坛。论坛上,李安很实在地分享了他对电影的理解,以及对当下中国电影市场诸多现象的看法。

尽管论坛以“票房即将超美,成为老大还差几件事”为标题,但李安说,美国电影产业是自然产生的,如果只想“超英赶美”,就是回收别人的东西,像“上海菜细火慢炖出不来,变成了方便面”。


“我们看美国电影很崇拜,包括他们的明星、文化、想法、内容、生活方式,尤其是他们的流行文化的力量非常强大,年轻人一碰到,你会跟着他走。这个力道是什么东西,我们要琢磨出来。”

经历过台湾、香港电影工业相继衰落的李安,对于中国电影正在经历的资本化、明星化陷阱提醒到:“现在市场好,大家有浮躁的感觉,争相想出头,对于幼苗会拔苗助长,可能会泡沫化、明星化、电影资源不平均。过去香港、台湾都经过这个路子,大家不要重蹈覆辙。要珍惜黄金机会,千万要把握住。”

对于明星化,他直接以自己的切身经历证明,早年的台湾电影、香港电影都是被盲目追逐明星的资本拖垮的。

李安直言:“电影跟MV不一样,电影两个小时,观众就是在看自己。”称最终能得到回应的电影是讲到观众心坎里的东西。

李安现场发言

而面对中国电影“热钱”持续涌入,李安回忆起当年拍《卧虎藏龙》时,武术指导袁和平为了想新动作,焦虑到吃两粒安眠药都睡不着,而盲目跟风很容易让观众审美疲劳。出片量大,都拍大同小异的电影,大家会疲乏,疲乏到连电影都不想看”,而且李安还指出,他不是要否认资本涌入的作用,他只是提醒大家不要走到这个陷阱中去。

当记者问及“中国电影如何讲故事”时,李安称故事对于自己来说只是一个载体、结构。“我个人觉得故事没有什么,只是一个假象。你想跟观众心心相印,是通过情节、音乐,或者用情感的起伏带着大家走。不管是怎么样的旅程,最重要的是你的心怎么交给观众看,观众看了以后怎么去做想象,这才是最重要的。我一直觉得故事好像工作一样,它是一个技术,我们说艺术,毕竟还是一个‘术’。”

对于快速发展的国内电影市场,李安唱起了反调。李安以自己为例表示,“我是36岁才开张,很晚熟的人。任何东西要感人、成立,本身有自然的力量。生长本身是需要孕育的,年轻人要准许自己被孕育。这个花花世界很诱人,很多东西不是触手可及。医疗那么发达,我们活那么长,急什么呢?”

出席论坛的还有叶宁、于冬、徐峥、李安、杰夫·罗宾诺夫、孙忠怀。(从左到右)

(观察者网综合搜狐娱乐、《新京报》、台湾联合新闻网报道)

翻页查李安论坛演讲全文:

全文由微信公众号“泛娱观察”整理

谈叙事:故事是个假象,最后是你的心怎么交给观众看

主持人(华谊兄弟有限公司CEO叶宁):作为一个导演或者制片人,应当怎样讲好故事?有什么诀窍吗?

李安:中国电影这么多,不晓得从何说起。其实我也就知道我想讲我自己的故事,别人怎么讲故事我也不是制片人,我也不是教书的。

我是学戏剧出身的,我对于一个素材里面怎么利用喜剧的冲突性,不管是外在的冲突,或者个人内在的冲突,跟我生活有关系的,我有感而发。故事对我来说只是一个载体,就是一个结构,把这个事情讲出来,就像我在《少年派的奇幻漂流》里面讲的一 样,你最后检讨起来故事是一个空的东西。可是没有一个故事作为载体,作为一个想象的结构的话,它本身事件没有意义的。

所以故事说穿了就是英文讲的三段式,beginning,middle,end,开始,中间怎么转折,起承转合,怎么起怎么承,然后以西方来讲的转就多转几下,中间这段转来转去的,引人入胜。经过 这个过程里面,道理越辩越明,理也可以越辩越明,最后把它结尾。

说穿了,我个人觉得故事没有什么,我觉得故事是个假象,你个人怎么跟观众将心比心的,就是心心相印,这样作为言语不能表达的沟通也是透过影像、声 音、情节、音乐,所有的,甚至有诗的感觉,或者笑或者哭,用情感的起伏来 带大家在走。不管怎么样的旅程,最后是你的心怎么交给观众看。

观众从中看了以后,又重新出发怎么作他自己的想象。我觉得这个其实是最重要的。我一 直觉得故事好像工作一样,它是一个技术,我们说艺术艺术,它毕竟还是个“ 术"。因为人生找不到什么答案,只是说“道可道非常道”,道家讲的这东西。 你一定要讲出个所以然来的话,能够在两个钟头里面做出点精彩,娱乐大众,然后对心灵有一种启发的话,它需要一个故事。

我个人就是把它当做工作在做 ,其实蛮呆板的一样东西,其实你心里有什么话,想怎么表达,想怎么触摸观 众,怎么透过一个故事的假象在一个黑黑的屋子里面做一个默默的沟通。这个对我来讲才是最真诚可贵的,我觉得电影也是一个这样的东西。

谈年轻电影人:我们都活那么长,急什么呢?

主持人:从我的角度,中国电影的未来要成为一个强者,一定要靠年轻的制片人和年轻的导演。想问一下李安导演,怎样帮助年轻的电影人让他们少走弯路快速成长?

李安:我觉得作为比较有经验的前辈,对新的电影工作者我觉得最重要的是不要让他们长得太快(大笑)。不是说压抑他们,而是说不要揠苗助长。

我觉得成长是一个很自然的事情。年轻的导演固然是如此,在中国这是一个非常新兴的行业,过去几十年没有,现在有种新鲜感。热钱又进来,大家的求知欲望、对精神世界的渴望、娱乐欲望又这么高。这其实是一个黄金时代的开始。我希望这不是一个高峰,而只是一个开始。

年轻人怎么接棒去继续发展呢?

对我个人来讲,我是36岁才开张的,我是一个late bloomer,很晚熟的一个人。回想起来,我很感恩我是一个很晚熟的人,一般讲幼稚期比较长。我觉得任何东西能够感人、能够成熟,本身有种自然的力量。生长本身是需要孕育的。不管是环境孕育它,或是自己的年轻人他准许自己被孕育。这些年轻的导演我很鼓励你们。

年轻的导演我很鼓励你们不要太急功近利,这个花花世界非常诱人,但很多事情不是一蹴而就的。

我觉得电影工业也用同样的话来大家互勉之。我觉得现在医药那么发达,我们都活那么长,急什么呢?

我现在61岁,我看我爸爸61岁的时候已经不晓得象神一样什么都知道。我现在摸摸良心我还是小孩,其实他也是唬人的。所以其实没有什么关系,现在我们到七八十岁还在学习,还能够工作,所以时间很长的。

我自己儿子要做演员,我说你先把中文学再好一点,根基打好,日子长呢,不要急。

现在就我看到的情况,你提到市场好,大家有一种浮躁的感觉。大家争相出风头。做生意给人家的印象就是去抢钱。我觉得这样下去的话,对幼苗来讲,对幼苗的工业来讲,可能有揠苗助长负面的影响。它可能会泡沫化,可能会明星化,就是电影的资源分配不平均,大家都抢明星。过去香港台湾都经过这个路子,希望大家不要重蹈覆辙。

电影工业在中国是非常可贵,大家要珍惜的好的机会。黄金的机会,希望大家千万千万把握,不要像港台那样,走到一个恶性循环里面。抢明星,抢题材,抢热门跟风,然后自己本身不管是编剧还是从业人员还有观众欣赏品味,素质,整个文化的强度厚度 (都不强)。

我们不能光是本地票房超越美国(就行了)。人多嘛,当然能超越它。但他全世界还有文化的强势做背景,电影是其中的一个。我是看美国片长大。在冷战时期,我们看美国片是很崇拜的。包括他们的明星,他们的文化,生活方式,想法,内容,尤其是流行文化。这个力量是非常强大的。年轻人一碰到你没办法阻挡。父母教的东西马上就忘了,一看美国片全部都忘了。你就跟着他走。这个力道是什么东西,你要琢磨出来。

我觉得现在的年轻人大家虚心一点,还有我们的工业。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我们可以假装自己是年轻人,自己鼓励一下。

我觉得美国的文化也好,好莱坞的作业方式也好,确实有我们值得学习的地方。有时候我也觉得他们非常僵化。建立起一个制度,像我们满清末年的政府一样,你拿它不晓得有什么办法。也有这种东西。但好的东西值得学习。

我觉得在美国我做片跟做国片最大的不一样,是国片要八三层皮,我什么都要下去做。在做好莱坞的片子的时候,我做任何的细节都是一种享受一种学习。一个混音的人,一个调光的人,不管做任何技术的人,他都有100多年的历史在后面。他都有很多故事告诉你。

器材都是一样,硬体都是一样,可是他的经验,他的品味,他的文化背景(都很深厚)。他的音这么调一下,让你感到了做电影的乐趣。做电影不光是逗人哭逗人笑的那一回事,(各项技术)本身是很扎实的。

我希望做电影要像道家讲的筑基,就是建筑好基业、基础的东西。在电影荣景的时候,大家好好把握。

真的拜托大家,好好地把握这个黄金时代,为后面的人做一些筑基的工作。年轻人不要让他浮躁,好好学他的基本功。也不要看不起技术,因为艺术这个术就是一个术业,没有什么(高低之分)。

技术是为人服务,电影里面各行各业都有专精的东西,都有乐趣在里面。电影是一个整体的,很自然、多样性、健康的发展。电影有起伏的时候,那伏掉下去的时候,还能延续而不是一下就泡沫化。这些都是要做筑基的工作。编剧,故事的处理,对戏剧冲突,对表演,对各方面的每一个细节都有人浸淫在里面,都有专业的人才。当然这里面还有政策,当然这方面我就不讲了(笑)。我也很希望在这方面跟大家共勉之,鼓励大家。

我希望这是一个黄金时代的开始,大家好好把握,走上一个良性的循环。我们都可以活很长的,我希望越来越好,走到世界是很自然的,这是文化的事情,也要给它一点时间。希望大家耐心一点,继续努力好吗?

谈演员:你不重要,你是为人民服务

我自己也用大牌明星。我也为大牌明星说一句公道话。我拍这么多电影,前几部我不相信,拍得多了相信真有“上相”这回事。老天真的不公平,有的人你看到他,你就开始在影像上想象了,有些人演死也不管用。你不得不服气,有些明星确实具有这些特质。而有的人很漂亮、气质很好、很努力、很上镜,但是电影一拍上来大家不喜欢,我看到这种很多。所以多给一点酬劳,你走红毯的时候,一个普通人走,不会有人看。

我的意思是说对从业者来讲,不要忽略我们应做的努力,很多事情大家都需要明星,不要把水涨船高的本性误导了,或者像他讲的不去做筑基的东西,但把钱全花在明星那里也不行。

我知道,很多大牌演员也想演好戏,他一年可以拍好几部,所以他可以分开做他的事业规划。有时候赚钱赚人气,有时候做艺术的经营,这是非常普遍的。所以企事业不需要担心,我知道大多数的电影明星都是很想演好戏的,他们会降价演出。

我讲一句语重心长的话,因为我在台湾成长的,两岸三地的文化中间有断过,我觉得我有责任把中间这一段连接起来,我们东方民族有另外一种表达方式和情怀、逻辑,这个还没有变成普及的世界语言。当这个东西建立起来以后,才可以到外面跟大家分享。我觉得不要去用掠夺市场的概念去做,而是能给这个世界提供什么东西。人家买票进来不是看表演,是看自己脑子里的世界,他是看他自己,不是看我们装疯卖傻,在那边做戏呀,或者我们明星怎么样。我常常和演员这样讲,如果他不太大牌的话,我会跟他讲(笑)。

我说,你不重要,你永远不知道观众想象力那么好,人家是在看他自己,他借你的脸来想象他在想象的东西,所以不要把你自己想的那么重要,放在一边,很诚恳地behave,做你该做的反应,观众自己会想象。

英文也有一句,叫less is more,你越少的话,给观众想象空间越多,你是为人民服务,不要觉得大家都崇拜我。这个心态剥开以后,我觉得电影的活路其实是很多的。

等我们中国传统的思想,无私大同的思想,天人合一的思想,它本身不是强调人本英雄主义,自己来做决定“人定胜天”的思想。我对这种柔性的、天人合一的这种温柔的个性,是我们东方民族的特性,我们还没找到一个出路,告诉全世界,这个世界不光是一个英雄在那边做决定,然后全世界都变成一样。 我觉得没有那么简单,我们古典文化里面有很多宝藏,有很多需要翻新,我觉得这点东西可以提供给全世界,作为一个新的滋润。

我觉得你能找到门路,第 一个你内中需要充实,同时我们自己需要了解,然后在共同语言上与大家沟通 ,这样自然的人家买票来获得他心里面需要的滋润,这个时候你走出全世界是一个很自然的事情。我想讲的不外乎就是说,给它一个时间,让它自然发生。给我们自己一个健康的环境,晚熟没有什么不好,不要太急。

谈中国电影的“陷阱”:要自救啊,此风不可长

:我们的观众真的喜欢看电影,特别是年轻的电影观众。中国的电影市场一定会在世界电影市场创造一个伟大的可能性。但对导演来说,你觉得中国电影有哪几个陷阱?

李安:我想简单说,第一个是抢钱的陷井,跟风很明显。因为观众会审美疲乏,同样的东西会看腻。所以拍电影很艰辛,比如说拍《卧虎藏龙》,我们的武术指导袁和平,他晚上要吃两片安眠药,睡不着的,因为他总是想着要创新。观众对新鲜的东西要求非常高。

另一方面,大家会疲乏。疲乏到他连电影都不想看了,现在不像小时候,不看电影看什么呢,那时候电视都没有。现在不是这样的,你要把观众拉到电影院很困难的,所以特殊性很重要。现在资本多的现象是好的,因为它是一个电影的生计,这是非常好的现象。我只是说很容易走到这个陷井中去,变成一个疲乏状态,变成不光观众不喜欢这个类型,他连看电影这回事都觉得不是很重要的时候,我们就会自食其果。

第二个陷阱,刚才徐峥导演也提到过大家的当务之急是去“抢明星”,而不是在内容上做好发挥。这样久而久之,市场已经把这个明星定了,你只需要交货就可以了,不管他好坏,这也是另外一个陷井。然后就是下面的人工分配不均,把钱都花在了明星身上,把电影的制作和场景做的都不够好。

其实台湾是最早发生这种情形的,后来台湾市道下去,最后把香港也给害了。因为以前电影最大的市场在某一个年代是台湾,不是香港,最后台湾把香港搞下去了。现在都来这边(内地)了(大笑)。

要自救啊,此风不可长。

我们电影人自己一定要有数,作为电影人自己心里面要有数,最后看的是他们打动人心的品质,思想也好,感情起伏也好。因为人不是看两三分钟的MTV,而他在电影里面看的是自己,所以要拍跟我们的情怀、思绪有关系的东西。

所以这是另外一个陷井。就看你自己的克制能力怎么样,我还是那句话,现在电影时机非常好。

另外,很多年轻的朋友非常的努力,可能是心里面太急切了一些。我知道的,大家继续努力,会有机会的,在这个荣景中要永续。谢谢。

谈自己:我的天分就是扪心自问,躬身自省

问答时间

问1:本场论坛可以说是整个上海电影节人气最高的论坛,大家都想期望听到你的答案,因为你的答案就跟你的电影一样,能说道大家的心坎里。我想把这个现象抛还给李安导演,你觉得为什么大家都希望听到你的答案?

李安:我真的不晓得。我想我这个人应该还是一个蛮忠实的人。我关心的议题,我尽量去做我想做的事情,我不晓得为什么会打动很多人。所以我唯一的准则就是做我心里面觉得最重要的事情。我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有时候我懂别人没懂。光我的思路不够,还要满足大家。

我觉得如果你想象大家喜欢听什么,常常会塞住。如果我们肚子里面挖很诚恳,大家不了解不欣赏,你自己也会觉得很踏实。所以也没有什么得失之心。而且我觉得我命也很好。我做了最想做的事情。

有的人天生就知道别人喜欢什么,比如说喜剧演员。他知道笑点在什么地方,节奏如何把握,这个天分我就没有。我就是一个老实人,我的天分就是扪心自问,躬身自省,好像大家就会被我吸引,其实也就是这样子。

所以对我这种人来讲,立正心,讲实话是很重要的。当然我也不讳言我有一些天分。我过去比较害羞,现在年纪也不小了,我也不害羞了。我确实有一点意思。

我觉得每个人都有爱。跟大家怎么接触,需要你长期跟观众实验,不是你想象怎么样,你最好能找到共鸣,不然也不是很有意义的。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浮动,电影人怎么跟大家接触,这个需要长期的跟观众实验,你最好可以找到共鸣,不然也没有什么意义。每个人都有很多的面向,我的天性是比较温和一点,比较敏感,所以观众(看我的电影)就好像看到我,他们比较吃这个东西。当我做一些比较粗暴的东西,比较深入,比较不一样的时候,比如片子里面讲一句粗话,大家就会皱眉头,所以要为别人着想一点。我想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是很幸运的,我就讲这么多。

谈国片:感觉被扒掉了三层皮

问2:您曾经说在美国拍电影感觉像总统,在中国拍电影感觉像皇帝。您刚才又说,拍国片的时候感觉被扒掉了三层皮,您觉得在中国拍电影最难的是什么?

李安:过去是机制不成熟,因为是一个新兴的行业。而拍电影是集体的创作,好几百个人在一起。所以那个机制是否顺利运转,整个行政作业怎么样,需要一点时间(完善)。我相信现在不是这样。我拍色戒的时候距拍《卧虎藏龙》有7年时间,(情况)已经非常不一样了。我想现在(机制)跟美国不会差很多。

我说扒了几层皮,说的难听,有两个原因:

第一,当然他们的专业素养(有些不够)。做皇帝也有个坏处,大家都听你的,你什么都要想。有权威对你个人当然很好了,但是对创作人来讲,是更吃力的一件事情。

我希望大家的整体素质能有提升,彼此互相帮忙。因为(导演)再怎么讲还是靠大家做出来。群策群力,让导演指引方向,他只是导,他不是什么都去做,都要去管,这样比较不会累。

另外一个原因是我有中国文化的底子,所以拍国片的时候跟自己比较近。跟自己特别近的东西,会很害怕,把它做成艺术品有心理障碍。我做《色戒》的时候我心里非常忐忑非常害怕,因为有一种民族的功业在里边,包括我自己的成长,距离太近了,所以心里的挣扎比较多,比较难以做艺术的发挥。

以前有一位很有名的美学家朱光潜先生说,艺术是冷静中透着回味。不是近距离的,你要把它做成艺术,要有一点距离。而我在做英语片的时候,因为是第二文化,所以没有那么伤元气吧。我拍国片的时候比较伤元气,因为要挖的比较深,有切身之痛。

我讲那些话也是在发牢骚了,你不要理我。

谈艺术与技术兼顾:我算是一个中间人

问李安:您对于大多数无法兼顾技术与创作者,有什么建议吗?

李安: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的建议,自求多福吧。我可以两个兼顾,跟我个人的机遇和兴趣有关系,我原来是学戏剧的,不是搞技术的,现在我连电脑也不会用,可是我现在拍片用的是最先进的电脑技术。

我觉得我耳聪目明,我对很多东西都会有感应,大家也会有兴趣。而且我对影像有好奇心,就是这样而已。我和很多技术人员合作的时候,我就先抱歉说我不懂,他们不知道是哄我还是怎么样,他说其实你不懂还好,因为你就知道什么东西不能做。所以我只是知道大概什么东西能做,什么东西不能做。

对于技术和艺术的兼顾程度,我算是一个中间人吧,电影工作者会找到自己的路子,通常做艺术片的导演看不起技术派,觉得是比较粗人做的事情,或者哗众取宠,或者商业片才会这么做。我个人不觉得,技术是为艺术服务的,尤其拍电影的人不光是将故事和做戏剧,你怎么看待它,你的看法是什么占到了一半。同样的故事为什么有的人讲的有意思,同样的演员为什么有的人拍起来有味道,这跟技术、手法都有关系,我不会把技术看轻。

我觉得对每一个导演,他慢慢摸索到票房、兴趣以及大家对他的认可来做最大的发挥,步伐扯得越大越高兴,其实我个人的例子也是这样,可能个人胃口比较大一点。谢谢。

谈中西方文化交流:我一直不是刻意的追求

李安:我一直不是刻意的追求,我本来是到台湾长大然后到美国生活,这都是我身边的事情。我的成长中是非常中式的教育,比较保守,是天地合一、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传统文化中成长出来的人。到美国以后,我发觉自己真正的天分是西方的戏剧,冲突强,怎么样好看,我在这方面也是有天分。所以中西方的冲击在我身上发生了,我不会说因为为东西方交流来拍片,因为我的内在就是东西方,我觉得是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一个人。信手拈来。

但是我的本性是很东方式,我只能这么讲。至于文化交流的东西,真的是太容易,就是说把故事安排好,元素排好以后本身就是中西交流的东西,它的爆发、冲突、如何收尾、做怎样的表态都是自然发生的,其实对我来讲是很简单,很自然的一件事。

人最重要的是面对自己,不管你面对几亿观众,最后大家还是扪心自问,个人点滴在心头的那点东西是什么。包括我跟艺术,跟商业都搭到边,也不是我提前计划好的。我刚开始的《饮食男女》、,是为台湾的电影主流观众拍的,它正好是外语片,在国际得了奖,所以是艺术院线发的,那时候中国艺术电影非常蓬勃,我们也有一个身段说不能被好莱坞同化,所以有一个自我意识在那边。

我的工作人员在那时候是美国人,也做上手了,包括中国的同事需要了解,我们也跟他们沟通,常常我们不需要解释的东西,你要让他懂,他知道怎么工作,所以这些都是自然发生的事情。

我一部一部的拍,不同的题材,不是说有一个类型的名单一个一个勾过去,不是这样的。我蛮相信我可以变成我的电影,我和我的电影一起呼吸和生活,电影就是我的生活方式,票房的好坏是人算不如天算,我想再精明的都算不到。

和大家告别

李安:我觉得大家听得好像非常殷切。以中国目前的行业情形来讲,市场在上升,很多钱在这里。不过我觉得最重要的是大家要有电影梦,我跑世界很多地方,大家讲电影、看电影,好像没有在这里(内地)的求知欲这么强,从记者和大家问问题,到大家听我们讲话的神情,我觉得就有一种很强的求知欲,这非常可贵。

中国虽然是一个非常古老的国家,但是我觉得它也是一个非常新的国家,有很多的朝气,我在很多其他地方没有办法体会。我觉得这是荣景的一种前奏,我希望大家共同努力,把基础做好,希望这个荣景永续。中国人的文化和中国故事是很动人的,可以给世界贡献很多,我们共同努力吧,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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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孙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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