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枫:加拿大这个反华议员组织,要“歇业”了

来源:观察者网

2022-01-03 08:39

晨枫

晨枫作者

自由撰稿人

【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晨枫】

在2021年圣诞节前的12月20日,加拿大《环球邮报》报导,保守党将撤回对议会的加中关系特别委员会的支持,这个以对加中关系闹妖为己任的小丑组织将中止运作。

在2019年12月,埃林·奥图尔还只是保守党议员和议会保守党团外交事务负责人(可比作保守党影子政府外交部长),还没有接任保守党领袖。他在议会大力推动组建加中关系特别委员会,受到执政的自由党反对,但得到新民党和魁北克人党的支持。执政的自由党并不占多数,保守党、新民党和魁北克人党加起来席位数过半,提议通过。议会特别委员会是非永久性的,大选后要继续运作,需要再次得到议会支持。

2019年加拿大大选各省数据。来源:维基百科

在2019年加拿大大选里,自由党获得157席,只占选民投票的33.12%;保守党121席,占选民投票的34.34%。席位占比和选民投票占比的不一致是选区划分导致的,安大略、魁北克的选票“含金量”比中西部更高,这是老问题了。魁北克人党获得32席,占选民投票7.63%;新民党24席,占选民投票15.98%。自由党的特鲁多继续担任总理,但还是少数党政府,只要保守党拉上魁北克人党和新民党,自由党基本上只有投降。

应该说明的是,这是众院(House of Commons)里的席位,加中关系特别委员会也是众院的。加拿大是有参院(Senate)的,参议员由总理任命,终身制,不需要竞选,但权力也是橡皮图章性质的。一般情况下,议会里众院说了算。加中关系特别委员会正是众院的。另外,加拿大政府由得票最多的党派组阁,执政党票数不过半的时候,就是少数党政府,反对党联手就可以“不信任案”推翻执政党,迫使重新大选。

在2019年的大选里,保守党功亏一篑,原领袖安德鲁·希尔辞职,奥图尔上位。这也是特朗普对中国发动贸易战的时候。美国从中国得不到以为轻易可得的让步,对中国从重点进攻转入全面进攻,从华为5G到几乎一切中国制造都恶意施压,大有炸平庐山之势。

艾林·奥图尔。来源:维基百科

美国对加拿大的政治影响一言难尽。一方面,加拿大努力保持一点主权和独立的意思;另一方面,在加美直接利害关系之外的事情上,不踩着美国的节拍需要付出巨大的政治资本。小特鲁多与老特鲁多不同。老特鲁多以敢想敢干和特立独行出名,小特鲁多则以策略性回避出名。他最大的成就不是做了什么,而是不做什么。在对华关系上也是一样。即使在孟晚舟事件后的一波三折中,他也避免在加中关系上做出激进决策,但加中关系还是不可避免地转入低潮了。

奥图尔以为时机到了,要在议会主导中国议题,利用魁北克人党和新民党的支持,利用自由党的少数党弱势,向特鲁多施压,影响加拿大的对华政策,用中国问题作为契机,为保守党营造“有所作为”的形象,在下一次大选中争取一举推翻自由党的执政党地位。

这也是在国际上与美英呼应。美国的卢比奥、克鲁兹、科顿等“反华”议员上蹿下跳,英国议会也有图根哈特为首的“中国小组”在华为5G和南海等问题上对约翰逊政府施加强大压力。在加拿大国内,两个麦克在中国因为间谍罪被抓,加拿大的油菜、小麦、肉类对华出口受阻,加上西方媒体(包括加拿大)对中国一边倒的妖魔化,加拿大民间对中国的敌意增加,不断有民调显示,民意要求政府对中国更加强硬,“反华”成为加拿大议会里的政治正确。奥图尔以为“反华”是稳赚不赔的生意,决心要当加拿大的特朗普,用“加拿大优先”和“反华”作为号召。

87%的加拿大人支持或在一定程度上支持加拿大与美国、英国和澳大利亚联合“遏制中国不断增长的实力”。来源:nanos

这也是香港修例风波余波未息的时候。加中关系特别委员会建立后,立刻“关注”香港问题,上蹿下跳。此后,在新疆、西藏等问题上制造事端,到处鼓噪“中国胁迫”,逼迫政府开除加拿大国家微生物实验室的邱香果夫妇,成为毒化加中关系的主要推手。

2021年,特鲁多自诩抗疫成绩不错,决定赌一把,在9月提前大选,希望一举获得多数党地位,理顺执政中与“逢特必反”的议会的关系,但再次惨胜。自由党的席位从155席涨到160席;保守党持平,还是119席(中途有人脱党);魁北克人党和新民党也持平,还是32席和24席。换句话说,自由党不顾疫情威胁,折腾了好一阵,结果大体上原地踏步,白费功夫。这对特鲁多来说,可算铩羽而归了。

但对议会的加中关系特别委员会来说,就是自动解散,需要再次得到保守党、魁北克人党和新民党的联手支持才能继续运作。保守党议员、议会保守党团外交事务负责人庄文浩(父亲是香港人,母亲是荷兰人)在11月还说,保守党有意支持恢复加中关系特别委员会的运作,但到了12月,改调门了:有更加急迫的事务需要关注,如加拿大在“喀布尔时刻”中的作用和决策,已经为此成立了新的特别委员会。

庄文浩在加拿大议会(图源:Canadian Press)

庄文浩还解释说,一个月前,他没有意识到议会的资源已经那么紧张了,所以那么说。自由党在7月组建了新的、永久性的议会科技委员会,审阅和促进加拿大的科技发展。现在又有了阿富汗事务特别委员会,再运作加中事务特别委员会就忙不过来了。

其实没有那么复杂。

保守党内选后点评认为,奥图尔过于强硬的“反华”立场离间了大批加拿大华人选票,要么弃投,要么转投自由党的票。同时,在主流选民中,“反华”议题制造了一些温度,但没有产生应有的热度。主流选民或许不介意“反华”,但更关心民生,“反华”议题基本上不能改变投票流向。自由党在疫期中搞政治投机,还因为时机算错,投票前正好赶上疫情第三波高潮,很失民心,但保守党还是功亏一篑,政治资本消耗在无用功上。

加拿大华裔保守党人敦促奥图尔辞职,称对中国的强硬立场疏远了选民。来源:national post

选后加拿大华人保守党协会在党内发动呼吁,要求奥图尔辞职,但保守党最后决定,不马上举行党内大选,奥图尔留任,但调门已经低多了。

不过继续嘴硬是必须的。庄文浩坚称大选结果对保守党放弃支持加中关系特别委员会没有影响,保守党继续推动大选中的既定对华政策,包括退出亚投行、谴责和制裁新疆有关议题、禁止华为5G、向政治异见者提供政治庇护等,不过没有再重复蓬佩奥的把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分开的滥调。

但嘴硬是没用的,选票才是硬道理。

在9月的大选里,加拿大8个华人最集中的选区(华人选民占39-64%)统统出现了保守党失票大大高于全国和省内平均水平的趋势。大温哥华的斯蒂文斯敦-列治文东区的赵锦荣(Kenny Chiu)以8.1%的大幅度失票丢失了席位,邻近的列治文中区从2008年开始就一直担任议员的黄陈小萍(Alice Wong)以更大的11.9%的失票也丢失了席位,但保守党在不列颠哥伦比亚全省只失票0.7%,全国也只失票0.6%。

在加拿大华人最多的选民中,保守党的票数骤降。来源:南华早报

赵锦荣不是加中关系特别委员会成员,但是议会国际人权小组副主席,在议会投票支持庄文浩发起的“中国对维吾尔种族灭绝”的议案,一起受到中国的制裁。黄陈小萍也投票支持。

英文里有句话叫No pain no gain,大概是苦尽才能甘来的意思。但对于保守党来说,在大选中炒作“反华”议题成为No gain but lots of pain,苦尽了,但甘就是不来。保守党内的“反华”势力怪罪在中国政府、加拿大华人媒体、微信等头上,这当然是荒唐的,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保守党(包括华裔议员)的麦卡锡主义倾向、“反华”倾向才是罪魁祸首。所谓华人议员帮华人,那是无稽之谈,纳粹德国的空军部长米尔希元帅就是犹太人,他的犹太人父亲被希特勒“特许”为雅利安人,或许某些生为华裔的人也在期待类似的恩宠呢。

赵锦荣在竞选中(图源:推特)

赵锦荣在2019年一当选,立刻成为“香港政治民主和自由”和“反华”的急先锋,渥太华议会办公室里的座椅还没有捂热,就先回到出生地香港,“监督”香港区选。成为议会国际人权小组副主席后,更是以新疆人权为理由,到处张罗制裁中国官员。

但不到两年,他就以8.1%的失票落选。在选后访谈中,他沮丧地说到,在登门拉票时,有些选民当着他的面甩门拒客,一些以前的支持者也弃他而去。在2019年,赵锦荣以41.7%对35.1%的大票数差别击败自由党候选人;2021年,他以33.4%对42.8%的大票数差别落败于自由党候选人Joe Peschisolido(非华裔)。这就是“反华”的下场。

黄陈小萍从2008年起一直担任议员,但在2021年大选中落选了(图源:推特)

黄陈小萍从2008年开始就是列治文中区议员,13年后丢了席位。在2019年,黄陈小萍以49%对28.5%的优势当选;在2021年,她以37.1%对39.4%的劣势落选,当选的自由党候选人缪宗晏(Wilson Miao)也是华裔。列治文中区是加拿大华人选民第二大集中的选区,华人选民占58.4%,其中香港背景的占12.6%,大陆背景的占24.8%。斯蒂文斯敦-列治文东区也没差多少,华人选民占47%,其中香港背景的占11%,大陆背景的占18%。多伦多的万锦-于人村选区(Markham-Unionville)华人最密集,高达64.2%,也是大陆背景的居多。

大温哥华保守党议员失票情况。图中数据是根据当时还不完全的大选数据,最后修订数据是斯蒂文斯敦-列治文东区失票8.1%,BC全省失票0.7%,加拿大全国失票0.6%(图源:南华早报)

在多伦多的万锦-于人村选区,保守党候选人同样失去了席位,落差为7%,只是保守党候选人是非华裔的Bob Sarova,自由党候选人蒋振宇(Paul Chiang)是华裔。自由党在安大略全省是失票2.7%的,而保守党还增票2%。

海外华人在居住国的选举倾向成为值得关注的问题。华人喜欢聚居,华裔占比较大的选区越来越多,具有大陆背景的移民占比越来越高,相对于港台背景移民的占比差距还在继续拉开。

海外华人的政治立场千姿百态,最大的共同点就是对中国的认同,尤其是来自大陆的新移民。危害中国的政治元素就是危害故乡和亲友,也危害自己的中国认同。海外华人按照候选人及党派的政治倾向投票,而不是候选人的脸。用华裔脸来拉票是徒劳的,内奸只有倍加遭人恨。

这一特点在西方政治日益分化、对峙化的大背景中越来越重要。西方式民主就是选票民主,其中利弊不是这里讨论的重点,但现实是,容易解决的问题越来越少,硬核难题越来越多,妥协的空间越来越小,导致不同利益群体的立场越来越分化,越来越坚定,势均力敌的阵营已经形成。、

2020年,美国前任总统特朗普支持者在白宫外游行。来源:NBC

选举不再是打通隔阂、凝聚合力的过程,而是见敌必杀、寸土必争的阵地战,成为“多数人的暴政”。“被暴政”的一方必定重整力量,强力反扑。选举阵地战越来越激烈,微弱票数差距代表深度分裂的民意,1月6日美国的国会山暴乱是否象征着“没有硝烟的内战”会硝烟乍起,已经是值得认真思考的问题。

2000年,小布什的大选结果最后要靠最高法院确认,开始了西方政治的阵地战时代。特朗普、拜登都以“技术多数”(选举人票多数,选民投票少数)当选,同时选民投票得票差距也非常微弱。美国政治已经高度板块化了。2024年大选估计会是比2020年更大的大戏。

加拿大2019年大选和2021年大选结果高度稳定,也是选民高度阵营化的结果,导致政治碎片化和凝固化。以色列、德国也是政治碎片化的例子。政治碎片化迫使党派每票必争,个别选区的潜在得失对党派政策就有四两拨千斤的作用。

中国并不是加拿大大选中的核心议题之一,但以“反华”为号召,既遭到华人的反对,也争取不到非华人的选票。海外华人的投票倾向主要也是由民生议题决定的。但要是竞选党派恶意炒作中国议题,或许必须考虑在海外华人中的反弹。

非华人没有这样的问题,甚至可能因为媒体的妖魔化和文化傲慢而对中国怀有某种程度的敌意。但中国并不是他们投票的主要考虑,美国才是加拿大最大的贸易伙伴。加拿大出口有75%流向美国,中国只占5%;进口超过50%来自美国,中国只占13%。不管是出口受阻,还是进口供应链去中国化,对普通加拿大人的影响并不大。两个麦克之类也离就业机会、社区发展、投资收益、疫情控制等问题距离太远,“中国胁迫xx”更是遥远。

美国才是加拿大最大的贸易伙伴。来源:美国商务部

特鲁多的竞选纲领对于中国一笔带过,还是在提到俄罗斯、伊朗等国时一起带过的。拜登在竞选时也没有多着墨中国问题。甚至刚过去不久的德国大选里,“中国议题”也很没有存在感。用“中国议题”忽悠各国选民越来越不容易了。

保守党在“华人富集选区”的翻船和在“一般选区”No gain but lots of pain说明了一个问题:“凡事不顺怪中国”的把戏只能玩那么久,最终执政或者议政是要拿出干货的。特朗普把抗疫失败推给中国,拜登要搞“重建更好”拿中国开路,奥图尔要上位还是拿中国说事,都是回避了症结所在,也终究是要被看穿的。

即使从选举政治的角度出发,把政治资本消耗在中国议题上也得不偿失,选民关注的是物价上涨、房价上涨、就业萎缩、疫情控制、税收公平这样事关民生的议题。大选应该关注民生,“发展是硬道理”,这才是普世的。或者用克林顿的话来说,It’s the economy, stupid。这才是加中关系特别委员会兴衰的最大教训。

It’s the economy, stupid。来源:CityWatch Los Angeles

当然,选举政治不影响各国政客当选后的中国政策走向。中国经济在世界上坐二望一,政治上有动摇Pax Americana的潜力,各国外交绕不过中国,中国政策的份量越来越重,这是从国家利益决定的。特鲁多至今没有对华为5G做出最后决定,但早就在暗中“鼓励”加拿大所有主要电信商锁定非华为5G,政府出面禁止与否只具有象征性意义,但他至少保留了这个理论上的政策灵活性。

有意思的是,加中关系特别委员会歇菜的话题在加拿大媒体上仅仅是有所提及,在加拿大之外的英美媒体上基本没有存在感,只有《南华早报》报导。

《南华早报》是香港媒体,但是英文的。在某种程度上,《南华早报》已经成为英文世界里中国话题的集散地。《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华尔街日报》被赶出中国,妖魔化都接不上地气了,本来也只是“有需要”的时候报导一下中国。

在习惯性妖魔化中国的John Sudlow做贼心虚逃到台湾后,BBC本着“没坏话就少说话”的原则,也减少了对中国的报导。《南华早报》成为少有的保持对中国全时、全面(但未必公正)报导的英文媒体,是观察西方对中国认知和心态的有用窗口。这也成为人们通过读者评论栏反驳各种妖魔化的有力阵地,包括反驳报导观点和批斥错误评论。

《南华早报》在报导加中关系特别委员会中止运作的消息时,罕见地直接关闭了评论栏,根本不让评论了。庄文浩也回绝了《南华早报》对此事发表评论的要求。已经够堵了,谁也不想添堵。

《南华早报》也是有意思的观察对象。《南华早报》对中国的报导越来越悬浮,这不是受到中国抵制的原因,也不是接触不到中文信息的原因,大量报导都发自北京或者内地其他城市的记者站,主要记者都是华人,部份还有国内工作经验。但这不改变屁股决定脑袋的问题。阿里控股《南华早报》,但并不影响《南华早报》的编辑方针。

《南华早报》其实是香港的缩影。香港本来处在中国和西方之间的结合部,是中国与西方互相观察和互相交流的理想窗口。但西方在思维上从来没有把香港当作中国的一部分,香港对西方来说,只是“名义一国,实质两制”。西方还通过在香港的传统话语权,毒化港人的政治和文化认同。当西方通过香港黑衣人对中国施加更加强大的政治压力时,中国果断出台《香港国家安全法》,向世界明确:香港的两制是实质性的,香港的一国更是实质性的。

在西方语境里,这是战后“自由世界”第一次丢失“传统地盘”,引起西方朝野的强烈反应。加中关系特别委员会是在争夺香港的大背景下组建的。如今,香港稳中向好,加中关系特别委员会也歇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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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沈玉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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