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鸿斌:他提出“小日本主义”,可惜日本军国主义没听进去
来源:观察者网
2023-11-15 08:49
【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陈鸿斌】
自安倍政府直到现在的岸田政府,日本军国主义不断抬头,也给地区稳定带来新的危机。
鲜有人注意到的是,今年6月1日,日本国会举行了一个超党派研究会的成立大会,这就是“石桥湛山研究会。”
日本国会各种各样的超党派机构真可说是多如牛毛,不可胜数。这些机构大多是为了为了实现某一个政策目的或支持某一个行业而组建的,例如“大家来参拜靖国神社国会议员之会”和“关于少子老龄化·共生社会调查会”等。为研究一位已故首相的思想而特意成立研究会,则是前所未有的。
石桥湛山虽然在上世纪50年代曾出任首相,但其任期却极为短暂,只有两个多月。而此前遭枪击身亡的安倍晋三,两次执政任期长达8年多,其他诸如战后以来最著名的吉田茂、田中角荣和中曾根康弘等已故首相,都根本无法引起国会议员的兴趣,更别说成立研究会来探讨其思想了。这样问题就来了:何以已去世半个世纪的前首相,如今会使得众多国会议员对其思想兴趣盎然?
石桥湛山1884年出生于东京,毕业于早稻田大学文学科,毕业后曾在《东洋经济新报》当过编辑。在日本军国主义发动侵华战争前,他就积极参加反战活动,主张“和平发展”,反对日本干涉中国内政。1921年夏季,他在其供职的刊物上连续三期发表《大日本主义的幻想》,猛烈抨击日本在台湾、朝鲜半岛和中国东北实施殖民主义统治,呼吁奉行“小日本主义”,并大声疾呼日本与亚洲各邻国友好相处。
战后石桥湛山进入政界,曾加入吉田茂内阁任职,1956年底出任首相。但由于健康原因,他任职仅65天就不得不提前交棒,成为日本现代史上任期第二短的首相。但即便如此,但在任期间的执政思路与其他历任首相迥然相异。
尽管石桥湛山并不反对与美国合作,但他却在上任伊始便着手与中国恢复邦交。只是由于他在任时间太短了,这一设想尚未来得及付诸实施就已离任了,从而使中日邦交正常化又推迟了十几年。
卸任后石桥对中国的感情一如既往,1959年他致函周恩来总理希望访华,同年9月他应邀来到北京,这是战后日本第一位前首相访华,他受到了毛泽东主席的接见,周恩来总理与其举行了亲切的交谈,1963年他再度访华。他还利用自己的政治影响力,一再强调恢复邦交正常化的重要意义。1973年石桥湛山逝世后,周恩来总理曾致电表示哀悼。
1963年,毛泽东主席会见日本前首相石桥湛山
石桥湛山的基本政治姿态就是“轻军备、重视经济”,这与吉田茂路线是一脉相承的。石桥湛山将其政治主张归纳为“小日本主义”,这与当时在日本占据主导地位的“大日本主义”是完全针锋相对、背道而驰的。
石桥湛山是当时日本政坛屈指可数的亲华政治家,因此田中角荣在访华前还特意前往拜访,聆听他的意见。他在自己生命的最后时刻,终于看到两国恢复了邦交正常化,实现了自己多年前的政治主张,这无疑使他深感欣慰。在诸如岸信介、佐藤荣作这些极右翼政客当道的年代,石桥湛山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亲华政治立场,这是需要相当的政治勇气的,也是极为难能可贵的。
具体而言,石桥湛山的政治思想集中表现在以下三点:1、独立自尊;2、宽容;3、现实主义。所谓独立自尊,在今天看来就是应该与包括美国在内的所有国家保持一定距离,制定和奉行符合本国国情的自主战略。所谓宽容,就是要允许言论自由,对所有的思想保持宽容,让大家畅所欲言。所谓现实主义,则是要对现状有清晰的认知,绝不人云亦云随大流,跟着感觉走;更不应墨守成规,萧规曹随。
战后以来,日本的对外政策完全是唯美国马首是瞻,根本谈不上任何自主性。如果说战后初期那是无可奈何,因为当时日本处于美军占领状态下,日本没有选择。但这一特定的历史时期早就结束了,而日本的对外政策却一如既往,如今则是与美国走得更近,主动配合美国实施对华遏制和抗衡战略,甚至还完全舍弃多年来奉行的“专守防卫”政策,谋求所谓“对敌基地攻击能力”,歇斯底里炒作所谓“台湾有事就是日本有事,”使得日本尤其是西南诸岛笼罩在战争阴云之下,这使许多日本的有识之士深感忧虑。在日本国会通过所谓“三份防卫文件”之后没几个月,石桥湛山在日本国会就如此受到追捧,显然与这一背景不无关系。
“石桥湛山研究会”由立宪民主党众议员篠原孝、自民党众议员岩谷毅和国民民主党众议员古川元久三人共同担任代表。除上述三个党派以外,公明党、维新会等党派的国会议员也都有人加入,启动之际其人数已达50人,估计接下来还会不断增加。
历史是一面镜子。只有以史为鉴,才能从历史中汲取教训,防止重蹈覆辙。如今重温历史,再来对照石桥湛山这位前首相的诸多教诲,就显得格外珍贵。
早在1921年,当时正忙于与美国和英国谈判《华盛顿条约》(规定三国海军比例)的日本,国内的军国主义势力在蠢蠢欲动,磨刀霍霍,侵华战争已是箭在弦上,势在必发。而石桥湛山却在这一风雨如磐的政治压力下,提出了其“小日本主义”的政治主张。如果当时的日本政府不为狂热的军部势力所绑架,对这一主张从善如流予以采纳,则日本不仅可以在发动侵略战争之前悬崖勒马,而且更不会利令智昏地发动太平洋战争。如果这样的话,也就没有战败后被美军占领,如今困扰日本政府多年的冲绳问题、北方领土等问题就根本不存在了,日本国内也不会有如此众多的美军基地,日本在内外政策上的回旋余地就要大得多。
虽然历史是没有“假如”的,但历史是螺旋式发展的,往往还会出现许多相似之处,这就需要认真回顾历史,从历史中获得教益。当年日本军国主义头脑发热,根本不可能听得进任何逆耳忠言。但如今日本的对外政策显然已使整个国家陷入深重危机之中,日本如何才能走出这一困境,许多有识之士当然在认真思考。而石桥湛山的深邃思想在此时受到政坛衮衮诸公的高度重视,显然不是偶然的。
除了提出“小日本主义”和高度重视对华关系以外,石桥湛山的政治立场中还拥有非常珍贵的一点,即不反共,因此当年他高度重视与中国和苏联的对话,与所谓“防范共产主义”这一传统政治理念毫无共同之处。而战后日本政坛上,从岸信介到安倍晋三,都是彻头彻尾的反共分子。正因为如此,以自民党为主的日本政坛,才会与一贯奉行反共立场的“统一教会”一拍即合,彼此之间的关系可说是千丝万缕,盘根错节,根本无法切割。安倍之死使得日本政坛与该教会的深层次关系得以曝光,深受此困的日本国会议员们此刻认识到石桥湛山思想的弥足珍贵,也是非常自然的。
岸田文雄招魂日本军国主义
尽管从政之际,石桥湛山在日本政坛始终属于少数派,即便被其所在政党两次除名,他也不改初衷,坚持自己的理念。是黄金总会发光的。战后实现了“收入倍增”这一划时代成就的已故首相池田勇人,就是石桥湛山的追随者。他就是以石桥湛山的思想为指导,成立了“宏池会”,此后又经历了田中角荣等政治家,该会成为自民党自由派的本流。
然而如今担任该会会长的岸田文雄,却完全背离了该会的政治传统,不惜一切扩充军备,使得日本政治观察家们都大掉眼镜。由于从安倍以来日本在这条邪路上越走越远,日本根本无法找到出路,一股浓重的闭塞感笼罩在日本上空,始终挥之不去。国会议员们为寻找出路而想起了先人的教诲,于是石桥湛山研究会就应运而生,这是非常自然的。
如前所述,石桥湛山思想的特色之一就是现实主义,既不会莫名其妙地产生乐观主义情绪,也不会陷入悲观主义的泥潭而无法自拔,关键在于能否真正认清现实。例如日本的“55年体制”就始于美苏冷战。但冷战结束已经30多年了,但日本的这一政治体制却没有任何变化,这导致今天的日本国难当头。如何破局,这就需要适应新时代的新的政治体制,而以不变应万变,这样下去日本当然不会找到出路,尽管因此撞得头破血流,鼻青眼肿。
打破现状是需要巨大的政治勇气的,在这一过程中还会遇到许多无法预料的艰难险阻。而一切按部就班,在既定的路线上继续走下去,则要轻松惬意得多。当然长此以往,日本的国家地位将持续下滑,今年其第三大经济体地位也将被德国取代,国家利益和公众利益因此会遭受重大损失。但对众多政客而言,他们的人生哲学却是:我可管不了那么多,只要能保住我的地位就行了。
因此,只是缅怀石桥湛山,坐而论道,不付诸行动是无济于事的。研究来研究去,却提不出任何政策建议,也提不出任何大幅度改变现状的法案提交国会审议,这样的研究显然不是石桥湛山所希望看到的。但要动真格的,首先需要壮士断腕的坚定决心,不仅要做好应对诸多改革引起的阵痛的思想准备,还要不怕因此丢乌纱帽。石桥湛山研究会中有没有这样的好汉呢?这恐怕是令人置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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