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邮件里编辑问起关于在德国过年的问题，我才计算了一下：嗯，已经十五年没有在国内过春节了。

失落的团圆

就像欧美人过圣诞节一样，春节于华人最重大的意义也许是家庭团聚。撇开规模与地域跨度，中国的春运其实也有欧美的“圣诞版”：大家风尘仆仆地赶路，不过是为了跟家人在相互温暖中把一年的辛苦划上句点。天涯虽远，人同此心。

我的第一个海外春节是在伦敦度过的。伦敦有著名的唐人街，里面餐馆林立超市众多，春节舞狮活动每年吸引众多腐国人民围观，然而笔者觉得它更多满足了腐国对中国的传统想象，而非代表“年味”。

课业繁重，那年初一我独自在图书馆里打发时间，找书时遇到另一位不认识的亚洲面孔的女孩，我笑着向她拜年，彼此眉间心下生出欢喜，然而很快又被馆中的寂静淹没。为什么我会直觉她是中国人？因为女孩那天精心打扮过，一身红色很美，很喜庆。

仪式感

春节的意义还在于它承前启后的仪式感。就像德国有圣诞树、烤鹅大餐和圣诞礼物，我们有花市、各色年货、压岁钱和……春晚。

春晚也许是海外华人春节印象中最恒久的部分。国内每年都事先猜测与好奇，每年都满心欢喜地等待，每年都“失望”和吐槽，远在他乡的我们偶尔围观，好像自己也成了这些热闹的一部分。在德读博的时候，另一位中国同学的论文研究主题就是“作为一种文化现象”的春晚：无论何时你曾以怎样的心情想起它，你便已成为它的片段，一份中国的集体记忆……

十五年了，终于习惯把年节过成寻常日子，正如乡愁也已过成宁静。从前只过圣诞节的先生每年都早早问我打算怎么过，最后还是以一顿团圆饭淡淡了结。去年饭后，一家人冒着严寒散步走过平时只会开车坐车路过的那条桥，想起初到科隆时我觉得它很亲切，因为就像我在国内生活过的那两个城市，科隆有莱茵河穿过，桥梁众多。

而这个城市现在已经是家的一部分，也成为了我们孩子的故乡。

科隆市夜景

德式喜庆：科隆狂欢节

科隆没有唐人街。但它的狂欢节每年总是多少与春节交错，今年的除夕正是狂欢节的高潮。

我总打趣说这狂欢节是“德国人民聚众公开失控大赛”，以及用力过猛的变装趴。看着大量以拘谨不苟言笑、没有幽默感出名的德国人瞬间脑洞大开，各种造型狂野到他们不猛灌啤酒都不足以替自己压惊，笔者只能表示：每年来一次视觉冲击力MAX的“活久见”，其实对心血管循环真的很有锻炼意义……吧？！

总结了一下狂欢节时向花车巡游抛掷礼物人员讨糖果的秘诀：锁定看上去比较温和的面孔，通常以小朋友效果最佳，眼神必须坚定而哀怨，语调虚弱又悠长：“Kamelle...Röschen...（给我点糖果吧，来点花吧！）”多年来占着东方面孔和纤细体型的先天优势，常有善良的德国人民默默同情地上来把礼物递给我。

某年狂欢节，看到维持秩序的一位警察叔叔制服口袋上插着几支康乃馨，明明知道那是巡游人员送给他的，然而我体内恶作剧因子发作，于是盯着他故技重施。眼看着魁梧威严的警察叔叔刷一下脸都红透了，一边嘟哝着“其实这是人家送的”一边温柔地把花递了过来，本姑娘心中那个百味翻腾啊：一个中国女生在德国狂欢节公然调戏警察叔叔并成功了，是怎样的感受……

科隆狂欢节

笔者在往年狂欢节上拍摄的“萌娃”

不一样的2016

这个新年科隆警察很心塞，2016的狂欢节对警察叔叔们是一次大考验。自从发生科隆新年大型集体性侵案后，他们就一直在重压下度日。

狂欢节对作为旅游城市的科隆而言是一个重大节日，然而一如往年，届时拥挤的盛装打扮人群里必定有许多曼妙的女性，要防止类似事件发生，难度可想而知。此外，目前德国被恐怖袭击的风险指数达到了历史最高水平，而狂欢节时世界各地游客涌入科隆，无疑会被视为一次绝佳的作案机会。

一位德国美女同学某年兴奋地对我说：“我狂欢节必须要打扮成小恶魔！”我笑着问她为何。“那么用心一整年都好好做人认真生活，所以我要借此机会休息一下假装做个坏人嘛。”她说。杜塞尔多夫警方已经禁止有暴力犯罪史的人接近狂欢节巡游区域，科隆警方表示已经调动三倍的警力维护狂欢节的秩序和安全。过去的这些年，德国人民那么用心“好好助人认真生活”，可是国内乱局已成有待整治，作为一位热爱科隆的外乡人，我真心祈望“恶魔”们不要借机前来加害。

面对复杂，保持欢喜

E.B. 怀特在他58岁的时候写道：“我生活的主题就是：面对复杂，保持欢喜。”风险虽在，故园亦远，然而我们决定还是要活在当下，过一个“狂欢节”口味的中国年，“Kölle Alaaf！” （科隆狂欢节口号，意思是：科隆常在！）

最近观察者网曾有关于海外华人出国越爱国的文章，这一现象的基础也许在于：无论在哪里生活，华人的一生都注定与原生文化丝丝相连；而旅居海外多年的我对此潜心体会，流年深情常伴。

也许你我已在不同的社会和文化里“落地”，甚至彼此日常的笑点和痛点都渐见分别。当“情怀”与“守望”如今被提起时已然多带调侃，我宁愿继续做一位安静的弱女子，满怀祝福，常记来处。

初心在德国向您拜年了：恭祝大家新春阖家幸福，平安欢喜。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年”。

（作者初心旅居科隆10年，微信公众号：心德录 XINDELU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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