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院小尼姑的龙泉寺一梦(一)

来源:观察者网

2014-02-07 08:03

董二

董二作者

学海喜作舟,天地一沙鸥

序:

春节七天,白驹过隙,各位走亲访友、觥筹交错,有没有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且慢,有网友要问:这一向唯物主义的观察者网怎地忽然提起佛祖来?看官您有所不知,盖因近日里我偶得妙手文章一篇,说的是那风生水起龙泉寺里的尘上故事。

这龙泉寺座落于北京西山凤凰岭山脚,始建于辽代应历初年。且不说它千年古刹获新生,且不说它绿树掩映古柏香,单说它“知本”特色名声在外——清华北大博士扎堆修行,传言微信创始人张小龙就是在这里受到了启示。它还开启微博微信广招信徒义工,颇有当代意识。令人好奇,这到底何方神庙?

再说那观察者网粉丝甚众,里面不但藏龙卧虎,而且藏娇掩瑜,既有跑进核电站、炼油厂一探究竟的工业党,也有遁入佛门小憩半月偷看众生相的小精灵。本文作者乃钟灵毓秀一女子,研修文学,却无当下中文系傲娇自足气。我在闲谈间提及最近坊间流传的论龙泉寺互联网经营模式一文,不料这小女子竟云在那里修行过半月,忆及佛门往事,言谈颇有见地。于是求文一篇。小女子乃娓娓写来,但见行云流水,文笔清雅,有明清小说气,更有慧根慧语若隐若现,小小年纪洞察寺中众生百态。作者受过文化批判理论教育,却无文化批判不腰疼习气,只在轻松豁达中透着几分机警。不徐不紧读下来,竟引得我这平时下笔爱雷霆的角色,也不觉在此按语里换上几丝居士风雅气。不敢独享,特连载以飨读者。

余亮
马年正月初七


题记

世道浇漓,佛门晚节难保。龙泉寺近年走红,也背负炒作之名。有人好奇窥探,有人歆羡向往,有人唱颂歌,也有人“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意欲解构这清净乌托邦的神话。此文道与外人,不谈佛法,插科打诨,自黑黑人,不为博君一笑,只愿君多思量,龙泉寺僧俗百千口,是我所见最为开明的正法道场,即便如此,也不知有几多人真正是为清修,从经书和劳动里解决了内心的困惑。

正文

是月,龙泉寺的名字又在江湖上热闹起来,网路流传一则奇文《北京龙泉寺的科研实力:如何用互联网思维管理一家寺庙?》娓娓道出不为人知的真相:今日雄霸天下的微信竟是张小龙受龙泉寺中扫地僧技术指点方才大成。

我吃了一惊,始知自己身处中国互联网界的传说中却浑然不觉,曾日日清扫的佛殿,原是计算机技术的大雄宝殿。作为600义工中的一员,我曾在龙泉寺小住半月,每日青灯古佛长诵经,串珠点灯扫佛堂,出坡劳动垒砖墙。但因僧俗二众分开生活,未曾得见龙泉极客。如今雾里看它,三宝地这通身的气派竟不像佛门,俨然成了IT营销和创业公司的典范。

果真应了佛家“实相无相”的说法,单是龙泉寺的命意,因观者的眼光而有种种:修行者看见三宝,极客看见技术,创业者看见企业文化,生意人看见市场营销。而我满眼竟只瞧见凡夫的欢喜和精进,人间的慈悲与痴执,可谓荒唐。

念及当日种种,百感交集,彼时我身在道场,心在红尘,偷懒磨滑,饫甘餍肥,负了师友规训之德,终未得正信。然佛门历历有人,众生百态皆可窥见一隅,万不可因我之不肖,一并使其泯灭。今日说与诸位看官,破一时之闷,如有雷同,是我妄语。

阿弥陀佛,先让我“念佛一声,罪灭沙河”。

一.入佛门,走网路

1.5年前的夏天,我系南方某高校的大二女学生。兴许是江南连日阴湿的梅雨,把大学课程浸得不能更水,也将我侵蚀成一把忧伤骨头。百无聊赖翻完一本印顺法师的《佛法概论》,我生出厌离心。“因缘所生法,我说即是空”,想来不如做个小尼姑,伴着青磐红鱼,了此残生。

这自然是玩笑话。可对于自诩畸零的姑娘来说,姿态想必雅得很了。

于是我动身走访些许知名寺院,可中国特色的“宗教旅游场所”几乎叫人断了念想。亏得千里之外,有个龙泉寺在“互联网里做道场”。

龙泉本是京城西郊凤凰岭上的千年古刹,辽代建寺兴衰数载,文革中寺毁僧散,到21世纪第五个年头才重建恢复。这个“互联网思维打造的寺庙”不得了,微信微博豆瓣QQ一应俱全,分别用于义工报名、出家联谊、寺院新闻、法会事务,不一而足。龙泉寺有龙泉之声三语网站,微博粉丝百万,每天中、英、日、韩、俄、德、法、西8种语言“织围脖”,更有网络佛学院,法师授课在线直播。

更奇之处在于,龙泉寺以文隐修,名动学界,号称“中国素质最高的寺庙”。三年前,北大数学天才柳智宇(亦是蒋方舟的“男神”)弃了麻省理工大学全奖在此间出家,人们方始惊觉龙泉果真卧虎藏龙,硕博乃至博导扎堆于此出家,“北大清华的后花园”一时传为坊间佳话。

“佛堂学四书,禅房品诗词,庙里上大学”,我常叹国内高等教育“沉醉不知归路”,原是“不知转入此中来”啊。可怜自己念了两年尼姑庵似的女校,头发渐长,见识依旧,何不来这“清华北大分校”硕博连读,打通儒释道,降服贪嗔痴!哪怕终于一技无成,也好依止善知识,广集资粮,生出忆念众生的菩提心。

揣一颗玻璃心,我千里迢迢北上龙泉,沿那网路通途,去到“实体寺”一探虚实。

龙泉寺瑞雪(资料图)

二.庄严三宝地,接引十方人

我入寺时恰逢出伏,日日天阴雨湿声。行山路时遇见黄衣僧人,双脚踩在泥泞里,正搬运不知名的建筑材料。我问路时与他攀谈两句,行止见识似有不凡。又有着居士服的义工们站成环列,一个个接递装沙石的麻袋,据说是为山上防洪,有暴雨将至。

为接引十方信众,寺庙一直在修缮扩建。

龙泉寺对来访者不问出处,只要出示身份证便可挂单住下。寺中免费供给几乎所有生活物资,人人各取所需,各尽所能。也有许多居士为俭省寺庙的消耗,选择自带生活用品。山上常驻的居士和义工常有300、400人,法会、假日期间多至千人,每一次新鲜血液流动占到50%左右。寺中每天在斋堂吃饭的僧众约有400余人,大年初一更是达到2000人。

单看这数字,便知龙泉寺一日的消耗已非同小可。法会、节日期间香火鼎盛,可寺中寮房有限,来迟的义工和信众们没了床铺,须得住到山下的农家院去。

怪不得这寺院时时扩建,孜孜创业。

龙泉寺内拓展中的新楼(资料图)

叫人称奇的是,龙泉寺这道场身份竟纯粹得很。寺院与农家院的收入毫无瓜葛,同样不参与凤凰岭门票的分成。清净佛地,似未被资本主义和消费主义染指的乌托邦,真真不赚人间烟火。

龙泉寺之神秘也赖于此,其日用开支乃至建筑、修缮,几乎完全由信徒发心捐助,衣食住行资源共享,无货币流通,无贫富分化,在此间修行心无挂碍。

我且行路,且心里慨叹,这龙泉寺想必就是传说中的“天下大同”了,共产主义已在世界范围内失败的谣言不攻自破。

迎面走过的居士面相谦和从容,“随喜”、“感恩”挂在嘴上,见面道声“阿弥陀佛”;遇出家僧人尊称法师,双手合十问好,恭敬有礼。我方才知道,这里的居士都被唤作“菩萨”(依据年龄或称“老菩萨”、“小菩萨”),怪不得人人生得慈眉善目。

啧,三宝道场果然殊胜,大约“此地是佛国,满街都是圣人”。不比诸位师兄“诸佛欢喜我欢喜”的境界,我此行恐怕三分是学佛,七分为探秘,不由自惭形秽起来。我收起内心的骚动,步步留心,时时在意,唯恐说错话,或作出什么不合规矩的行止,暴露了这“疑信者”的身份。

直到入住几日,我才放下这拘谨。僧人和义工们除了吃斋念经,同修功德,也在工地上搬石挖土,在菜园里种瓜种菜。

与义工共同体处得多了,终于发觉我并非唯一一个目的不纯的修行者。

对床有位姑娘,体弱多病,听说这山上泉水甚好,瓜果新鲜,人心善,清静得很,便和男朋友携手来此修养。

一位形容局促,面色尴尬的妇女,暂住龙泉,是为寻回恋上寺庙的儿子。

另有几位妹妹,是被在山上做义工的兄长叫来“度暑假”,感受正能量。

另有名曰修行、实则混吃喝者若干。此类义工大多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有饭点准时出现在斋堂。

纵是庄严三宝地,一旦接引十方人,也便接引了凡人的毛病进来。虽说是为依止善知识而来,但毕竟是为凡人,人多口杂,千姿百态,“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不知有何趣事,且听下回分解。

(未完待续)

学院小尼姑的龙泉寺一梦(二)

责任编辑:陈轩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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