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道格·班多，翻译/杨珈媛，校对/观察者网 郭涵】

俄乌冲突仍在继续。近期，一场被认为是乌克兰策划的无人机袭击克里姆林宫事件进一步激化双边矛盾，如果说尚未导致实际冲突升级，至少提高了双方攻击言论的声量。这场冲突的代价极为可怕，而且主要由乌克兰人承担，因为乌克兰才是主战场。

目前，战事还没有结束的迹象。俄罗斯宣称的攻势面临上一次那样的窘迫结局，除非克里姆林宫早已暗中集结一支强大的生力军，即将投入战场。至于基辅的反击，西方并没有抱以太高期望——已有分析人士警告称，反击很可能“远远无法实现基辅最初的目标”。随着乌克兰动员兵力的耗尽和北约国家战备武器库存降低到危险的程度，乌克兰似已不可能彻底击败俄罗斯。

泽连斯基政府的目标不仅是收复去年以来丢失的领土，还包括2014年失去的土地。因此，欧美支持乌克兰继续作战的结果，只可能是令乌克兰人流尽最后一滴血，在战场上陷入僵局甚至彻底失败。正如美国政府一贯主张，愿意继续战斗多久是乌克兰自己的决定，但华盛顿不应鼓励，更遑论为乌克兰英勇且不计后果地陷入这场毫无意义的战斗提供物质基础。战事延续有可能导致冲突规模扩大与烈度升级，并将美国拖下水。

乌克兰冲突已持续一年有余

然而，一大批美国鹰派人士依然铁了心要看见乌克兰最终胜利。从情感上说，这确实能让很多人感到满意——毕竟是莫斯科发起了军事行动，尽管北约鲁莽的政策实际上也对战争爆发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支持持久战争到头来会损害美国民众的利益，而美国民众才应该是华盛顿政策的主要服务对象。

首先，乌克兰从安全角度而言对美国既不重要，更不关键。诚然，乌克兰的主权应该得到尊重，但这并不意味着美国应该为此与俄罗斯开战——不管是热战还是冷战。基辅和莫斯科之间建立稳定与和平的关系有利于东欧，也间接有利于华盛顿，但更重要的是美国自身的安全。

对军事进攻做出还击无可厚非，但华盛顿伪装成“复仇天使”的角色更有可能伤及而非保护美国民众。何况美国根本没有资格扮演这一角色——近年来，美国军事干涉造成的平民伤亡远远超过莫斯科，美国事实上要为数十万死去的伊拉克、利比亚与也门民众负责。

乌克兰冲突确实关乎人道主义原则，但并不比华盛顿多年来视若无睹或火上浇油的其它冲突程度更甚，比如说也门战乱。美国政府的职责也不包括在世界上任何地方伸张正义。更重要的是，支持一项正义事业也可能导致不道德的结果，如果它意味着徒增平民痛苦并增加地缘政治灾难的风险。

为支持乌克兰捍卫主权，显然需要向其提供一定程度的军事援助并对俄罗斯实施制裁。但这种行动应该有分寸，且与美国在冲突中的利益得失相匹配。同样重要的是，华盛顿外交政策应优先考虑如何结束战争，打造一种务实的沟通机制，同时照顾莫斯科与基辅的安全关切。问题不在于美国认为什么是对俄罗斯民众最好的结果，而是追求俄罗斯民众真正能接受的和平方案。否则，非但冲突得不到解决，美国还有可能导致俄乌陷入根深蒂固的仇恨。

不幸的是，美国外交政策依然被推崇“永久战争”的鹰派势力主导，他们中许多人支持美国在世界各地发动永无休止、无视国际法的军事干涉。他们放下豪言壮语，但论证逻辑存在缺陷且相当危险。也许是意识到将战争兜售为一种道德化的十字军东征存在逻辑漏洞，一些“战争鹰派”开始宣扬乌克兰取胜对欧洲安全至关重要，因而对美国也至关重要。不过，这套说法即使在俄乌冲突爆发前也站不住脚。

虽然普京是一个威权主义者，但他并没有试图重建苏联，更别提征服欧洲。事实上，普京在上台之初曾对西方抱积极态度——在“911”恐袭事件后，他支持美国开展反恐战争，并在德国联邦议院的演讲中提出缓和与西方的关系。即便在俄罗斯与西方关系恶化后，普京只是采取了有限的反击，主要围绕格鲁吉亚和乌克兰的分离主义问题。自冷战结束以来，乌克兰始终是他心头最大的安全关切。

就算莫斯科怀有更宏大的计划，它也缺乏付诸实施的资本与能力。欧洲在国防上依赖美国只是一种选择，而非无奈之举。欧洲国家的GDP总量是俄罗斯的10倍，人口是俄罗斯的3倍多，美国的欧洲盟友只是寄希望于将防务外包给华盛顿，以便投入更多时间和精力去建设富足的福利国家。

美国1984年电影《赤色黎明》剧照

经过一年多的战争，谁还能想象元气大伤的俄罗斯军队有能力席卷波兰，攻入德法，甚至跨越大西洋、登陆美国本土？这像极了电影《赤色黎明》的另一版剧本，只不过比原版电影中古巴朝鲜入侵美国的戏码更离谱。

出于绝望，“战争鹰派”的一些人又提高调门，宣称如果不能帮乌克兰挽回败局，势必威胁广受赞誉的“基于规则的秩序”并破坏世界和平与稳定。为此，美国国务卿安东尼·布林肯甚至引述《联合国宪章》中“各国无论大小一律平等”的内容。这些人的观点极其愚蠢，“基于规则的秩序”从来就没有那么神圣。制定这些规则的国家自己却定期违反规则——近年来，没有哪个国家像美国这样频繁参与违反国际法的对外军事行动，并造成严重的平民伤亡。

在2007年著名的慕尼黑安全会议讲话中，普京早就指出华盛顿扮演“战争贩子”的行为。考虑到华盛顿依然承担欧洲的防卫责任，推动俄乌冲突无休止地上演尤其危险。尽管美国在2008年草率地承诺让乌克兰加入北约，美国和欧盟国家当时并没有准备好为保卫基辅而牺牲本国公民。如今，他们却在公开讨论如何更有效地杀伤俄军人员。这种掩饰不住的“代理人战争plus”有可能演变成同俄罗斯的全方位冲突。

事实上，乌克兰正积极尝试将美国拖入这场战斗——去年11月，基辅将本国发射的防空导弹坠入波兰一事嫁祸到俄罗斯头上。波兰与波罗的海三国宣称惧怕俄罗斯的攻击，看上去又对支持乌克兰打下去最为积极。显然，在任何与俄罗斯的潜在冲突中，美国承受的负担远非任何盟友所能及。美俄互相发射洲际核导弹只会导致两国同时毁灭，欧洲反而有可能幸免于难。于是，当美国城市在废墟中燃烧之际，华沙、塔林、考纳斯与里加会盛赞美国对盟友的承诺“坚如磐石”。

当地时间5月3日，俄方表示，有两架无人机对克宫进行攻击。俄方及时通过电子战系统采取行动，使试图袭击克宫的无人机失效，没有造成人员伤亡或财产损失。

不过，美国的鹰派分析人士认为没必要担心普京政府可能使用核武器。同样这批人也曾怀疑俄罗斯没有准备好对乌克兰发动全面进攻。他们无视俄罗斯长期以来对北约东扩的抱怨，支持在格鲁吉亚与乌克兰的政权更迭，以及军事干涉南斯拉夫与利比亚。美国的外交政治精英坚称，莫斯科没有理由对安全现状感到担心。然而双方互换视角，他们断然不能容忍俄罗斯在西半球的扩张行为。

这种不屑态度低估了莫斯科面对战败的前景，尤其是失去克里米亚的可能反应。事实上，部分美国人、乌克兰人与欧洲人想要更甚一步，对俄罗斯领导人进行战争罪行审判，在冲突结束后仍然维持制裁，甚至促成俄罗斯发生政权更迭与国家崩溃。这些政策也许可以满足乌克兰人对复仇的渴望，但也可能带来灾难性的后果。这种战略还可能会打消莫斯科对结束战争的意愿。此外，将俄罗斯变成一个大号的南斯拉夫或者朝鲜——除了具备更多人口、财富、常规武器与海量的核武器外——本身可能意味着更大的灾难。

美国进一步介入俄乌冲突也可能加深国内的政治分裂。没人会质疑今天美国政治的难堪。随着我们正越来越接近一场2020年大选的重演，情况可能会日益恶化。考虑一下历史上法国大革命对美国的影响，“犹如一柄炽热的犁刀直劈美国历史”。随着美国人越来越排斥彼此间的交流，华盛顿不应该再给党派争斗火上浇油。

相反，决策者应该利用俄乌冲突来推动美国实现更长远的目标——最重要的是让欧洲独立承担自身的防卫责任。

欧洲人依赖华盛顿军事保护的日子已经太久了。尽管欧洲各国政府去年做出大量承诺，声称会改变对待国防的态度，但他们后续落实的表现却乏善可陈。然而，一些军事上最弱小的欧洲国家战鼓却敲得最响，因为他们知道美国会承担主要的防卫责任。华盛顿应该清楚地表明，未来任何给予基辅的安全承诺，应该由这些国家而非美国来承担。

乌克兰、欧洲乃至全世界正为北约特别是美国将俄罗斯视为战败国的傲慢行为付出代价。北约的东扩与一系列无视甚至削弱俄罗斯安全的政策，导致了许多分析人士早已预料到的结果——俄罗斯将对冷战后新兴的国际秩序发起挑战。

如果没有北约此前的一系列行为，俄罗斯几乎肯定不会主动挑起这场冲突。俄乌冲突血腥可怕，但它与美国关系不大，美国政府应该把精力放在结束冲突上。

（原文于5月11日发布在“保守美国人”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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