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东海和南海问题，中国近日举动加深了美国对此事的关注程度，特别是有关通航自由、中国在争议地区的填海造陆以及军事化倾向。现有分析主要集中在海洋法及中国扩张主张的合法性上。菲律宾在海牙国际常设仲裁法庭质疑该主张的合法性。许多讨论集中于美国政策及东盟的回应。但少有分析聚焦于联盟安全困境，及其如何影响美国的两个盟国——日本和菲律宾分别在钓鱼岛问题和南海问题上的行为。

黄岩岛

虽然美国对主权问题不持立场，但在联盟政治中，安全困境的动态变化影响着美国同盟和中国的举动。事实上，这里存在着两种博弈——联盟博弈和敌手博弈。选择结盟会因承诺保卫盟国而承担费用，此举将限制美国的行动自由，并可能将其卷入与中国的争端中。确切地说，联盟安全困境是指美国应在何种程度上支持它的盟国。一份强有力的承诺可能会使美国陷入不必要的争端（与中国的争端）。如果美国盟国确信华盛顿方面致力于此同盟，它们在与中国领土争端问题上的态度可能会变得更为不妥协，或者参与到可能引起军事纠纷的冒险行动中去。相反，美国方面如果不给出有力的承诺，则可能会引发其盟国对美国支持的顾虑；但好处是此举可以约束它们的冒险行为，并鼓励其在与中国的争端中寻求妥协，减少美国对卷入纷争的顾虑。

这个道理对联盟对手而言，也行得通。如果北京方面认为美国对其盟国作出的承诺不够明确，中国可能不愿进行磋商以达成妥协，甚至可能冒着战争风险作出更为激进的行为。但如果中国认为美国全力支持其同盟，北京方面则有作出让步的可能性存在。

结果是在联盟博弈中，任何举动都会影响敌手博弈，反之亦然。其总效果务必要在更广的战略布局中考虑。一个奉行扩张主义的对手可能会因美国对盟国的坚定承诺而退却。但牢固的联盟有陷于纷争的危险，同时促使盟国作出冒险行为。而不明确表态则会增大联盟内的压力，引起盟国在对峙问题上对美国可靠性的怀疑；但也有希望促使盟国寻求协商，为争端寻找一个和平的解决办法。在中国方面，若美国做出有力承诺会导致中美关系更为紧张，但也防止中国作出更为激进的行为，为寻求妥协铺平道路。所以，联盟安全困境需要谨慎权衡联盟博弈和敌手博弈两个方面。

南海仲裁庭

在日本问题上，美国的确表明立场，帮助日本防卫其领土并施加管理权。但在菲律宾问题上，美国则更为谨慎。关键问题在于美国与日本的共同安全条约是否适用于钓鱼岛的军事争端。1972年美国归还冲绳时，其管理下的钓鱼岛是被包含在内的。当时美国声明，主权争端是日本和中国间的问题，美国对此持中立立场；美国只是将岛屿的管理权移交给日本，而并不承认日本对其拥有主权。这便使美国对日防卫义务变得不那么明确了。

美国国务卿克林顿于2010年10月明确了美国的立场。在回答一名记者的问题时，她表示：“首先我要重申，1960年《美日互相合作与安全保障条约》的第五条适用于钓鱼岛。这是美国对日安全承诺的一部分。”尽管政府官员曾在多个场合表明美国希望声索方以和平手段解决争端，美国前副国务卿理查德·阿米蒂奇却表示北京误解了美国在主权问题上的中立立场，他明确了“当盟国被胁迫、恐吓或侵略时，美国不是中立者”，他强调《美日安保条约》“表明美国有对钓鱼岛的防卫义务，这使其几乎保持中立。”华盛顿方面也已采取措施恪守这一承诺，协助日本防卫钓鱼岛。

日本外务大臣岸田文雄于2013年一月出访华盛顿时，表达了对美国支持的感激：“我已向国务卿克林顿传达，日本无比重视美国在钓鱼岛问题上基于《美日安保条约》所表示的承诺，即美国反对任何单方面破坏日本管辖权的行动。”日本国际事务研究所的小谷哲夫评论：“这是同盟进程中的重要一步，向北京传达了一个明确的信息，即华盛顿方面坚决站在东京一边……这是美国对日本的保证。”

实际上，为防止中国攻击，日本得到美国协助防卫的承诺后，在此争端上采取了更为强硬的立场。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当日本和中国建立外交关系并签订和约时，钓鱼岛问题是争执的焦点。双方曾达成协议将相关主权问题搁置一旁。但近日东京方面宣称“日本从未承认钓鱼岛领土主权上有待解决的问题”，而且“对于钓鱼岛问题‘搁置’或‘保持现状’”也并未达成任何协议。

日本外务大臣岸田文雄

尽管美菲间的安全条约包含相似的义务，美国在菲律宾问题上却表现得更为谨慎。2012年底，中菲局势高度紧张，美国国务院发表了一项声明：“我们十分关心中国南海持续升温的局势，并将持续关注……美国呼吁各方面秉承1992年《东盟南海宣言》和2002年中国与东盟签署的《南海各方行为宣言》的精神，采取措施缓解紧张局势。”2013年12月美国国务院发言人表示“美国支持运用外交及其他和平手段来管理和解决类似分歧，包括运用仲裁或其他国际法律机制。”美国方面不愿做出协助马尼拉防卫中国攻击的承诺，这表示它不愿与中国在南海主权诉求问题上进行军事对抗。这份不情愿清楚地表现在一位美国高级军官的话语中：“我讲话十分坦率：我不认为我们会任由美国陷入有关鱼群或礁石的争端中……（尽管存在防务条约）我认为我们仍达成了一致意见，不让美国被拖入一场关于礁石的纷争。”

1995年，美国国务院发言人在美菲共同防务条约是否适用于这些海事纠纷的问题上，进行了模糊处理。15年后，美国越来越关注中国的独断性，华盛顿方面决心明确政策。矛盾不断升级，国务卿克林顿重申美国的政策，表示“美国对于南海岛礁的领土争端不持立场”，但针对中国的扩张主张，她补充“根据国际惯例，陆地地貌应该是南海海洋空间合法主张的唯一来源。”菲律宾欢迎华盛顿更为有力的声明，但华盛顿仍未提到任何条约规定的义务。2011年11月，国务卿克里顿在菲茨杰拉德号上驱逐舰上庆祝《共同防御条约》60周年时呼吁和平解决争端，但强调了美国对菲律宾的承诺“我们要确保我们的共同防御能力和通讯基础设施有能力应对国家和非国家行为者的挑衅。”

可能是受到美国所作声明的鼓励，2012年4月在与中国关于黄岩岛问题的僵局中，菲律宾外交部长艾伯特·德尔罗萨里奥表示：“依照美国的承诺……他们已经表示他们将履行《共同防御条约》所规定的义务。”马尼拉明确要求在《美菲共同防御条约》中囊括争议岛屿，但2014年的《增强防卫合作协议》中仍对其进行了模糊处理。条约规定美国仅仅承担协助防卫菲律宾“本国领土”和“太平洋区域”的义务。除此之外，华盛顿对承诺的范围保持回避态度。

2016年5月，菲律宾前总统贝尼尼奥·阿基诺三世强调美国“必须维持……其盟国之一的信任”，且“如果中国要求菲律宾海岸上一块争议的暗礁的主权，美国有义务采取军事行动”。此后的一个月，在香格里拉对话会议上美国国防部长阿什·卡特回答了如果中国继续扩张其南面领土，美国会有何回应，他说：”那将导致美国采取措施，这不仅将加剧局势紧张，而且将孤立中国。”参议员约翰·麦凯恩在会上说：”我有信心美国将继续确保我国国家利益，履行我们在条约中的承诺，并保卫公海和通商。”但如果菲律宾被卷入有关争端岛屿的军事斗争，在《美菲共同防御条约》下，美国是否有义务进行防卫，这一点，美国未明确表态。一些人认为华盛顿方面应该加强与菲律宾的联盟并“宣布与菲律宾的共同防御条约包含争议的黄岩岛”，但也承认此举“可能无意中促使菲律宾做出更多挑衅行为”。华盛顿近日已采取措施，增强菲律宾领空和领海的主权意识。

钓鱼岛

当国际常设仲裁法庭的判决被颁布时，假使它对菲律宾更有利，则将为马尼拉提供法律和政治筹码，使其对美国施压，要求美国在菲律宾执行法庭判决或中国做出反对行动时提供更为坚决的支持。因此菲律宾也可能在向中国索要主权时表现得更为自由，并做出更为冒险的行为。这可能使美国陷入与北京关于南海不适于居住的礁石的一场军事斗争。但是，新任菲律宾总统罗德里戈·迪泰特的调和立场与前任总统阿基诺的立场形成了鲜明的对照。迪泰特已经表明即使法庭的判决对其有利，他也会会寻求与北京方面的和解虽然此举会减少美国被卷入中菲斗争的可能性，但如果马尼拉主动远离华盛顿，也会导致美菲联盟局势一定程度上的紧张。

北京方面对联盟安全困境十分熟悉，中国外交部发言人也警告华盛顿“加强军事联盟只会加剧对抗，并不会对解决问题有任何帮助。中国希望有关国家能够牢记区域和平与稳定，采取负责任的态度并谨慎行动。”考虑到联盟安全困境，华盛顿方面必须谨慎考虑它的承诺。美国不想冒着被卷入纷争的危险，赋予盟国太多权利，同时也不想给中国太多自主权。因为领土争端的敏感性是引起战争的主要因素。

（青年观察者宋月丰译自The National Interes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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