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斯·贾巴尔:为何我们两三岁时候的记忆都没了?

来源:微信公号:利维坦

2016-04-29 08:22

菲利斯·贾巴尔

菲利斯·贾巴尔作者

自由撰稿人,为《纽约时报》《纽约客》等供稿

【本文原载美国网站nautil.us,微信公众号利维坦(liweitan2014)jojoxu翻译,图灵4.0校对,观察者网经转载授权。】

我们将幼年的记忆比喻为仙女的岩石。幼年的记忆犹如有彩色斑点的沙砾——如同那些会买来放在鱼缸里的岩石一样——被埋在了幼儿园操场的沙坑里。但是,我和我的同学赋予了这些石头魔法,像寻找宝石一样搜寻石头,找到后会认真地分类,会有蓝宝石、绿宝石和红宝石。将砂石看做宝石是我最早的记忆,那时我还不到3岁。幼儿园时的记忆同样只剩下一些片段:在棕褐色的纸上用粉红色的虚线标注字母,观看海洋生物影片,在老师给的大卷羊皮纸上用手指画自画像。

当我试着回忆5岁之前的事情时,我只回忆起了这些——如同黑暗中的丝丝亮光。因此我知道我必须思考、感觉和学习的东西太多了。这些年的记忆都到哪里去了?

心理学家将这种戏剧性的遗忘叫做“童年失忆症”(childhood amnesia)。平均来说,人们的记忆不会早于3岁半。这之前的记忆一片空白。“这是一个值得长期关注的现象,”首屈一指的记忆发展专家、艾莫利大学的帕特里夏·鲍尔说,“因为这是一个悖论,所以它取决于我们的关注度:非常年幼的儿童对他们生活中的事情有记忆,但是我们成人的幼年记忆却很有限。”


帕特里夏·鲍尔

在过去的几年里,科学家试图能够精确解释幼年记忆丢失的时候,大脑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我们能够基于生物学基础来解释,”多伦多儿童医院的一位神经系统科学家保罗·弗兰克兰德说。这门新的学科给出的建议是,作为成长的必经阶段,大脑必须放弃大部分的幼年记忆。

20世纪早期,西格蒙德·弗洛伊德为童年失忆症命名。他提出,在抑制干扰性觉醒记忆的过程中,成人忘记了他们儿童时期的记忆。当很多心理学家认识到这种解释的价值时,对儿童失忆症最普遍被接受的解释是在7岁之前儿童无法形成稳定的记忆——虽然能够证明这种观点的证据很少。近100年的时间里,心理学家假设婴儿是没有记忆的,因为刚开始的从来都不会是长久的。

上世纪80年代末期,儿童心理学迎来了革命。鲍尔和其他心理学家通过一系列的动作,开始测试婴儿的记忆——比如建造一个简单的玩具锣并敲打它——然后在几分钟到几个月的间隔后,看儿童是否会在正确的口令下模仿这一动作。

|被关在笼子里的老鼠在记忆测试中表现很糟

一系列的试验证明,3岁及以前的儿童是有记忆的,虽然这些记忆很有限。6个月时,婴儿的记忆可以保持至少一天;9个月时可保持一个月;2岁儿童的记忆能够保持一年。在1991年一项具有里程碑意义的研究中,研究者发现4岁半的儿童能够很清楚的记得18个月前的迪斯尼旅程。但是,6岁左右的儿童开始忘记之前的记忆。鲍尔和她的同事在2005年的试验中发现,5岁半的儿童可以记住3岁时约80%的记忆,而7岁半的儿童的记忆只有不到40%。

这项试验暴露出了儿童失忆症的核心矛盾:婴儿能够创造和存储记忆,但是大多数这些记忆会以比成人遗忘快很多倍的速度消失。

一些研究者认为,或许保持记忆需要语言和自我感觉,而这些婴儿是没有的。虽然语言交流和自我感觉无疑会增强记忆,但却不能完全解释儿童失忆症现象。毕竟,一些拥有和它们身体相比大而复杂大脑的动物——比如老鼠——虽然没有语言,也没有像人类一样的自我意思,同样会忘记婴儿时期的记忆。

然后,研究者推断,或许这一悖论有一个更根本的物理基础,会适用于人类和其他大的哺乳动物。但问题是,它是什么?



从出生到少年时期,大脑仍然在制定它的基本电路,同时通过脂肪组织增厚电子通路,以此能够让大脑更具传导性。在一个巨大的增长过程中,大脑的神经元间会萌芽出无数新的桥梁。实际上,与成人相比,儿童时期脑神经之间有更多的联系,但大多数会被修剪掉。所有过剩的脑质量都是我们的基因和经历为适应特定的环境塑造的大脑的湿粘土。没有如此柔软的大脑,儿童就无法像现在这样快速地学习。

鲍尔和其他人发现,这种适应性是要付出代价的。当大脑在子宫外长时间发展的时候,共同创造和保持我们记忆的大脑不同区域里大而复杂的网络仍然处于建设中。鲍尔解释道,幼儿的大脑还没有像成人一样保存记忆的能力。因此,在我们生命开始的前三年里形成的记忆是最不稳定的,很有可能会随着我们的成长而消失。

2014年早些时候,弗兰克兰德和他的同事发表了一项研究,展示了大脑忘记儿童时期记忆的另一种方式:记忆并没有减少,而是被隐藏起来了。几年前,弗兰克兰德和他的妻子希娜·乔瑟琳——同样是儿童医院的神经系统科学家——开始注意到被关在笼子里的老鼠在一些记忆力测试中表现很糟。

|我们最早期的记忆是模糊的,它和真正的记忆、我们从他人那里听来的以及我们下意识中虚构的场景混合在一起。


人类海马体的位置

这对夫妇知道,在转轮上练习能够促进神经发育——新的神经元的成长——形成海马体,海马体是大脑中必不可少的记忆区域。虽然成人大脑中的海马体能够增强学习和记忆的能力,但是斯坦福大学的卡尔·代塞尔罗思和其他人提出这个过程中可能也会遗忘一些记忆。正如一片森林能容纳的树的数量是有限的,海马体也只能容纳那么多的神经元。新的脑细胞可能会占用原来脑细胞的领域,甚至会取代它们,这样可能就打破了原来存储个人记忆的回路。或许,婴儿脑神经的快速发育可以解释儿童失忆症的原因。

为了将这种设想投入到试验中,弗兰克兰德和乔瑟琳将一直放在鞋盒大小的塑料笼子里成长的婴儿鼠和成年鼠移到它们从来没见过的大金属笼子里。在新的容器里,这些老鼠的脚会受到轻微的电击。老鼠们很快将电击与金属笼子联系在一起,不管在金属笼子还是塑料笼子里都很恐惧。

但是婴儿鼠在一天后就忘记了电击——在受到电击的笼子里会表现得很放松——而成年老鼠却一直记着危险的存在。受到电击后,让成年鼠在转轮上跑过——这样能够刺激神经元成长——它们就会像婴儿鼠一样忘记危险。刺激神经生长的百忧解(一种治疗精神抑郁的药物)也有同样的效果。相反,如果研究者通过药物或基因方式阻碍婴儿鼠的神经发育,它们的记忆会变得更稳定。

为了能够更好地观察神经发育会改变记忆,弗兰克兰德和乔瑟琳使用病毒将绿色荧光蛋白基因编码注入老鼠新生长的脑细胞DNA中。发光的染料显示,新的细胞并没有取代旧细胞,而是融入进了现有的回路中。这表明,从技术上来说,储存我们早起记忆的神经回路并没有被新生长的神经取代。相反,它们被完全重塑了,这应该可以解释为什么早期的记忆很难回忆起来。“我们认为这是一个可以解决的问题,”弗兰克兰德表示,“但某种程度上说也是一个语义学问题。如果那些记忆是可能接触到的,那么也将是能够彻底消除的。”

记忆回路的重建意味着一些儿童时期的记忆真的已经消失了,而其他的则以密码、曲折的方式存在着。有研究表明,人们能够通过特定的提示回忆起一些儿童时期的记忆——比如,将“牛奶”与早期的回忆联系起来——或者通过想象特定年龄时的房子、学校或者特别的地点,就能够回忆起与这些事物相关的记忆。

但是,即使我们设法解释留存在婴儿大脑中的那些不同的记忆,我们仍然不能够完全相信这些回忆,因为有些或者全部的记忆都是伪造的。通过一项首创性的研究,加利福尼亚大学的伊丽莎白·洛塔斯证明我们最早期的记忆是模糊的,它和真正的记忆、我们从他人那里听来的以及我们下意识中虚构的场景混合在一起。

在1995年的一组试验中,洛塔斯和她的同事让志愿者阅读他们亲属提供的儿童时期的故事。参与者不知道其中的一个故事——5岁时在购物广场走丢——是纯粹虚构的。四分之一的志愿者表示他们有这样的记忆。甚至当他们被告知这个故事是虚构的时候,一些志愿者仍然认为这是真实的记忆。

当我还是个学步的小孩时,我在迪斯尼乐园里走丢了。这是我那天的记忆:那是12月,我正在看一辆玩具火车通过一个圣诞村。当我回过头看的时候,我的父母消失了。我害怕得发抖。我哭着在公园里找他们。一个陌生人带着来到一个大楼前,大楼上有个大电子屏可以看到整个公园。我在这些显示屏里找到我的父母了吗?没有。我们回到了火车旁,在那儿找到了我的父母。我兴奋地跳进了他们的怀抱。

最近,我第一次问我的妈妈她记忆里那天在迪斯尼发生的情况。她说那是春天或者是夏天,他们最后看到我是在受远程控制的丛林巡航船旁边,而不是公园入口的铁轨旁。当他们发现我走丢的时候,他们直接去了失物招领处。公园的工作人员已经找到了我,并把我带到了失物招领处,还给了冰激凌哄我开心。

我的记忆和实际情况很不一样,这让我很不安,因此我让我的母亲在相册里寻找证据。但是只能找到之前旅游时的照片,我们或许再也找不到证据来证明那时到底发生了什么。留下的是更难以捉摸的东西:我脑子里留存的关于过去的回忆,像是傻瓜的金子一样闪耀。

责任编辑:陈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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