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洛拉:人教社数学教材插图,为什么会成这样?

来源:观察者网

2022-05-27 07:46

傅洛拉

傅洛拉作者

教育工作者

【文/ 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傅洛拉】

这两天,人民教育出版社小学数学教材的配图,被网友纷纷吐槽丑陋、眼神奇怪,甚至可以说像是唐氏综合症患儿,以及存在使用兔女郎装扮、美国国旗元素等问题,相关内容连续冲上热搜。

最初有人认为,这只是艺术风格问题,比如很可能受到世界级画家费尔南多·博特罗的影响。

我特地去学习了下,确实,博特罗的一些画作里,人物看上去也有些呆傻,但不是各个人物的眼睛都分得这么开。

前两张瞳距都很大,但“蒙娜丽莎”的眼神不那么“呆傻”,最后一张的瞳距并不大

眼睛和眉毛的距离也相对正常,而不是人教社那样,像钱钟书《围城》里第一章说的形象:“孩子……眉毛高高在上,跟眼睛远隔得彼此要害相思病,活像报上讽刺画里的中国人的脸。”

而且,即使是世界名画,也不好随随便便都放到小学教科书里吧,比如弗朗西斯·培根画的、看着就让人心里发毛的教皇英诺森十世。

在作品中多次讽刺美国,引起外媒关注的著名画师乌合麒麟则给出了另一个角度,认为是钱没给够,请不到好画师。

这种说法反而进一步激怒了网友,质疑他是在洗地,就算钱给得少也不能画成这样。

还有人认为,乌合麒麟的看法,即使从钱的角度讲也不成立。因为一个“国家级”案例,可以提升企业的价值,打开商路,哪怕不给钱都会有人抢着要画。

从我接触教材编写工作的经历看,这两种说法都只反映了商业领域的部分现状,关键在于教材插图这事根本不符合商业惯例。

先不说插图,哪怕教材本身,是教育部、出版社或编写组向所有老师公开招标吗?大家都来投稿,然后选哪个好?

当然不是,是看牵头实际工作的主要负责人,能找到哪些老师愿意写,甚至老师的资历都不是决定性的。反正名字挂在前面的老师,肯定是很有资历、教学经验丰富的,部分实际动笔的人则未必,很年轻的老师也可以参与。

那么放到插图问题上,也是同样的,几乎不存在招标,数学老师也不大可能有什么发言权,一般就是看出版社基于现有的关系,能找到什么画师。

沿着乌合麒麟谈“钱”的角度说,教材发行量看上去那么大,对出版社来说是不小的生意,但现实世界里,可能让参与者都选择按印数拿钱吗?

往小里说,个人钱拿得少,也不能乱画,就像我们老师也不能乱写文字部分。但真要论“钱”,教材编写里本来就没有多少“正常”的商业逻辑可言,不只是关乎画师。

往大里说,这样一个思想舆论阵地,本来就不能单纯谈“钱”,不能单纯看商业逻辑。

另外,钱给得少,其实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教材一个版本可能要用很多年,更新少,等于参与者几年里都不大有变化,如果对教师们也变成一门可以吃很多年的“大生意”,我担心为了争夺编写的资格,不知道会新增多少“有辱斯文”的事情。

沿着靠“国家级”项目赚声望的角度说,教材插画的艺术水准终究有限。网友列举了许多往年的优秀教材插画,除了直接使用名画的,大部分在同类国画、油画、水粉、水彩、卡通中,也只是普通水准。靠教材插画,估计是很难在业内打开局面的。

对于一些出版社来说,找到有一定资历的人愿意包下这事就行了。是不是让工作室的年轻人画,是不是有转包,都并不是那么重要,如果设计工作室的名头足够大,主要负责人的履历足够好,出版社就可以“交代”。总不见得功成名就的画家会砸自己的牌子?更没人能想到几年后会“出事”。

也许有人要说,教材插画也是美育的一部分,怎么能如此不重视?确实,人教社也在回应里说,要“充分发挥教材封面和插图的育人作用”。

道理没错,但在实际的教学中并不是这样的。大部分教科书插画的“作用”,是学生们的涂鸦底稿。

语文老师偶尔结合插图讲解意境,多数也只是写景文章。英语老师只是靠人物组织对话。数学老师也只是借用一些教学场景或应用题场景。

有些学校倒是要学生认清数学教材上的人物,不是为了美学,只是因为其他习题上沿用了教材人物,学生如果认不清,可能会在答题时搞错谁的苹果多,谁的生梨少。

英语老师、数学老师对插画的利用,本质上都可以用加了不同配饰的火柴人代替!在这样的教学需求下,轻视插画虽不应该,但并不意外。

还有两个问题,我觉得有助于更全面地理解教材插画。

第一个是教材从编写到审核涉及到许多人,谁也不敢打包票,说里面没有“坏人”。但我相信,绝大部分肯定是没有恶意的。

最简单的事实是,人教社的其他教材插画还是很正常的,如果编写、审核的链条上很多人有问题,或者关键位置的人有问题,那么出事的教材肯定会更多。

吴勇工作室推出这样的作品,肯定是无法让人接受的。但到出版社那边,很可能犯错的第一步,只是数学教材编写组的某个成员正好有关系能联系到这家工作室,又盲目相信其名号与“艺术感觉”……

有网友扒出来吴勇指导的学生硕士论文,吹捧自己工作室的教材插图,这样强烈的“艺术自信”,唬住外行、震住内行,还真不是没可能。

第二个是,审核的视角也是随着整个社会观念变化的。一些原则性的“反动”内容,肯定始终是要重点审查并排除的。但在这套教材审定的2012年到2013年,近些年屡屡掀起风波的“眯眯眼”等“辱华事件”还没有集中发生,中美关系也没有如现在这般恶化。审核人员恐怕并不会对人物形象和星条元素非常敏感。

一个例证就是这套教材本身,其实前几年就有人在指出插图的问题,但直到今年才全网发酵,也许就是社会的认知到了某个阈值。

另一个例证是地图的使用。地图标准还不涉及什么社会思潮、国际关系的影响,可以说标准基本没有变化,但过去,大量企业甚至国家级媒体都用错过地图。也是到了最近几年,几次风波之后,人们对地图才渐渐敏感起来。

即使如此,就在今年,我还见到有学校在搞活动时,布景板上用了错误地图,只是学校没什么名气,事情没有闹大而已。

这里就能看出,群众监督的重要性。合理的监督,正确指出问题的舆论事件,可以推动社会观念的转变,提高相关人员的敏感性。

当然,更理想的状态是,每个教育工作者都认识到自己的重要性,认识到一点一滴都是教育,要走在社会观念的前面,认真把关,悉心教导。教育界和出版界应该欢迎群众监督,但也希望从源头上做得更好,让监督产生的舆论风波越来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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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陈轩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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