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纪苏:左翼飞行员对金陵十三钗的战术

来源:观察者网

2013-09-12 09:32

黄纪苏

黄纪苏作者

中国社科院研究员

【纪苏案:这篇文字,写的时候有些犹豫,怕其中对左翼的批评会给松民带来某种不便。我一直认为毛时代的社会主义实践,既有珍贵的遗产值得守护,更有沉痛的教训需要总结——因为它毕竟以失败告终。总结教训这件事,如果今天的左翼自己不做,就别怪袁腾飞他们灯火通明开24小时店了。我在文中说毛泽东在当时是“国家社会主义体制最大的反省者——同时也是最大维护者”,马上就有左翼网友腾空而起,质问“毛主席是希特勒的最大维护者么?”真的,如果左翼这么多年只练就了扣帽子的猴急速度简称“猴速”的话,那么左翼的复兴真得等到猴年马月了。“国家社会主义”啥意思我看也没必要说了,就说点儿左右两极间的飞翔吧。昨天在某会上听一些老自然科学家们说他们从前被骗了,觉得毛千好万好;如今大彻大悟,发现他其实坏透了。我发言时说,科学家最讲实事求是精神,事实恐怕是:毛并没您当时觉着的那么好,但也没您今天发现的这么坏。平心说,这些白发苍苍的科学家,他们的“两头真”属于一种值得同情的天真,因而他们的飞翔洁白而忧伤,就像一行受伤的天鹅。而其他在两极间翻飞的都是些什么鸟,就不好说了。有拿“主义”当食堂或粥棚的,有见右边梯子人满为患于是改登左边的,总之,不一而足。】

松民此书(郭松民著《电影的战术》)将要付梓,让我在前面写几句话,感谢他的信任。近来躺在医院病床上,生活基本上就成了对着天花板浮想联翩,于是就想到了和松民的“关系史”。可我竟然想不起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好像没什么具体的因由。虽无小的因由,却有大的因缘。喜欢文史的朋友,好以“道友”相称。我跟松民走在同一条道上,低头不见抬头见,所以自自然然就认识了,不知不觉就成朋友了。

虽在同一条道上,松民毕竟年轻腿健,在一些重要社会历史问题的认识上都走在我的前面。我有时会想象自己在松民他们的心目中一定是副迟迟艾艾、啰里啰嗦的落伍相。看来松民还不是这么看。也许他的看法跟我一样:同时代的两个人,只要都有朴素的正义感,都有正常的思考力,年龄上——即经历上——又没悬隔到一个青春期一个更年期,那么他们是会越走越近的。

松民是个左翼思想者和评论者,有同情弱者的左翼情感,有“阶级分析”的左翼视角。站这么个位置,取这么个角度,世界上的不少问题及其症结能看得明白。我常感叹他眼光如刀光,幸乎自己不在其刀起刃进的路线上。不过天下事很辩证,有你眼光独到之处,也就有你视物的盲区。左翼思想的最大盲区是左翼自身的弊端,包括上辈子的和这辈子的。松民是思想者而非传教士,我们私下有不少交流,知道他能够不以情感代替事实,对己方的弊端是有所反省的。他最服膺的毛泽东,就是国家社会主义体制的最大反省者——同时也是最大维护者。反省是一个把事实从感情剥离的过程,疼痛不会小于揭皮撕肉;反省还是一个复杂而有机的整合过程,可不像帽子说换就换。这其中的痛楚艰难,我想细心的读者,是能够在松民的一些议论中体会到的。松民不是逢场作戏的人,在巨变中国的文化江湖中,他保持了难得的书生本色。

松民曾经是位战斗机驾驶员,有回跟他一起坐飞机颇觉安全系数倍增——甚至盼望飞行员临时出情况、好让身边小郭挺身而出的杂念都起了。我一直觉得他不驾着银燕在上帝跟前转悠,却拿着笔成天跟王佳芝、金陵十三钗之流周旋,简直比当年教授下放农村起猪圈还过分。不过,与其为松民的云转泥而惋惜,倒不如为文化评论多一射雕英雄而快慰。松民作为思想者谈电影谈电视谈建筑谈流行,依然有一种飞行员的高高在上和历历在目。例如他对“范跑跑”——现象——的追打,跟“俯冲扫射”似的,真令人神旺。松民飞到文化上空来,基本上是搞空袭,有时也进行空投。他的空袭命中率高、杀伤力大,这点毋庸置疑。倒是对他的空投,我有一些保留。例如前一向引起争论的学生拜师叩头仪式,我看了本书中他的文章,感觉有些言不由衷,王顾左右而言他了。我理解松民对同道援之以手的情义。但天下事自有公论,松民保持沉默可矣。序言本来不该装进这类“微词”,但该提醒而不提醒,算什么“道友”?

有一阵,松民常给我发短信,感叹时光易逝,水流花谢。有一夜,我们坐在一个半山坡上的亭子里谈诗,他说最喜欢宋人的“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那种清婉如歌、恍惚如梦的意境也是我的深爱。松民柔软的文人心性,跟他开歼击机的军旅出身、舌剑唇枪的公众形象反差不小。不过,这也没什么好诧异的,中国一代代读书人的人格,多是侠骨与柔肠的统一。

纪苏于2013年7月6日

郭松民新书《电影的战术》即将于2013年10月由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出版

责任编辑:梁哲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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