亟需政府干预的中国农村衰变

来源:观察者网

2014-12-04 17:55

张化桥

张化桥作者

永雄资产管理副董事长

【本文原载于《纽约时报》,该报一向关心中国,这次直指较少触及的农村问题。虽然作者对近几十年中国农村变化,以及城乡差距成因的论述颇为粗糙,但确实指出了部分农村地区不容乐观的现状。作者指出,“国退”造成了危险的权力真空,政府和公众必须从阴影中走出,并优先考虑重建农村生活的事务。】

去年年底,我回到中国农村的儿时家乡,发现我的哥哥出门前要在自己腰带上系把刀子,我问为什么,他说“现在没以前那么安全了。”

在经历了数十年的失败政策、被国家遗忘之后,这个我曾在此长大的平静、田园小村,就像中国很多其他农村乡镇一样,已经因传统社会规范的崩溃而崩溃了。和我年龄相仿的农村人,宁愿回归过去的老时光。

对于那些对国家近代史的记忆还停留在毛时代的中国人来说,怀旧可能有些不可思议。1949年共产主义革命之后,这些政策带来了经济灾难、饥荒和大规模死亡。但1970年代中期——大饥荒之后、文革晚期——长大成人的我们这一代人,没有经历过最困难的时期。我的长辈则宁愿不谈过去的不好,这是中国人的典型性格。

我的童年适逢中国一个独特的时刻:我们仍过着传统的乡村生活,已经把毛的政策抛在一边,但又尚未陷入资本主义的疯狂之中。那时,家庭观念很强、犯罪很少、乡间风景很原始。我们不介意过穷日子——七十年代初,我上小学三、四年级时,整个学校甚至连本教科书都没有。我们生活的社区和平宁静、关系紧密。

但后来,中国传统的社会结构被割裂,其中农村的衰变最为明显,在这里,家庭分离、犯罪率攀升、环境能要了人的命。很多过了几十年国不扰民开心生活的人,现在却迫切想要政府干预自己的生活了。国家必须做些事情,重建衰落的乡村生活。

1970年代末开始,人民公社分裂成家庭耕地,这促进了农村的生产力和农村居民的自由。农民忽然有权决定种什么庄稼、怎么种,以及如何卖掉自己的收成和其他东西了。很多人决定离开土地,去东南沿海的新兴城市打工。然后,他们从外面的世界带回了收入和新颖的知识。很多人还带回了急需的技能,开办了自己的工厂。这一黄金时代也被誉为邓小平经济解放政策的胜利。

农村复兴时代到1990年代中晚期就结束了。受央行印钞驱动,银行信贷不计后果的增长令通胀率持续多年维持在两位数高位,农村居民的收入迅速缩水,城乡差距扩大。城市居民平均月收入从二十年前的几百元跃升到今天的约4000元(合650美元),而农村居民的收入则远远落后。

更重要的是,随着住房私有化政策的推行,城市房价成倍飙涨,很多地方涨了5到6倍,而与此相比,农村房屋则升值有限。太多农民错过了中国的房地产热潮,这也成为城乡财富差距巨大的原因之一。

地方政府也没发挥什么积极作用。随着越来越多农民涌向沿海城市的工厂,地方政府开始层层腐化和被忽略。最终,工厂在农村附近的乡镇出现,湖水被抽干,河流和空气被污染。在此过程中,农民付出了太高的代价。专家估计,中国有约450个癌症村镇,那里的癌症发生率远高于平均水平。而我所在的村子里,则有人四五十岁就死于不明疾病。

我的家乡湖北荆门农村的状态在整个中国很普遍。这里,道路不再好走,十多年没有维修过了;社区建筑被推倒,上次回家的时候,就只看到了遍地尘土和瓦砾。

农村家庭深受其苦。2011年的有关报道指出,农村地区自杀率是城市的三倍。我的叔叔就被他长大成人的孩子赶出了家门,生活在临时搭建的窝棚里,四年前上吊自杀了。他也一直没有从再往前两年、妻子去世的痛苦中走出。

在农村,父母双双外出打工、孩子留守家中的现象非常普遍。约6000万儿童正过着这样的生活。他们大部分由祖父母带大,有超过3%的儿童——数百万人——只能自己照顾自己。留守儿童常常不得不面对孤独(很多都没有兄弟姐妹)和无助。有报道说,留守儿童遭遇性虐待的比率正在上升。

与此同时,农村的辍学儿童越来越多。一项研究指出,农村地区至少有2000万学龄儿童没有上学,或者说辍学率达十分之一。我在1970年代就读的小学十年前就因学生人数减少而解散了。结果是,剩下的学龄儿童必须每天走8公里的泥路去其他小学上学。

还有很多男人进城打工、妻子和孩子留守农村的情况,一家人团聚的日子一年中只有几天。距离、情绪和经济压力令家庭分崩离析。

Learning Weekly指出,中国农村地区的离婚率在1979年到2009年之间翻了四倍。新加坡《联合早报》及中国政府大量出版物则报道,中国农村很多地区已陷入无政府状态,犯罪率攀升,选举舞弊。

北京过去几十年来下放权力的努力对这种社会衰败起了重要作用。村一级领导干部的选举常常是暗箱操作,腐败猖獗。“国退”造成了危险的权力真空,不少村民只能自生自灭。农村很多人甚至开始谈论起黑帮幕后操纵权力的话题。

罕见于共产主义时代的犯罪事件正在增加。外界很难获悉有关犯罪的数据——警方也不公布这些数据。在农村地区,只有最极端的犯罪才能得到报道,另外有些可怕的案件则被忽略。几年前,我有个表亲在一起婚外恋事件中差点儿被另一名村民及其亲戚打死,我的亲戚报案了,但警方从未跟进这个案件。

过去,村镇官员拥有权力和资源调停争端,包括家庭暴力。警察会到最偏远的村落巡逻。而如今的警察似乎只会待在城市,村领导不掌握干涉社会问题的资源,大约10年前“农业税”的取消增加了地方政府的财政压力。

随着政府继续执迷于经济增长率,不平等和环境破坏——尤其在农村地区——悄悄成为了更大的挑战。无论自由主义人士如何评价这种不尽人意的后果,中国农村很多人,尤其是像我亲戚和我同村村民一样贫穷的农民,都希望政府能更多干预农村事务。很多地区都有农民结群上访,要求政府干预土地纠纷、污染和选举舞弊。

中国农村地区的苦难是深重的,也是可以解决的。政府和公众必须从阴影中走出,并优先考虑重建农村生活的事务。国家拥有财政资源和能力做事,现在需要的,只是意愿。(本文11月28日原载于美国《纽约时报》,标题为“The Disintegration of Rural China”,王璐菲/译)

责任编辑:王璐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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