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希光伊朗日记三| 中国人来了,美国人也来了

来源:观察者网

2015-07-11 09:05

李希光

李希光作者

清华大学国际传播研究中心主任

【继“大篷车课堂”之后,今年4月底5月初,有“行路学者”之称的李希光教授再次踏上中东地区,穿行在伊朗的大街小巷,开启另一段文化之旅。在外人眼里,今天的伊朗仍旧饱受战争、恐怖袭击以及大国制裁的折磨,然而在李希光教授眼里,这是一片充满了浓郁波斯古国气息的生活之地,人们在这里经商、吃饭、聚会、欢乐、忧愁、落泪,过着食色生香的普通生活,就让我们跟随李教授的脚步,走进这个遥远的波斯古国,感受不一样的风土人情。本文为作者独家授权观察者网连载,特此感谢。】

2015年5月5日

“秦”,一群女校的学生在伊斯法罕街边长凳上休息,见我走过来,她们冲我兴奋地用波斯语“中国”打招呼。我友好地举起手机给她们拍照,她们呼啦一下,拥挤在我两边要跟我合影。

伊朗人大多数一个字的英语都不会说,但多数人见到中国人就用波斯语“秦”喊你。很多人还会用中文“中国”、“中国人”、“你好”跟你打招呼。你去问路或求帮助,虽然他们听不懂你讲的一句话,但他们总是很有耐性地微笑地听着,愿意通过手势或肢体语言同你交流。伊朗人总是落落大方地冲你喊“秦”(中国)。尤其是年轻漂亮的波斯女子很自然地主动冲你微笑,而且眼睛还紧紧地盯着你看。

“伊朗好吗?”“你喜欢伊朗吗?”“你对伊朗是什么印象?”在伊朗这个星期里,这是别人最常问我的话。没想到两个留居美国15年的伊朗人也会问我同样的问题。这种问话反映的是伊朗的民族自尊心,同时也是伊朗人对西方媒体妖魔化伊朗国家、妖魔化伊朗宗教和妖魔化伊朗人民的不满和担忧。伊朗人渴望国际社会了解他们的生活和国家方方面面的真相。美国政府禁止美国公民来伊朗旅行,但欧洲大国德国为了自身复兴,不顾美国的态度,每天有大批德国旅行团来伊朗,德国汉莎航空还跟伊朗马汉航空共享代码。日本和韩国这些美国的小兄弟国家或许出于商业利益,或许出于个人的兴趣,也悄悄地来伊朗旅行。

我在伊朗走马观花看了一个星期,只有肤浅的表面印象:伊朗人为自己高贵的文化和历史而骄傲。伊朗人待人有教养,懂礼貌,尊重妇女和老人。无论走到哪里,伊朗人总是主动跟我们打招呼,热情地帮助我们,连出租车司机都是文质彬彬的。根据伊斯兰教法和我们在媒体上看到的新闻报道,伊朗女子在没有自己丈夫或直系亲属的陪同下,不可出现在公共场合,否则要遭棒打。伊朗女子不经过丈夫或父亲的同意是严禁外出旅行的。但无论是白天在巴扎里、大街上散步,还是夜幕下在扎延河畔溜达,或是霓虹灯下逛购物夜市,我发现伊朗年轻女性更为解放,她们喜欢呼吸自由和新鲜的空气。昨天在伊斯法罕的王宫里餐馆,几个伊朗大一女大学生围着孙博士,充满了好奇心问这问那,这几个女孩主动留电话号码给孙博士,孙博士相约晚上请她们出去吃饭,这些伊朗姑娘竟然兴奋地答应了。但是到了晚上,姑娘们来电话说,校长不同意她们晚上外出跟陌生人吃饭。

中午,我们来到伊斯法罕机场赶回德黑兰的飞机。这个机场没有英语广播,机场公告牌只有波斯语。我们一听到广播,就去排队。等排到跟前,机场工作人员嘟哝了一大串波斯文,我也不知道他在说啥,好像是说这不是我们的航班。我们又回到候机大厅找个凳子坐下等候。孙博士坐在一个20来岁的伊斯法罕大学微生物系女生对面,这个姑娘会讲英文。孙博士询问她飞机起飞时间,姑娘主动坐到孙博士身旁,跟他聊天。这时一个身披黑袍的伊朗妇女走到姑娘身旁,用波斯语跟她说了几句话。姑娘很不好意思地对孙博士说,“很抱歉,根据我们国家的规矩,我不能挨着你坐。”

终于轮到我们验票和安检了。伊斯法罕机场安检设备简陋,不仅男女分开检查,关键是安检人员没有手持检测仪,他们赤手在乘客身上仔细搜摸,连男人胯下的私处也不放过。

机票上没有座位号,登机后,乘客自己随便坐。一个身材高大的、长着波斯猫似的蓝眼珠的女子挨着我坐下,她也顾不得伊斯兰法了。

飞行半小时后,飞机翅膀左右大幅度摆动,飞机开始下降,在德黑兰机场落地。飞机还在滑行中,乘客们纷纷打开行李箱取行李。

晚上回到德黑兰自由酒店乘电梯,三个酒气熏天的中国年轻人走进电梯,大声地说着中文夹杂着英文。

坐在点着烛光的意大利餐厅,音响里播放上世纪六十年代的甲壳虫乐队的怀旧歌曲,透过餐厅四面玻璃墙,看到德黑兰的万家灯火。十几张桌子周围坐的是中国人、德国人、法国人和伊朗人。

中国一家银行驻德黑兰办事处代表说,由于美国的制裁,中国的国企目前不敢贸然投资伊朗大项目,只是在承建一些项目工程。但是,中国的民企毫不在乎美国的制裁,因为这些企业跟美国没有生意做,在美国也没有存款,这些民企在伊朗投资上亿美元的煤矿、钢铁厂等。

打开今天伊朗报纸,有条消息说,这个星期美国石油代表团将抵达德黑兰。

中国人大量涌入,德国人回来了,美国人也不再逃离德黑兰。新的大国博弈即将在伊朗展开。

2015年5月6日

早上4点半,外边还漆黑一团,起床,退房,去德黑兰机场。

德黑兰机场的土耳其航公公司柜台前一片混乱。大多数乘客是中年,甚至是老年女人,一个人推着五六个包裹。她们都长得胖胖的,搞不清是哪国妇女。也许是叙利亚,或是伊拉克人,因为那边的战乱需要往家里倒腾更多的物质。

在德黑兰机场候机厅意外地见到三个二十几岁的中国年轻女性,来自贵州遵义,其中一个高个长得还挺漂亮。她们在德黑兰转机飞往伊拉克北部城市阿尔比克。阿尔比克是伊拉克库尔德地区的首府。

“你们去库尔德干什么?”孙博士问。

“我们也不知道去那儿干什么,”漂亮的女子说,“我们听别人安排。”

机场广播在召唤去阿尔比克的旅客登机。三个第一次远离家门的女孩排着队,跟着一帮库尔德人登上了飞往一个陌生地方的航班。

“库尔德地区在文化习俗上与阿拉伯国家很不同,那个地方很开放,”孙博士跟我说。

“她们三个女孩子,去那么老远的边地干什么?她们能干什么?怎么生存?”

“中国人能吃苦,啥都能干,”小孙说,“瞧瞧我们沿着丝绸之路走过的那些国家,看到的中国人,正像一首老歌唱的,‘哪里有石油,哪里就是我的家;哪里有水电,哪里就是我的家;哪里有需要,哪里就是我的家’。”

早上十点,飞机抵达伊斯坦布尔。孙博士将乘晚上的小飞机飞往土耳其小城哈太,代表我参加中东问题国际会议。我们出机场打了辆出租车,把行李放到索菲亚大教堂附近的一家旅店里,然后直奔老城的索菲亚大教堂广场。刚走进索菲亚教堂广场,就被一个讲中国话的土耳其男子拦住,他说,“你好!中国人吗?”

“是的,北京来的。”

“我叫阿里。你叫啥?”

“我也姓李,叫老李。”

“我在这附近开了家地毯店,请你过去看看。”

又是一个名叫阿里的地毯商人。我想赶快甩掉他。“我要先看看索菲亚大教堂,”我说。

“去索菲亚大教堂跟我走,”阿里不依不饶地在前面领着我走。

前面出现一个高雅漂亮的大圆顶建筑。

“这是圣索菲亚大教堂吗?”我问阿里。

“这是澡堂子,是洗土耳其浴和做按摩的地方,”他说,“这是胡莱姆苏丹为纪念他美丽而贤惠的妻子修建的。”

“为什么要把澡堂子和按摩院修在教堂和清真寺旁边呢?难道哈里发也接受异性按摩?”我问。奥斯曼苏丹是最后一个穆斯林帝国,土耳其苏丹不仅拥有奥斯曼帝国,他还是穆斯林世界全体逊尼派的哈里发。奥斯曼苏丹是在1918年被英法帝国战败后解体的,其属下的伊拉克省和巴勒斯坦省成为英属殖民地,叙利亚成为法属殖民地。

“自古以来,土耳其人在每个大清真寺旁都建有土耳其浴室,”阿里解释说,“土耳其浴的传统可追溯到我们祖先刚刚从蒙古高原迁移到安纳托利亚的时候。当我们祖先来到安纳托利亚时,他们带来了他们在内陆亚洲草原洗澡的传统,并结合穆斯林喜用水清洁身体的习惯,加上对古罗马和拜占庭洗浴传统的吸收,创造了世界著名的土耳其浴。”

“蒙古高原很冷呀,没听说那里的考古发掘出土过浴池,”我说。

走近奥斯曼帝国的澡堂门口,望着旁边的价目表,价格还是挺贵的,不是穷人可以随便进来享受的:1小时的洗浴按摩170土耳其里拉(约合人民币400元)。

但是阿里继续介绍说,“我们土耳其浴室不仅是清洁皮肤的地方,更是社会各方面人士,不分男女老幼,不分贫富,不分社会地位高低,不分城里人还是乡下人,人与人之间平等交流的地方,更是放松身心、享受自由的好去处。”

介绍完毕,阿里说,“老李,您能否到我的地毯小店看一眼?你不用买东西,就看一眼。”

“抱歉,我没钱买地毯,”我干脆说。阿里没有再继续纠缠我。

澡堂子的对面是著名的索菲亚大教堂。索菲亚大教堂建于公元325年,是君士坦丁大帝为供奉智慧之神索非亚修建的。公元537年重建后,它作为基督教的宫廷教堂,整整持续了9个世纪。公元1453年6月,奥斯曼苏丹穆罕默德攻入君士坦丁堡后,没有破坏教堂,而是将索菲亚大教堂改为清真寺,教堂内的东罗马壁画全部用灰浆遮盖住。苏丹在教堂周围修建了4个高高的尖塔,以示这里是穆斯林的天下。今天经过复原,东罗马时代的镀金的圣母玛利亚抱着耶稣的塑像高高耸立在清真寺的中央顶端的墙上,基督圣像的两边分别是阿拉伯文的书法:“阿拉”和“穆罕默德”。

教堂外边的高音喇叭传来教长的召唤,他在召唤信徒们去蓝色清真寺礼拜。穆斯林每天要祷告5次,祷告期间,蓝色清真寺不对外开放。

土耳其索菲亚大教堂

从清真寺出来拦了辆出租车。

“去博斯普鲁斯海峡大桥多少钱?”

“70里拉。”

车驶在海滨公路上不到两公里,交通堵塞得水泄不通。“伊斯坦布尔有2000万人口,600万辆汽车,交通天天这样拥挤,”司机说。一个小时过去了,车挪动了不到一公里,已经晚上八点了。

“我没时间去看大桥了,我要赶紧回酒店取上行李去机场赶飞机,”我说。

“给你多少钱?”几分钟后回到酒店门口,我问司机。

“100里拉。”

“去大桥你才要70里拉,”我争辩说,“我这才跟你走了不到3公里,你凭什么要我100里拉。”

“那我不管,我只按时间要钱,一个小时就是100里拉。”

我取上行李,又打了辆车去机场。望着渐渐远去的索菲亚大教堂周边那四个唯有清真寺才有的高大尖塔,猜想奥斯曼苏丹没有像早期穆斯林在阿富汗和新疆毁坏佛像和佛教寺庙那样毁灭索菲亚大教堂,是因为伊斯兰教和基督教信奉的一神教是同宗同源。东方主义在一些中国人看来,跟西方主义是异曲同工。从其推行的一神教和普世价值看,东方主义和西方主义是一回事,都是容不得他者的一元世界,跟中华的多元文化相距太远。

公元5世纪,东罗马帝国的君士坦丁堡主教被荣称为“普世牧首”,其任务是在全世界推广基督教的普世价值。当今西方政治信仰的推广者无论在形式上和本质上同样是在一神教普世牧首的旗帜下,将其发明的新的普世价值当成一神教在全世界推广,容不得多元价值、多元文化和多元政治制度并存。当前的中东乱局正是源于这个地区的“普世价值”信众内部的相互残杀。无论是源于中东三大宗教的一神论,还是当今西方政治上的“普世价值论”,无论是基地组织的圣战,还是伊斯兰国的哈里发世界,都认为自己的宗教和政治上的信仰教条是普世价值,违反者或不遵从者被视为异教徒,或者在肉体上斩首,或者在思想上和行动上被视为他者和另类,在人格上灭杀,在媒体上将其妖魔化。中华文化的核心是儒道释三种文化并存,宗教上是多神论、政治上是多元论,不存在宗教上的一神论,也不存在政治价值上的一神论。中国文化从本源上看,是源于中东的西方文化的“另类”。

午夜时分,坐上土耳其航空公司飞往北京的飞机时,已经疲惫不堪。我半睁着眼睛望着前面椅背后小屏幕播放的当日文本新闻:沙特领导的阿拉伯联军猛烈空袭胡塞武装,同时胡塞武装在继续攻打敌对武装阵地。土耳其媒体只报道也门平民被胡塞武装炸死,不报道大量也门平民被沙特阿拉伯联军炸死的新闻。土耳其媒体跟中国媒体一样,几乎完全站在美国和沙特立场上,如《也门胡塞武装炮击沙特》、《美国沙特称也门停火取决于胡塞武装接受》、《也门一难民营遭胡塞武装袭击,120人死亡,绝大多数为平民》等。但在伊朗媒体看到的画面是逊尼军空袭造成平民伤亡的视频和图片,也门城市居民如在地狱中煎熬,成千上万的平民被沙特空袭炸死炸伤,也门前总统哈迪残余势力越来越不得人心,沙特在国际上陷入孤立。

当前的也门冲突究竟是一场什么性质的战争?宗教战争?争取民主自由的战争?还是代理人战争?

也门居民什叶派略多一些,沙特为了维护逊尼派和其自身在也门的利益,发动了这场“逊尼军东征之战”。沙特组织的“逊尼军”本来要包括十个伊斯兰逊尼派国家的军队,其中有沙特、阿联酋、苏丹、摩洛哥、约旦、科威特、巴林、卡塔尔、埃及和巴基斯坦。巴基斯坦总理谢里夫想派兵加入“逊尼军”,但遭到本国国会和国内舆论的反对,批评谢里夫出兵是因为他和巴基斯坦的权贵们想讨好沙特,完全不顾本国的核心利益。巴基斯坦憎恨权贵家族在海湾国家大量置业。土耳其是逊尼派大国,在感情上站在沙特一边,但是作为突厥人的国家,不愿意参合阿拉伯人与波斯人的教派代理人战争,况且,土耳其跟伊朗关系近年来发展的很好。什叶派占人口多数的伊拉克更不会加入“逊尼军”了。也许,美国支持沙特的“逊尼军”是为了在伊朗核谈判的最后时刻,在与伊朗的谈判砝码上再加上一块大石头。

这场冲突更像是大国的代理人战争。从地缘政治上看,北也门都城萨那是海上丝绸之路枢纽,商贾云集,曾先后受阿拉伯波斯和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统治。南也门都城亚丁扼守红海通向印度洋的门户,素有欧、亚、非三洲海上交通要冲,曾是古代海上丝绸之路香料贸易的集散地,贸易曾盛极一时,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亚丁港曾为世界第二大港。观察者网日前刊登的阿拉斯塔尔·克鲁克的文章称,伊朗、土耳其和巴基斯坦为冷战时期的美国防御苏联的“北线国家”。这三个国家沿着苏联中亚国家的南部边境延展,被西方视为抵御苏联南下中东的屏障。而这一美苏在冷战时期较量的大屏障在今天成为了中国复兴古丝绸之路的经济带核心国家。当沙特发起“伟大的逊尼派动议”时,伊朗、土耳其、巴基斯坦、阿富汗和中亚各国都在重新把目光瞄向丝绸之路东方的起点——秦(伊朗、土耳其等丝路国家对中国的称呼),希望再次成为中国商人走向世界的大巴扎和大车店,以及伊朗商品走向中国的驿道。

遗憾的是,这次伊朗之行没有去成我的梦想之都——设拉子。那里有2500年前居鲁士建立的波斯帝国,有大流士建立的波斯帝国阿契美尼德王朝的首都波斯波利斯。波比波利斯后遭马其顿亚历山大大帝破坏,但其希腊化风格的石刻建筑保存良好。不过由于美国对伊朗不人道的制裁,信用卡无法在伊朗使用,外国人只能带现金旅行。

离开德黑兰登机时,我的钱包里只剩下了121美元。

61年前,名叫欧米德瓦的伊朗俩兄弟携带90美元从德黑兰出发,环游了世界。他俩沿着古丝绸之路经阿富汗,西巴基斯坦、北印度、西藏、东巴基斯坦、越南、香港、日本、阿拉斯加……,走了99个国家和地区。我在巴列维王宫博物馆里看到兄弟俩沿途拍摄的照片,其中包括他们在阿富汗拍摄的巴米扬大佛、在西藏海拔5180米的雪山垭口拍摄的搬运工靠肩扛手拉,把新中国政府送给达赖喇嘛的汽车拆成零件送进西藏,那是历史上第一辆进入雪域西藏的汽车。

“一带一路”会不会复兴欧米德瓦兄弟俩在丝绸古道上那种各个国家、各个文明、各种教派间可以自由旅行和自由买卖的秩序与格局?我和世界上很多朋友都在期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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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小婷
伊朗 制裁伊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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