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们都是穆斯林?”——在每一起爆炸案之后

来源:观察者网

2013-04-23 01:29

刘伯松

刘伯松作者

加拿大《七天》周报言论版主编

当美国波士顿马拉松双弹爆炸后,人们想在一片血肉横飞的恐怖景象中找寻答案或教训,是谁干的?为了什么?

人人皆知,暴力是不能接受的,仇恨更无助于建立人际关系。但爆炸毕竟发生了,我们仍以暴制暴、以仇对仇?

9•11后,“恐怖”(terror)或“恐怖主义”(terrorism)一词有了新的一种固定含义,少用为妙,尤其是出自政要之口。所以,爆炸后当天,当美国总统奥巴马讲话时,没用这两词是明智的,却引起不少美国人不高兴——按照9•11前的意义,这种行为当然构成“恐怖行为”(act of terror)。后来,奥巴马终于用了这词,但他提醒全国人民,在没有获得确实证据前,千万别要胡猜是谁干的。他知道,9•11后,这两词的含义已转向唯一的一个目标——穆斯林和阿拉伯人。

波士顿双弹爆炸后,在毫无证据前,美国的穆斯林组织很快就表示他们对爆炸案的愤怒、谴责肇事者,并呼吁他们迅速归案。比如,伊斯兰协会波士顿文化中心除了祈祷、哀悼和慰问外,愿意提供现场志愿者;美国穆斯林协会(MAS)动员献血;北美伊斯兰协会(ISNA)举行为受害者守夜祈祷和北美伊斯兰圈(ICNA)呼吁所有美国人,帮助警方迅速将肇事者绳之于法。

穆斯林组织这样做,因为这已成为了一种常规:每次恐怖袭击后,美国穆斯林组织总是这么一套:谴责、谴责、谴责,即使肇事者还没有证明是穆斯林或阿拉伯人。因为9•11后,在西方世界,穆斯林和阿拉伯人已经被默认为所有恐怖行为的替罪羊,因此他们认为有“先发制人”的必要,以此淡化被指责的可能性。

但根据美国CBS新闻报道,基地组织也在“挣扎”寻找他们到底是谁。CBS高级记者John Miller说:“他们说,‘我们想这是我们的。我们也希望这是我们的’。”

《新闻周刊》驻阿富汗和巴基斯坦记者Sami Yousafzai和Ron Moreau在Daily Beast4月17日一篇报道中也指出,塔利班说这不是他们干的。

在今天的西方,作为一个穆斯林的确不易,任何恐怖事件,人人都指向他们。因此,波士顿马拉松双弹爆炸后,“希望不是穆斯林干的”,恐怕是穆斯林或阿拉伯人的第一个反应。其实,在西方作为少数族裔的我们应该也有同感的。中国一旦发生什么“坏事”,在我们在街上走时,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住似的,让我们深感不安。你可想象,留胡子或戴头巾的穆斯林了。

也许下列几个实例可以帮助我们理解,为什么北美伊斯兰机构那么迅速站出来谴责这些恐怖行为。

——4月17日,CNN John King报告说,根据可靠消息,视频中是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接着Wolf Blitzer不理他不想用“阿拉伯人”或“穆斯林”的暗示,反问他有没有听到视频中人的口音。难道Blitzer那么无知,真的不知道监控摄影机不能录音的吗?

——《洛杉矶时报》(2013-04-17)一篇评论就以“波士顿的爆炸,穆斯林屏息等待”为题。作者Robin Abcarian描述一位穆斯林医生在医院的感受,结束时谈及她在网上张贴爆炸后一些穆斯林深感恐惧的帖子,下列是两个典型的回应:

“你这个愚蠢的白痴。停止对大规模谋杀的回教徒和他们的圣战意识形态——伊斯兰教——叩头。”

“你为什么不闭嘴。呸呸,这些人必须滚出美国。也许你应该也加入他们的行列。”

——洛杉矶自由职业作家和制片家Tasbeeh Herwees在Truthdig网页写道:“……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在袭击后的第一个念头是‘我希望他们不是穆斯林’。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没有机会与全国人民一起哀悼和忧伤。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觉得有必要谴责这些疯子的罪行。

“这也就是为什么周一爆炸事件后,我不想出门。我感到我的头巾像是我背上的靶子。我的棕黑肤色看似有罪的。系统性种族主义让你窒息。它就是这样使你沉默。种族主义最忠诚的帮凶就是集体罪责和惩罚。”

——在BBC World看到一个频段,住在波士顿的穆斯林描述他们对马拉松爆炸事件的感受。东北大学伊斯兰协会的一位女学生说,她希望肇事者不是穆斯林,因为这是大家对穆斯林的“典型看法”。

另一位学生说,他们想去帮助受害者,但因为他们的宗教或外观,又担心他们将被视为犯罪嫌疑人。

——《波士顿邮报》(2013-04-19)报道,周三早晨,戴着头巾的26岁Heba Abolaban医生与朋友推着女儿一起去幼儿游戏班时,突遭人重打肩膀和尖叫咒骂,她和朋友,一面推着婴儿车,一面泪流满面。

为什么没有人说:今天我们都是穆斯林呢?下面是一个住在波士顿的穆斯林的心声。

周一我哭了,也提心吊胆
——一个穆斯林波士顿居民的心声

刘伯松译

“海德尔,上床前,剃剃你的胡子。”周一晚上,我这样对丈夫说。他从电脑前椅子抬头望望我,乖乖地笑着说:“好的。”两三个小时后,夜深人静,他在我身旁熟睡——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睡着——我则在颤抖着。冷汗从我的额头流下,与眼角的温泪汇合,消失在枕头上,湿成一个大圆圈。这是我的第二个爱国者日波士顿马拉松赛,我丈夫的第三个。我记得整整花了一个晚上回答来自家乡巴基斯坦的电话,总是说,“Allah nay bachaya”(真主拯救我们)。但他有吗?

周一早些时候,我、海德尔和另外三个朋友一起坐在Prudential中心美食广场小桌子周围,我们听到,并感觉到,一声巨响。假如我们是在自己的家乡巴基斯坦卡拉奇某个地方坐在一起,我们会在心中默默祈祷,并继续吃我们的东西,希望吃完后,道路会重新开放,生活会重新恢复。这就是我们对类似炸弹的声音和实际伤害人命的爆炸仅有的经验。

但在波士顿的心脏地带,又是一个喜庆的日子,有人在开玩笑地说,它只能是哥斯拉(Godzilla),或一些其他巨型蜥蜴的出现。不过,在20秒内,一大群人蜂拥而入,把我们挤到可俯瞰博爱斯顿街的露台——与那里刚发生第二次爆炸,仅仅一箭之遥。不久,恐慌的人群狂奔进来,又把我们推回美食广场。没吃完的食物和没说完的句子、被抛弃的婴儿小推车和被翻转的椅子——大型商场显得非常混乱和可怕。

正当我们冲出亨廷顿大道,无法把这可怕的景象从脑海中抹去那一刻,我的手机响了。巴基斯坦打来的电话。就在这时,几秒钟内,我们的生活,我们的身份,我真想不接它的。我们的未来——我丈夫的医学事业和我的新闻事业、我们计划的孩子、我们购买自己的家、终于过着的美国梦——在我脑海中回旋着。我从未这样害怕过的。但我不得不回答。原来是海德尔妹妹打来问候,她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说我们都安全后,便挂了。我们安全吗?

手机响个不停,都是来自巴基斯坦的。我的疑心越来越重。“说英文,如果他们听到,他们应该知道你在谈些什么,”我莫名其妙地这样说,即使我们对实际发生的事故信息不多。“不要说什么政治的东西,越短越好,”我说了一遍又一遍,同时祈祷这只是一辆车回火引爆或舞台倒塌。其他别的就意味着恐怖主义,我们都知道什么是恐怖主义和恐怖分子是指谁。因为除非有确实证明,恐怖分子都是穆斯林,一些人更认为,所有穆斯林都是恐怖分子。

美国和它庞大的穆斯林社区几乎10年后,才从可怕的9•11事件中恢复过来。我们不需要9•11前在美国住过的人才知道,这个变化更糟糕的,对美国人如此,对美国及世界各地的穆斯林社区也如此。

如今,我们有些人已离开,而留在家乡的人仍继续受苦。如果波士顿马拉松赛爆炸案的肇事者果真是穆斯林,我们要失去的东西将会更多。虽然我担心我们的生活、我们的事业、我们的家庭、我们的目标和梦想,还有美国各地穆斯林,为教育或谋生而挣扎,但我最担心的还是,我们现在称为家的这个地方和人民。无论肇事者是伊斯兰原教旨主义者或白人至上主义者,或图谋不轨之徒,他们并没有影响波士顿人冲去抢救的精神。

但我们希望这些把我们视如自己同胞的善良的人们,不会因为后来发现罪犯是“我们中间的人”,而后悔曾经善待过我们。不知海德尔是否仍能保持我喜欢的胡子,背着一个背包,很快再次带我乘着绿线前往科普利广场吃吃玩玩。我也不知道生活是否依然一样。(文章原名:“As a Bostonian and Muslim, I wept Monday - and worried”,2013-04-17)

责任编辑:小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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