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帕·诺里斯:暴乱不应该发生在民主的美国

来源:观察者网

2021-01-14 07:50

皮帕·诺里斯

皮帕·诺里斯作者

哈佛大学比较政治学讲师,著有《文化反弹:特朗普,英国退欧和威权民粹主义》

【文/皮帕·诺里斯 译/观察者网 由冠群】

选举是自由民主制度的核心。失败者主动离职,胜利者则合法接管权力。然而,全世界刚刚目睹了一幕令人震惊的景象:一群暴徒受唐纳德·特朗普总统关于竞选舞弊妄言的煽动,冲进美国国会,拒绝承认当选总统拜登胜选的合法性。暴徒们爬上脚手架,打破窗户,冲进了国会大厅。他们肩扛着随风舞动的南部邦联旗帜在雕像大厅漫步,在参议院挥舞武器,还把脚翘到众议院议长南希·佩洛西的办公桌上。一名女性中枪身亡。国会议员们手拿防毒面具躲到隐蔽位置。由于现任总统煽风点火引发骚乱,他们被迫中止了宪法规定的正式确认新总统胜选的程序。这是一次暴动。

在世界各地,因选举争议而引发的冲突并不罕见。据估计,全世界约有五分之一的选举属于有争议的选举,这意味着在这些选举中存在着对选举行为人、程序或结果合法性的重大质疑。此类争议在政治学家所称的“选举专制”政体中尤为常见,这种政体披着民主的外衣,却没有民主的规范和实践。它们经常发生在有长期内战史的动荡国家,如阿富汗和布隆迪。更糟糕的情况还有削弱政府合法性,损毁房产并杀害民众。在一个存在部族冲突的社会,如肯尼亚和尼日利亚,它们可以引发大规模暴力事件。

美国《外交事务》杂志刊载本文

但这样的事情不应该发生在西方,那里的民主规范已经奉行了几个世纪。在这些国家,人们可以向选举委员会、特别法庭和法院提起法律诉讼去解决选举争议问题。想想2000年布什诉戈尔案。有争议的选举不会以暴民暴动告终。但现在这种情况出现了。

在多年以前,警告会发生这种情况的文章就已开始流传。事实上,由记者和核心政治圈评论员所撰写的数以百计的内幕报道和汗牛充栋的政治畅销书都警告过特朗普政府将无法有效运作和践踏民主规范。比较政治学学者和当代史学者一直都在对美国乃至全球自由民主秩序崩溃发出紧急警告,这些警告都带有令人毛骨悚然的标题,比如“这会发生吗”,“民主是怎样死亡的”和“民主的黄昏”。

然而,人们总是很容易将最坏的情况视为危言耸听,以为这不过是杞人忧天的学者,想象力过剩的特朗普仇家,有偏见的自由主义评论员和心怀不满的前政府官员所炮制出来的。最令人担忧的情况可能出现在非洲或亚洲的发展中国家,或中等收入经济体,如匈牙利、菲律宾、波兰和委内瑞拉。但它们真的会发生在美国这样一个有着深厚民主根基和既定制度约束的国家吗?对许多人来说,这似乎是不可想象的。

那些未能预见到美国当前危机的人都没有足够重视特朗普所说的话。实际上,总统多年来一再对选民欺诈和竞选舞弊表达过不满。仅从选举夜至今,他就已经发了300多条推文,抱怨选举出现诚信问题。也许我们再也找不出比特朗普更直白的领导人了。但即便如此,他的言论往往还是仅被视为离奇的政治表演,不过是他喂养其基本盘支持者的养料,而不是什么可以按字面意思理解的东西。知情人士表示,这只是一场玩世不恭的游戏。所以当特朗普在1月6日动员他的支持者行动时(他在推特上发推文说“去那里,要狂野!”),国会山的警卫力量显然毫无防备。但更没有防备的是共和党领导人,他们没有认真地对待这些风险。

在国会大厦出现的混乱应主要归咎于总统。从他2015年6月16日宣布参选那天起,特朗普就发出了有意践踏自由民主准则的信号。2016年3月,在他成为共和党总统候选人之前,我就认定他是一位以民粹主义言论为烟幕,掩饰其独裁主义价值观的领导人。民粹主义是一套声称合法权力属于“人民”而不属于精英的话术,因此民粹主义者拒绝接受对立的权威性来源。根据这种观点,不听话的记者、崇尚科学的专家、官员和法官都是敌人。那么,特朗普散布一套令人不安的威权主义价值观也就不足为奇了。

像其他许多民粹主义领导人一样,包括匈牙利的维克多·奥班、印度的纳伦德拉·莫迪、菲律宾的罗德里戈·杜特尔特和委内瑞拉的尼古拉斯·马杜罗,特朗普也有一套“敌我斗争”的思维模式。在他看来,在保护“我们”免受“他们”的致命威胁时,几乎一切行为都是正当的。这就是暴徒应该受到赞扬而不是谴责的原因。特朗普在回应暴徒的视频中说:“我们爱你。你很特别。”

但陷入堕落的远不止这一人。在1992年至2020年间的8次大选中,共和党仅在一次(2004年)普选中赢得了大多数选票,随着其全国选情日趋黯淡,共和党进一步滑向了非自由主义。最近由“V党项目”和“全球党派调查”机构主持的两项独立跨国研究显示共和党已经变得非常极端。就其对自由民主原则的态度来看,现在它被认为是更接近于独裁的民粹主义政党,如西班牙的“Vox党”、荷兰的“自由党”和德国的“选择党”,而不像主流的保守党、“基督教民主党”和中间偏右的政党。相比之下,这些研究发现,民主党的立场与主流中间偏左的许多温和派政党相似。

最后,问题还在于共和党的基础。几十年来,美国公民文化的基础——对政府的信任、对政治制度的信心以及对民主的支持——都已受到削弱。“世界价值观调查”组织询问人们是否赞成不同类型的政治制度,在1995年,25%的美国人表示,拥有“一个不受议会和选举羁绊的强力领导人”是个好主意。此后,这一令人警觉的比例持续稳步上升,到了2017年,38%的美国人同意了这一看法。到了特朗普宣称拜登选举舞弊的时候,他不过是向一滩汽油扔了一根点燃的火柴而已。

在骚乱爆发前不久进行的一次民意调查中,投票给特朗普的选民中,有75%表示他不应该让步,88%认为选举舞弊的规模之大已到了足以改变选举结果的程度。在国会大厦遭袭后,另一项民意调查发现,45%的共和党人赞同这次袭击,只有27%的人认为这是对民主的威胁。共和党人更可能将参与者视为抗议者或爱国者,而民主党人则视他们为极端分子或国内恐怖分子。

其它政治观点对立严重的国家也存在选举出现争议的情况,这些国家的历程表明破坏信任比重建信任更容易。但美国至少可以尝试这样做。不久,民主党将控制众议院、参议院和白宫。一旦他们就位,他们应该重新努力通过《为人民法》(For the People Act),这是众议院在2019年批准的一套温和改革方案,内容包括减少选区改划的次数和扩大投票权,出台这一法案的目的是恢复人民对选举流程的信心。

同时,在共和党失掉白宫和参议院的控制权后,这次暴动所带来的冲击很可能会促使共和党人做出反应,他们会选择两党合作来解决美国的许多严重问题。但光指望共和党醒悟并不明智。至少在未来四年,应由拜登政府努力去做那些需要做的事情:恢复公民文化,重建人民对政府的信任,说服全国要团结不要分裂,要宽容不要仇恨,要正派不要腐败。

(观察者网由冠群译自美国《外交事务》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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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由冠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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