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帅:法国17万人上街:削福利,就下台?

来源:观察者网

2016-05-04 07:55

秦帅

秦帅作者

比利时布鲁塞尔自由大学政治学博士

在“五一”国际劳动节前夕,法国十七万学生和工人再次走上街头,抗议《劳工法》的改革方案。然局势突变,和平抗议迅速演化成为街头暴力,甚至愈演愈烈,从巴黎蔓延到了里昂、里尔、马赛等全国各地,截至4月30日,根据内务部统计,全国已有124人因与警方发生冲突而被捕。劳动节当天,巴黎更是催泪弹与石块齐飞,水炮共烟火一色,又上演了一出“暴力街区”。

巴黎有十人被捕(照片来源:EPA)

“爱的供养”

熟悉法国政治经济情况的人都知道,这个国家在劳工和社会保障方面最大的特点就是福利高。举一些例子:最低工资9.61欧元/时(2015年);生孩子可以养家,3个孩子每月900欧元,国家帮着养孩子到18岁;原工资2000欧元的工人干了两年,失业后可以领一年大约1000欧元的失业金(相当于失业者以前毛薪的57.4%至75%),然后再去干两年,再去失业……

针对本国人提供这样“爱的供养”尚且可以理解,然而外国人的福利也不错。再举个贴心的例子,在法国的中国留学生也能享受到的福利:租房补贴。在里尔,36平方米的房间带厨卫,小两口一个月租金580欧元,和邻国比利时差不多,但是每个人有200欧元房补,最后每人每月只用花费90欧元;在雷恩,20平米的小公寓也是带厨卫,一个月400欧元租金,房补200欧元,自己只需交200欧元的房租。

再参考一下物价,巴黎相当于中国的北上广,更是旅游城市,物价稍贵,一顿正餐不上酒大约18欧元,就是牛排、沙拉,带一个浇头,面包、黄油随便吃;在香榭丽舍大街买一个汉堡加一杯可乐大约9欧元,在其他普通城市里,价格会便宜大约30%,拿着学生卡吃汉堡套餐大约5欧元不到。至于房租,法国的二线城市能比巴黎便宜一半,加上前文提到的房补,就是赚得比北上广多,吃喝玩乐的价格比北上广还低。

巴黎与北京的部分食物价格对比。从上之下依次为正餐、快餐、1斤鸡胸、1升全脂牛奶、1打鸡蛋、1斤奶酪、1斤苹果、1斤西红柿、500毫升的国产啤酒、1瓶红酒、2升可乐、2人1天的面包。

照片来源:https://www.expatistan.com/cost-of-living/comparison/beijing/paris

法国发达的工业体系、雄厚的资本积累、完善的创新保护机制,激发了高劳动生产率,使得普通民众的生活在福利制度的保护下衣食无忧。但在这般 “爱的供养”下,法国人却延续了其一贯风格,继承了“光荣的革命传统”,又一次走上街头,组织参与大规模的抗议示威游行,甚至发展为街头暴乱。

从“黑夜站立”到喋血街头

本轮游行示威当然不是法国历史上的第一次,甚至不是本年度第一次。3月7日起,反对《劳工法》改革方案的群众就开始了抗议活动。至3月31日,法国全行业在七大工会的领导下,联合学生掀起了一场全国范围内的总罢工。也是从当天开始,民众聚集在巴黎的共和国广场,开始一次次通宵达旦的演讲和辩论,内容集中在代议制民主、资本主义、新闻自由、密室政治以及金融资本主义等议题,特别是在劳工权力议题方面,批判反思了整个法国的社会福利体系,被称为“黑夜站立”(Nuit Debout)。

就形式来说,“黑夜站立”是对话和协商民主的新型尝试,得到了诸多评论家和学者的好评;就内容上来讲,类似于“占领华尔街”运动,抗议活动的核心集中于资本主义的核心产权价值观,即狭义的财产权究竟能否继续适应现阶段的社会发展,能否继续成为创造财富的最基本手段。简单解释一下,如果将财富创造视为劳动利用技术并作用于资本,并将技术看作固化的资本积累,那么在此过程中,劳动和资本的关系和界限究竟应该处于什么位置?劳方和资方究竟谁的权力更大?

具体来说本次斗争的焦点集中在3600多页、重达2公斤的新《劳动法》上,特别是以下2个最吸引眼球的规定:取消每周35小时工作制并削减加班费;给予雇主更多的自由去解雇员工,包括取消“工龄两年以上的被解雇员工最少可享受6个月工资补贴”的规定。本次改革一改前一版本中诸如“下班后雇主向员工打电话、发邮件非法”和“自愿加班的员工非法”的风格,彻底右转。于是乎,热血的法国学生和工会一拍即合,从3月10日开始声势浩大的抗议活动,并在月底以“黑夜站立”的形式席卷全国。

但是和大多数的街头游行一样,组织者逐步失去和平抗议的耐心和对愤怒个体的控制能力,在一个年轻人失业率高达25%,整体劳动人口失业率高达10.3%的国家,暴力被轻易的释放了出来。举盾的防爆警察,冒烟的催泪瓦斯,喷射的高压水枪,燃烧着的汽车,投掷石块的蒙面人成为了“五一”国际劳动节最不和谐的画面。

作者注:大盾,短兵器,宛如“魔戒”中的人类步兵。照片来源:AFP

街头政治的动员只是政治全局中的一步棋

在近代政治发展的过程中,“代议制民主”成为几乎所有国家政治发展的不二选择,即普通民众选出代表成立议会,以选票的方式决定公共选择的偏好。在无法通过正常渠道表达需求的情况下,人们就会走上街头游行、示威、抗议。

无论在哪个国家,“合法”的游行、示威、抗议都不会被制止,但鉴于街头政治运动的特点,“合法”的界限一般被划在“非暴力”的“公序良俗”上,即不损害他人的利益,但绝大多数的抗议性游行示威活动往往会演化为暴力行为。

以法国为例,我们来看看街头政治一些简单的特点。当年轻人因为失业,因为贫富差距,因为愤怒而走上巴黎、里尔、南特、马赛的街头,以情绪代替理性,终究还是将和平示威转化成为街头暴乱,而法国的政客们躲在幕后,静静地观察事态发展,从中获取利益。

首先,情绪化往往是街头政治动员的基础。组织者利用情绪化的个体,将个体情绪通过街头政治释放,同时利用群体效应反作用于他人,“情绪的螺旋”轻易将每一个独立的个体凝结成为集体,形成与传统秩序的有效对抗。

其次,年轻化往往是街头政治动员的载体。大量失业的、对社会不公充满愤怒的年轻人一旦得以有效组织,无论是在精力和体力方面,还是在理性判断方面,都会成为街头政治家们实现野心的有效工具,因此,年轻人总是成为街头政治动员的主要对象。

接着,暴力化往往会成为街头政治重要的转折点。如果说之前还是一群充满正义感、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在释放荷尔蒙,同时还能为社会进步做点贡献的话,街头运动暴力化则是“激进累加”的结果,加上大量“理性投机者”的加入,街头政治的性质迅速变化。

最后,由于街头政治往往是议会政治等其他政治形式的重要组织部分,因此,国家机器或者是其他政治力量会迅速作出反应。除了必要的社会治安维护外,或镇压,或中止,或放任其成为革命,推翻法兰西第五共和国。

因此必须考虑一个非常重要的大背景,就是法国政坛的态度与变化。

今年二月,奥郎格政府刚刚经历改组,瓦尔斯再任总理,时隔一月就携改革方案“勇闯议会”,却遭遇狙击。目前,改革方案一字不改就通过似乎可能性不大,给核心条款预留缓冲,再从国会通过的可能性较大。当然,如果不做任何改变、强行通过,如另一位强行通过法律议案的前总理德维尔潘一样,瓦尔斯政治生命结束;如果不做任何改变,瓦尔斯会代总统“背锅”,直接辞职,也会结束其总理任期。

尴尬的瓦尔斯(资料图)

不管怎讲,总理都处于一个尴尬的位置,但幸好这不是“府院之争”的结果,而是法国的执政党社会党针对现阶段法国公共政策的强力反弹。一个左翼政府和工会、学生关系破裂,“迫使”其政治盟友走上街头,不用想都知道总统和党魁需要承担多大的压力:一方面,这有悖于左翼民主社会主义政治家的政治理念;另一方面,在去年年底被称为“总统选举提前测试”的法国地方选举中,右翼的共和党大获全胜成为第一大党,同时极右翼的国民阵线也一举成为第三大党,执政党若不做出妥协,极可能丧失执政地位。既然右倾明显,与其让对手在2017年击败自己后再大行其道地搞社会改革,不如“顶风作案”,自我革命,赌全党之执政基础,押上一位总理的政治生命,笃定反对党不会公开支持抗议,一举通过资方优势的新《劳动法》。

于是,一个像极巴西总统卢塞夫的法国总理出现了:只要削福利就会下台。在社会福利的“荆轮效应”中,街头政治终究扮演了一个尴尬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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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陈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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