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给亚裔进常春藤设置“天花板”?
来源:观察者网
2014-02-06 07:42
【译者刘学伟按】一年多前,具有政治活动家、商人、独立学者等多重身份的美国人Ron Unz,发表了一篇仅正文就长达30页的文章《美国唯才是举的神话》,在大洋彼岸引发激烈争论,各方对其褒贬不一。Unz采用巧妙的方法开展研究,获得的数据虽不精确,但反映了大体的趋势,让我们认识到事态之重大。
普林斯顿大学学者Russell Nieli撰写本文,介绍、评述了Unz的大作。简单地说,Unz的文章主旨如下:第一,处于18-21岁高教适龄段的亚裔学子,近年来在学力上异军突起;第二,同年龄段的犹太人曾在学力上长期保持压倒性优势,但他们的这一学术地位已在近10年内崩溃;第三,8所常春藤高校不公正地限制了亚裔和非犹太裔白人的入学率,同时不公正地维持了犹太裔的高入学率;第四,这与当年犹太人受到的歧视相类似,但也有两个重要区别。以下为Nieli文章的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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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12月,Ron Unz在《美国保守派》网络杂志上发表封面文章——《美国唯才是举的神话》(The Myth of American Meritocracy)。在流行杂志、专栏网页和互联网博客上很难见到如此水平非凡的文章。该文涉及美国最精锐的大学,尤其是八大常春藤联盟院校的招生政策,揭发了许多毫不“唯才是举”的做法。Unz的文章当然引起了广泛的关注和评论。因为它为许多老争论开辟了新天地,同时又沿着这条路制造了一些新话题。
Unz的文章有30多页,还有15张图表,5页密密麻麻的尾注和8份在线附录。它实际上是对常春藤院校的欺诈和不诚实(特别是对亚洲人,犹太人和非犹太裔白人的招生猫腻)的一份强大的、充满数据的起诉书。即使那些长期关注校园的读者,也会发现Unz文件揭露的情况比他们以前认为的要糟糕得多。Unz的研究结论可以用以下两个标题来概括:“亚洲人是新犹太人”,“犹太人是新‘黄蜂’。”(译者注:黄蜂的英文单词是wasp,与盎格鲁-萨克逊白人新教徒White Anglo-Saxon Protestant的缩写相同。)
亚洲人占16%的常春藤
你如果一直关注高校招生状况,早就应该知道,要想在美国考上名牌大学,亚洲人——美国的“模范少数族裔”——必须面对更大的困难。这不仅是与非裔和拉美裔相比,与白人比也是如此。社会学家托马斯·艾斯彭夏德和亚历山大·莱福发现,为了进入那几所名校学习,相比白人,黑人可以在总分1600分的SAT考试中,享受多达310分的加分,拉丁裔则可加130分,而亚裔则要减去140分。也就是说,相比非裔,亚裔必须有450分的优势,才可能进入同等名校。
Unz的最引人注目的插图显示了1990年至2011年间亚洲人就读于八个常春藤盟校的比例。此图还显示,在18-21岁这个主要的高教适龄段中,亚裔人数不断增加。同一时期内,亚洲人在严格的、精英化的加州理工学院中的比例也越来越大。
图片说明的问题令人瞠目结舌:在20世纪90年代初,常春藤盟校招收的亚裔比例开始上升,为了应付这个新局面,校方显然一致采取了不为公众所知的措施。
90年代末,亚裔学生比例的上升被陡然阻止,在21世纪初反过来下降了。在过去十年中,八所常春藤盟校似乎都把亚洲人的“学额天花板”限制在16%左右(上下2%),尽管事实上,高质量的亚裔申请者人数持续上升。
亚裔在常春藤盟校中遭遇“学额天花板”,上扬的深红实线表示非“常春藤”的加州理工学院,其他实线表示“常春藤”盟校,明显“收敛”形成了“天花板”。黑色虚线表示亚裔18至21岁人口的增长
美国各族裔人口比例的变化,与上图相结合可以看出,亚裔大学入学适龄人数虽然增加,但人口比例增长非常有限,而Caltech录取比例大幅增加,说明亚裔表现突出
从加州的例子可以看出亚裔的真正实力:在加州的209号法令禁止给予任何种族优待或歧视后,加州名校中的亚裔学生从约20%一直增长到约40%。其原因就在于严格地唯才录取,就在于亚洲人在高中的优秀表现。
亚裔取得压倒性成就的证据
亚裔通过各种手段崛起,冲向高中“成就金字塔”的顶端。也许最好的证据是Unz对国家优秀奖学金(National Merit Scholarship)半决赛选手名单的分析。在高中类似SAT的考试中,谁的成绩能达到该州最前的1.5%,谁就有资格获得国家优秀奖学金的半决赛资格。尽管考生的种族和民族信息都没有公布,但民族—种族分类的粗略近似值可以通过一个简单的姓氏分析得到。所有这些得高分的准决赛参赛者的名字是公开的,可以合理地假定花名册上姓黄、阮、金和Dasgupta的可能是亚裔,那些姓Rodriguez、Fuentes、Ruiz和Vazquez的可能是拉丁裔,那些姓Levy、Cohen、Goldberg和Kaplan的可能是犹太裔)。该方法并不完美,但其惊人的结果仍极具价值。
近年来,亚裔的学习成绩已经蔚为壮观。虽然加州的高中生只有11%是亚裔,他们却占据了近60%的加州国家奖学金半决赛名额,其他州情况也类似。得克萨斯州的亚裔人口只有3.8%,但那些亚洲姓氏的学生占据了超过25%的国家奖学金半决赛名额。即使在纽约州,那里有一个非常庞大的、在学术上有竞争力的犹太人群和许多受过大学教育的白人,只占该州人口7.3%的亚裔,依然占据了30%以上的奖学金半决赛名额。更加让人吃惊的是,奖学金测试有意识地压低了亚裔的数学优势,因为它有一个双倍加权的英语口试成分。过去的测试显示亚裔在英语方面比在数学方面弱得多。而且这个测试不考察视觉空间方面的能力。而在这方面东方人总是胜过其他族群。
一些比赛中非犹太裔白人、亚裔、犹太裔夺取大奖的比例
在学业成就的最高端,亚洲人不成比例地占据着大量位子,证据真是铺天盖地。除了奖学金半决赛,近年来亚洲人在美国各学科奥林匹克竞赛获奖者中比重突出。自2000年以来,58%的数学奥赛获奖者是亚裔;自2009年以来,超过50%的计算机奥赛获奖者是亚裔;2010年以来,81%的物理奥赛获奖者是亚裔;自2003年以来,生物学奥赛获奖者68%是亚裔;自2010年以来,“英特尔科学人才搜索”(Intel Science Talent Search)决赛参与者64%是亚裔。亚洲学生已经清楚地表明,在美国的学术舞台上,他们可以完成什么。他们展现才干,爱岗敬业,勤奋工作;还热爱家庭,和睦邻里,与同龄群体打成一片。
一些比赛中非犹太裔白人、亚裔、犹太裔夺取大奖的比例
“太多了”的覆辙重现?
但是,像前一个时代高成就的犹太人一样,与这些优秀成就相称的美国最精英教育机构,拒绝接纳所有杰出的亚裔。“他们太多了,”我们的大学管理者似乎在说。他们因此给亚裔的名额设置了“天花板”,但从不承认。一方面,在过去的二十年中,美国高教适龄段的亚裔人数迅速增多,他们的家庭日益富裕,受过良好教育,并渴望确保子女的精英教育。但另一方面,这些名校给亚裔的实际入学人数设置了相当严格的上限,这迫使亚裔学生越来越激烈地去竞争这些非常有限的名额。
“亚裔天花板”配额类似于那些在上世纪中叶强加给犹太人的配额。但它们在两个关键方面存有区别。首先,对犹太人的“天花板”配额是公开的。在他们的时代,那些制定此政策的大学管理者自愿承认有这个针对犹太人的“天花板”配额。而今日管理人员都不愿承认存在这样的配额。当被问到时,他们几乎总是掩饰支吾(通常通过使用含糊的字眼“整体招生”【holistic admissions】)。
更重要的是,在媒体力量方面,两个受害者群体之间存在巨大差异。主要来自美国的犹太人拥有大批媒体机构的所有权,它们声势浩大的舆论和政治压力,迫使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被常春藤盟校坚持了几十年的犹太人配额崩溃……相比之下,今天的亚裔美国人并未控制,更不用说拥有任何一家显赫的媒体机构。在电影、电视、广播和出版领域,它们构成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少数民族。对于大多数美国人来说,媒体不报道的事情就根本不存在,只要那些大嘴巴不说,那么我们的顶尖学术机构里的亚裔名额问题就是子虚乌有。
在学术界戏剧性的逆转
对亚裔的歧视令Unz不吐不快,但更有争议的是,他所指出的犹太人在学术界中作用的戏剧性逆转。正像今天的亚洲人,犹太人在20世纪初显现出一种类似恒星般耀眼且稳定的学习成绩。正像今天的亚洲人,他们当年被那些掌管常春藤盟校的人(WASP)用“天花板”配额歧视和压制。而今天,实施歧视性的“天花板”配额的正是这些当年被打压,而如今占据了许多常春藤招生机构顶层的犹太人。他们不仅对亚洲人搞“天花板”配额,还人为地撑起犹太裔学生的录取数量,尽管犹太人的学习成绩在学业成就的高端急剧下降。事实上,犹太裔行政官员和旧时代的老WASP一样,在为自己的同胞图谋私利。
有些人无疑会觉得Unz的指控很离谱,也许他是“自我憎恨的犹太人”(作者本人是犹太人)。但Unz坚持他的指控有严肃的证据。他的最新提法是,在过去十年中,尤其是在已定居美国几代的犹太人中,学术成就急剧崩溃。调查显示,在国家优秀奖学金半决赛的名单中,在数学、物理、计算机和生物学奥林匹克优胜者中,在“英特尔科学人才搜索”竞赛和西门子先进奖(Siemens Awards for Advanced Placement)获奖者中,犹太名字已经寥若晨星。而非拉丁裔、非犹太裔的白人和亚裔的名字在相应增加。Unz估计,在美国表现最好的学生中,如今只有大约6%是犹太人。这虽然仍是犹太人在全国人口中比例的三倍,但比起更早的时候实在已相去甚远。当年,犹太人取得了非常高的成就,在全国比赛中崭露头角的比例往往比他们的人口比重多出10倍甚至更多。
尽管犹太人在学术成就的高端滑落,常春藤联盟院校继续招收大量犹太学生,接近20世纪最后几十年的高位(占比15-25%),当时犹太人的成就显然配得上这么高的数字。但现在相对其他群体,犹太人的学术成就降幅惊人,可哈佛、耶鲁和哥伦比亚大学的犹太人仍然构成了学生主体的四分之一以上。Unz认为这是犹太招生偏见的不公平的产物。他们嘴巴上说,招生将建立在严格的选人唯才的基础上;而事实上,其他族裔的学生被牺牲了,特别是亚洲人和非犹太裔白人。
Unz写道,在先前的世代,“当犹太学生,有时也包括我自己,经常在标准化考试或有名望的学术竞赛中,捧回超过四分之一的全国最高荣誉……基于唯才是举的原则,这时候的哈佛和大多数其他常春藤盟校有25%的犹太人是完全合理的。但客观证据表明,当今美国的顶级学生中只有约6%是犹太人,精英大学中犹太人如此高的入学率完全是荒谬可笑的。”
近年来在常春藤盟校任职的犹太裔高级管理员,也许没有敌意或恶意动机,往往会青睐拉丁美洲人和黑人,而不是资质较好的亚洲人和非犹太裔白人。根据选人唯才的标准,那些WASPs,如今甚至最受歧视。毫不奇怪,现在犹太人在校园内的表现已经不像他们过去那般。当年,犹太名字就等于是哈佛毕业生名单中的优等生。而今天的哈佛名单中,非犹太裔白人可能比他们的犹太同学有5倍以上的几率获得学术成果。
Unz又说,那些高级犹太管理员大多是体面和值得尊敬的人。但像所有人一样,他们也有无意识的集体偏见。八所常春藤盟校目前有四所由犹太人当校长(耶鲁大学、哥伦比亚大学、宾夕法尼亚大学和康奈尔大学)。哈佛(Unz的母校)最后三位校长中已经有两个犹太人(它的现任校长是一个与犹太人结婚的非犹太人)。这些机构的教务长和其他高层管理人员中,犹太人的比例也很高。在这样一个决策群体中,找到无意识的犹太招生偏见并不奇怪。在“共享的集体偏见”与“极致的灵活性和主观性”并存的高校招生程序中,人们无法指望公道客观,唯才是举。总之,在当今的藤校招生过程中,亚洲人和非犹太白人是大输家。
(本文原题“Asians as the New Jews, Jews as the New WASPs”,原载于“Minding the Campus”网站。观察者网专栏作者刘学伟译,岑少宇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