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博:身处荆棘丛林,却见柳暗花明——读《寻路中医》

来源:文汇报

2020-06-14 14:55

孙博

孙博作者

作家、媒体人、加中笔会会长

【文/ 孙博】

“疫情过了不要又忘了中医药”

中医药是中华民族的瑰宝,被称为中国古代的第五大发明,为人类健康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然而,拥有3000多年历史的中医,犹如一棵盘根错节的老树,谁也说不清它到底经历过多少风风雨雨。

倘若从对外传播来看,中医药是丝绸之路的商品,当时走出国门的不仅有茶叶、丝绸、瓷器,还有中药材、滋补品、保健品等。其中,最具代表的是马可·波罗带回去的中药,他将阿胶带到了遥远的意大利。《马可·波罗游记》曾记载,当时大量中药材被商人运往亚丁湾,再转运到北非等地,中药伴随贸易开始向世界远行。

中国是中药的发源地,也是中药大国,但是这么多年发展下来,中药如今在国际市场上只占3%至5%的份额,有专家总结了这一奇怪现象:“中国原产,韩国开花,日本结果,欧美收获。”西方至今尚未承认中药是药,中医是医,中药被欧美视为食品、保健品出售。而要以药物形式销售,必须要通过严苛的审核,中药闯世界谈何容易。那么,到底是中医不行,还是中药不行?

近百年来,当西医成为主流医学后,中医屡遭质疑。“废除中医”的呼声连绵不绝,“中医将亡于中药”的论调不胫而走,“中医黑”从未停止抨击……但是,不管怎样唇枪舌剑,有些在西医看来难以对付,甚至是不治之症的疾病,中医依然能够上演妙手回春的传奇。

诺贝尔医学奖获得者屠呦呦从《肘后备急方》等中医药古典文献中获取灵感,发现了青蒿素,开创了疟疾治疗新方法,惠及全球数亿人。屠呦呦的团队还攻克了“青蒿素抗药性”难题,红斑狼疮将不再是绝症。中医已被世界卫生组织纳入全球医学纲要,中医在全球范围跻身成为主流疗法,而非仅仅作为手术、放疗等标准疗法之外的补充替代疗法。这些,都是铁一般的事实。

而在历次抗击疫病的战场上,中医药也从未缺席,传承着数千年的民族智慧。远的不必赘言,就说2003年非典横行之际,时年87岁的国医大师邓铁涛临危受命,带领广州中医团队力挽狂澜,扭转了治疗非典的被动局面。360年前,明代中医吴又可在撰写《瘟疫论》时肯定未曾料到,他为防治传染病所开的“达原饮”药方,又被现代人用来应对全新的非典病毒。

在当前举世瞩目的抗击新冠病毒的战役中,千年国医再次发挥威力,全国各地的临床实践显示,中医已经彰显出它的独特优势,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张伯礼院士主持的中西医结合治疗新冠病毒肺炎临床研究表明,中西医结合治疗组各方面治疗效果显著优于纯西医治疗组,中医也再度被人们热议。即便如此,张伯礼在接受采访时,仍多次恳切地说:“疫情过了不要又忘了中医药。”这句话,让多少人想流泪。

《寻路中医》作者詹文格在江西药菊种植基地调查

打开中医药的大门

难道中医只配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吗?中医究竟动了谁的奶酪?经历了怎样的艰难历程?遇到什么瓶颈?它的未来又在哪儿?……就在这个当口,安徽文艺出版社及时推出了詹文格的新著《寻路中医》,带我们走进丰富的中医世界。

《寻路中医》是一部打开中医大门的力作,它与疾病、健康都有关,所以备受人们关注,正如美国著名作家苏珊·桑塔格在《疾病的隐喻》中所说:“疾病是生命的阴暗面,是一重更麻烦的公民身份。每个降临世间的人,都有双重公民身份,其一属于健康王国,另一则属于疾病王国。尽管我们都只乐于使用健康王国的护照,但或迟或早,至少会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们每个人都不得不承认——我们也是另一王国的公民。”

作者历时四年,深入中医系统、中医教育系统、中药原产地等实地调查,获取大量第一手资料,以期望中医药振兴发展为主线,叙写了西学东渐以后的中医存废之争,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中医医疗事业和教育事业的创立、建设和发展,客观展现了中医独特的疗效、生存的困境和存在的问题。这是一次探寻中医的“文化苦旅”,往往身处荆棘丛生的地带,却突然见到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景象。

纵观洋洋洒洒的30万言,我们不得不钦佩作者在选题上的胆识,这也可视为本书的第一大特色。众所周知,中医是一个宏大的主题,作为东方数千年的主流医学,不但有着完整的医疗理论体系,还有着辉煌的医学成就。中医学不像西方医学,只作为单纯的医疗科学被看待,中医学包含了哲学、人体学、天文学、气象学、植物学、人文学等等。因此,要想认识中医就得了解深奥的中国哲学,否则就难以理解、相信中医。作者如果没有做好充分的“作业”,是难以驾驭这一重大题材的。

数百年来,中国文学有着优秀的传统,作家始终与国家、民族的命运休戚相关,凡有成就的作家都拥有责任感、使命感。刘勰在《文心雕龙》中说到:“才有庸俊,气有刚柔,学有浅深,习有雅郑”,指的就是作家个性形成的四个方面——才、气、学、习。作者詹文格具有“才、气”,他身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还担任东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出版有长篇报告文学《铁军本色》《邓植仪:泥土上的歌者》《激光先驱邓锡铭》,小说集《谁在城里种玉米》,散文集《安魂帖》等。他依托才华,结合人生经历,在长期的创作中形成了自己的文风。

但是,作者并非学医出身,作为一个“外行”,他对这个中医选题充满了敬畏和惶恐。这就需要他后天的“学、习”,有时往往要“现学现卖”。好在最艰难的时候,总有贵人相助,师友纷纷伸出援手,使他能用真诚的写作姿态去对待创作中遇到的难题。其实,中医药这个选题是2016年中国作家协会的重点扶持项目,当初很多人都不理解,作者怎么会选择一个如此复杂而专业的题材,甚至还有人直言不讳地说,这是吃力不讨好的活儿。从作者对选题的执著,不难窥见一个作家的担当。

湖南中医药大学雕塑

中医药腾飞不再是梦想

中医药是一条浩瀚的长河,每个人只是匆匆的过客,见到的都是片断,并不代表中医的全部,恰如老庄所云:“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仅凭自己的喜好,甚至道听途说,就对中医妄下断言,那无异于坐井观天。

“生活是创作的源泉”,既是老生常谈,也是不二法门,报告文学创作尤其如此。作者只有投入到火热的生活中,才能写出动人的作品。大面积深入基层调查,成了本书的第二大特色。

为了探求中医的真相,从2016年的夏天开始,作者进行了为期一年的田野调查。他穿越了几十个省市,深入田间地头、中药材市场,了解中药材种植、加工、储存、销售等情况,了解中医药大学教学科研情况,了解中医院、中医科研部门的发展情况,了解民间中医、祖传中医的生存状况……

书中探访长白山下的人参种植基地那一段,读来耐人寻味。为了摸清人参种植情况,作者依靠出租车、三轮车司机的指引,经过三四次绕行转道,才进入种植基地。一路耳闻目睹,他发现人参种植上问题重重。原来,市场上打着仿野生十年林下参招牌的,实际上绝大部分是规模化种植的园参。下激素、施化肥、喷农药,为的就是让人参速生速长。作者听当地一些老人讲述,他们早年采挖人参是一件非常神圣的事情,现在回忆起来恍若隔世。

作者在调查时惊讶地发现,药材里的猫腻实在太多。他在江西省中医院国医堂采访,一位主任向他介绍,有些病人在医院看病,开完处方到外面药店抓药,贪图便宜。有一位患者在街头买了一斤三七,由于对质量把握不准,到医院请主任辨别。主任叫来药剂师,药剂师问他们买的三七是什么价格?病人说200元一斤,药剂师立马摇头。然后,药剂师用手一掰,咔嚓一声,手上的三七就裂成两半,质地显得非常脆弱。药剂师用牙齿咬了一点,在舌尖上尝了尝,当场断定为假三七。真正质量上乘的三七,他们医院大批量进货,也要1080元一公斤,不可能价格相差如此大。好的三七被称作铁皮铜骨——个体坚硬,用铁锤都很难砸烂。如用手就能掰开,证明是被高温蒸煮过,萃取了有效成分,把药渣烘干后再拿到市场上出售,蒙骗消费者。

诸如此类的实地调查比比皆是。“行万里路”证明,只有深入基层、扎根人民,才能接通地气、吸收养分,获取创作素材,激活思维,游刃有余地书写中医文明的精髓。

《寻路中医》是中国首部聚焦中医生存发展宏大主题的报告文学,它的语言鲜活、富有张力,这可视为本书的第三大特点。报告文学是运用文学艺术,真实地反映社会生活事件和人物活动的一种文学体裁,具有新闻性、文学性、政论性。

通读《寻路中医》全书,时时可见作者激情澎湃的拷问,以及优美的散文化语言。如书中到访李时珍墓的“墓园凭吊”一节,写得尤其出彩,结尾处更是发人深省:“告别陵园时,我不禁想起泰戈尔最著名的诗句:‘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一部药典在世间流传数百年,为无数人释疑解惑,但其中只有极少的一些人来过这个陵园,极少的一些人会想起这个作者。不管是身前名,还是身后名,李时珍都没有在意过,一个人的胸襟决定了他的境界与视野,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被称为医中之圣的先贤,他活着的过程不为追名逐利,只为兼济天下,护佑苍生……”

李时珍墓地

活到104岁的国医大师邓铁涛生前曾经说过:“21世纪是中华文化的世纪,是中医腾飞的世纪。这是我的最大梦想。”相信在“一带一路”的推动下,中医的明天会更好,将为全球健康提供出色的“中国处方”。

责任编辑:陈轩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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