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扬:从粤西茂名看广东的平衡发展

来源:观察者网

2014-09-15 11:39

文扬

文扬作者

复旦大学中国研究院研究员,春秋发展战略研究院研究员

对广东来说,经济总量方面的发展,已不成问题。广东早已是中国第一经济大省,全省GDP已超1万亿美元,今年有望超过韩国,即使从人均上衡量,深圳市的人均GDP也已突破2万美元,超过了台湾,与“亚洲四小龙”并肩。

在这个水平上,广东的发展带有了更普遍的意义,正像世界上很多发展中国家面临的问题一样,区域发展的严重不平衡,成为了广东当前最大的挑战。

广东通常被分为珠三角、粤东、粤北、粤西四个区域,而真正可以和“亚洲四小龙”在各方面比一比的,其实只是珠三角这一个区域。

离开珠三角一路向西,不出几个小时的车程,来到同为广东沿海地区、也同时起步发展的粤西地区,也许会误以为这里是贵州。一份情况简报上写道:在广东省经济飞速发展的同时,占全省近五分之一国土面积、五分之一人口的西部地区的工业总产值仅占全省的7.02%,GDP仅占全省的11.53%.

中国各地经济发展的不平衡,早已不是新鲜事,但在同一个广东省,发达地区和欠发达地区之间明显的差距,还是令人震惊。

位于粤西的茂名距离广州不到400公里,这个地级市全市面积1万1千多平方公里,而高速公路只有70多公里。相比之下,面积只有7千多平方公里的广州市的高速公路总长约700公里,是茂名的10倍。

茂名的港口,曾被孙中山在其《建国方略》中设想为中国九大港口之一,但一百年后的今天,始终也未发展成大型港口,目前万吨级以上泊位9个,年货物吞吐量2000多万吨,甚至还不及长三角的内河港口苏州港。相比之下,广州港万吨级以上泊位59个,年货物吞吐量超过4亿吨,是茂名的20倍。

众所周知的“茂名石化”,是华南地区最大的原油加工基地,炼油加工能力1350万吨/年,乙烯生产能力100万吨/年。但这个在广东省纳税百强榜连续多年排名第一的大户,并不属于茂名本地经济的一部分,由于实行分税制,这个年上缴税金多达260多亿的中央企业,留在茂名地方财政的部分只有13亿多,用当地官员的话说,还不如一家大型的私营制衣厂的贡献。

走在茂名市老城区的街道上,难以相信这是广东沿海城市,市容景观与珠三角各城市差别巨大,甚至比不上内地的一些县城。

由于种种原因,这样一个拥有大型工业基地和天然港口条件的临海城市,一个紧邻中国最强经济增长极的开放口岸,却长期没有实现腾飞发展,除了石化,最具特色的部分仍是农业,只以荔枝、龙眼、香蕉、杨桃等名优果品而享誉。

在发展速度方面强烈的反差,因其天然享有的自然禀赋而更显突出。茂名当年被规划为石化基地,正是因为该地丰富的油页岩储量,据资料,茂名现已探明的矿藏近百种,油页岩和高岭土储量和质量居全国之首,玉石矿为全国三大玉矿之一,盛产全国唯一的“南方碧玉”,银岩锡矿居全国第三,稀土、斑岩型锡矿、钛矿等储量均居广东省首位。

而紧邻茂名的另一个地级市阳江,自然旅游资源在广东省首屈一指,那里有山有海,更有美丽的泉、湖、林、洞遍布全市,享有“中国最佳生态旅游城市”、“中国温泉之乡”、“最佳休闲城市”等多个称号。

与珠三角地区“好戏唱尽”、“腾笼换鸟”等“瓶颈”类问题恰成对照,粤西各地的大戏其实才刚刚开场,这只迟到的大鹏,才刚刚展翅。

着手解决广东省的区域发展不平衡,被确定为广东“十二五”的工作重点,早在2012年广东省就制定了《广东省主体功能区规划》,提出了到2020年整个广东省形成主体功能定位清晰的国土空间格局的目标。根据这个规划,广东省国土开发的总体战略叫做“核心优化、双轴拓展、多极增长、绿屏保护”,全省城市网发展的战略叫做“一群、三区、六轴”,农业发展战略叫做“四区、两带”,生态安全战略叫做“两屏、一带、一网”,综合交通战略叫做“三大网络、三大系统”。

广东发展规划略图

这就是一个全省一盘棋的发展规划,根据规划的布局,全省各地被划分为优化开发、重点开发、生态发展和禁止开发四类“主体功能区”。到2020年,这四类区域都要清晰地体现出各自的主体功能,对“核心优化、双轴拓展、多极增长、绿屏保护”的总体战略提供支撑。

这种带有极强计划性、一盘棋式的发展蓝图,在当今世界上,恐怕没有几个国家能够切实执行。那些相信“华盛顿共识”以及所有受其影响的国家,政府缺乏基本的权能,反而被视为是问题本身,受到多重束缚,注定无所作为。而任何长期性、科学性、带有为了全局发展不得不牺牲短期和局部利益的综合规划,只有在强势政府而且官民上下一致的国家里才能成为现实。

当然问题还有另一面。正像2013年茂名官场159人贪腐窝案所启示的,如果强势政府只是催生了大面积的吏治腐败,整个官场盛行“想干事不如不干事,不干事不如与领导一起干坏事”的潜规则,那么,纵有再好的发展条件也发展不起来。

据媒体报道,“2002年至2007年,周镇宏任茂名市委书记时,曾被戏称为‘周大炮’——因为他提出来战略规划几乎都是‘放空炮’,只停留在书面上、讲话里,根本没有落到实处。”而因公开买官卖官被公开查处的继任书记罗荫国,则前腐后继,把茂名的发展又耽误了五年,“一名当地中层干部告诉记者,茂名这10年来经济基本没有什么发展。罗荫国当一把手前说自己没权力,没法干事,可当上一把手后都常常是在酒店打牌、吃饭。”

2014年春天轰动全国的茂名PX群体性事件,当然也绝非偶然。汪洋副总理当年针对广东发展问题时曾指出,人心人气也是发展要素,越穷的地方,社会矛盾也突出,矛盾越多越突出,也就越穷。

茂名PX群体性事件,当然也绝非偶然

如果类似茂名的官场窝案和民间PX抗议这样的事件在广东各地继续扩大蔓延,那么,强势政府的政治优势就成了劣势,区域平衡发展的美好规划最终落空,也并非不可能。

茂名就这样成为了当前一个备受关注的焦点,集中反映了广东下一步发展的问题和挑战。距离2020年还有短短6年,作为粤西振兴战略的一部分,该市正在启动一个以新城、新港和新产业为龙头的大型发展计划。这是在贪腐窝案政坛地震1年之后,在全省“主体功能区规划”目标确定2年之后,在长期发展停滞10年之后,主要的制约因素已消除,各项助推条件已齐备,能不能跟上全省的步伐,跻身到全省一盘棋的发展规划当中,就看这未来五六年时间。

来到茂名的博贺新港区,大工地的场面尽收眼底,很熟悉的那种场面,又是一片新的热土,高楼平地起的新展望,如同80年代的深圳和珠海。

责任编辑:陈轩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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