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泽华:“临时工”高洪波的双重突围

来源:观察者网

2016-02-07 12:10

于泽华

于泽华作者

足球记者,自由撰稿人,曾跟踪报道中甲、中超、世俱杯等

曲波接到荣昊从具滋哲脚下断来的球,带球从后场开始长途奔袭。在前场,他与邓卓翔作了一次经典的二过一配合,邓卓翔带球突入禁区,利用变向过人连续晃过了吴范锡、朴柱昊和赵容亨,面对出击的韩国老门将李云在,邓卓翔冷静起脚射门,将球送入远角。

进球后的邓卓翔在场上兴奋地举起双臂奔跑庆祝,电子显示屏上的比分变成了3:0,他身后的李云在则成为了中国队队员们欢庆胜利的背景板。比赛结束后,李云在和韩国队的队员们一起滞留在球场上不愿意离去,他们见证了中国男足32年恐韩历史的终结,这对于他们来说不啻是一个耻辱。

第一次指教国足的高洪波,那时他带出了邓卓翔等一批新人,但如今邓已经泯然于众人

那个时候的高洪波意气风发,甚至是有些激动,但回顾高洪波此前的执教经历,就如同坐在旋转木马上冲锋一样,一番鏖战过后却又回到了原点。可高洪波对于足球,对于中国足球仍有如此的热情,实在是让人感慨万千。

1999年,高洪波从广州松日队退役后进入教练组,成为广州松日队时任主教练。当时,人们都不看好这名菜鸟主教练,四川全兴队主教练塔瓦雷斯甚至揶揄道:“不是每一个足球运动员脱了球鞋,换上一身西装就能当主教练。”

事实上,正是这个刚刚挂靴的菜鸟,给全兴队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塔瓦雷斯在比赛中使出浑身解数,最终,全兴队在终场前完成逆转,击败了广州松日。赛后,高洪波话里有话地反击道:“我们的队员11打12能打成这样,我很满意。”

可能是觉得自身能力有所不足,此后高洪波又当了几年助理教练。2004年,高洪波入主厦门蓝狮,并在几年后帮助身处中甲联赛的厦门蓝狮冲超成功,并闯入足协杯四强。2007年,高洪波执教长春亚泰,他带领长春亚泰在中超联赛中一路披荆斩棘,并最终夺得中超联赛的桂冠。但在第二年,他和他的教练组就被球员们逼宫而被迫辞职。

2009年,中国足球在打假风暴中风雨飘摇,而高洪波选择在此刻出任中国国家队的主教练。

此后的一年间,高洪波接连带领中国队击败了老对手韩国队和前世界冠军法国队。其中尤其以3:0韩国队最为令球迷们振奋,毕竟这是中国队32年都不曾战胜过的对手。在当年的春节联欢晚会当中,冯巩的小品还提及此事。当冯巩在台上兴奋地说道:“东亚四强赛,咱们3比0击败了韩国队!”台下响起了一片的叫好声,而在我看来,这片叫好声毫无疑问是送给高洪波的。

2009年,高洪波首次出任中国国家队主教练。在新闻发布会上他意气风发,那时候足协还没有完全扫黑成功,南勇还在任上

然而在2011年的亚洲杯中,高洪波所率领的国足在对战卡塔尔时铩羽而归,随后中国足协和万达集团合作,于当年同西班牙主教练卡马乔签约。得知这一消息后,球迷们表现出不舍之情,高洪波也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位在下课时被球迷们所挽留的国足主教练。

2011年高洪波的最后一场比赛,他在率队战胜牙买加后辞职。

2011年亚洲杯期间的高洪波,糟糕的大赛战绩成为了他下课的主因

此后的高洪波开始在中超联赛中执教,不过他在每一只球队的经历都不太尽如人意。

在贵州人和,他仅执教一年就宣布辞职;在上海东亚,他得不到昔日恩师徐根宝的信任,当了一年傀儡主教练后再度辞职;加盟江苏舜天后,他在引援和战术打法方面的一些动作又被江苏球迷颇为诟病,经历了又一个不成功的赛季之后,高洪波这一次没能捱到赛季结束就被迫退役。

在贵州人和时期的高洪波,尽管他取得了一些成功,但他和宫磊(左2)之间的关系十分微妙

执教贵州人和时期的高洪波,那时他由于队内的种种不稳定因素而变得十分憔悴

这就是有关高洪波的大概经历,然而在我看来,用成绩来衡量高洪波的能力并不是很具有说服力。

高洪波是有一定能力的。在他自己看来,他找到了最适合中国队队员们的打法。说他早已吃透了中国球员的风格一点也不为过。2007年7月14日,高洪波在北京丰台体育场,在家乡父老的面前带队击败了他曾效力的北京国安队,并封杀了家乡球队的争冠之路。那一场比赛,亚泰球员限制住了对手的每一次进攻。

在赛后的新闻发布会上,国安队主帅李章洙显得有些尴尬,因为所有媒体的焦点都在小他十岁的高洪波身上。比赛的第二天,报纸上关于高洪波的报道数不胜数,它们无不称赞高洪波排兵布阵的神奇,甚至称他为“中国的克林斯曼”。

高洪波也是谦逊的,每当见到记者,总是会微笑着点头打招呼。媒体圈内对于高洪波有一个共同的评价,“这是一个好人”。要知道在颇为挑剔的中国体育媒体圈,历任国足主教练都讨不到好果子吃。从福拉多、杜伊科维奇和女记者的桃色绯闻,再到佩兰逛夜店会友人被记者拍了个正着,媒体们总会想方设法搞一个大新闻然后将这名主教练批判一番,只有高洪波是花边媒体们拿着放大镜也无法挑出毛病的好好先生。

高洪波甚至是一个不怎么贪财的人。2009年就任中国国家队主教练后,高洪波的年薪问题受到关注,随后人们得知,高洪波的年薪约为96万元人民币,这个数字甚至达不到高洪波的继任者卡马乔的年薪的零头。

但是可惜高洪波就是无法取得成功,因为他正身处在一个复杂的年代和复杂的足球环境当中。

每年,我们都会遇见一个很尴尬的现象:当中国的球队在亚冠联赛中面临日韩球队的挑战,我们就会惊奇地发现,他们的主教练我们都很熟悉——崔龙洙、洪明甫、黄善洪、崔康熙……球迷们此时就会产生心理上的落差:为什么我们就不能拥有我们的土帅呢?高洪波的出现满足了这些球迷们的口味,然后球迷们把所有建立在韩国少帅们身上的幻想一股脑儿转移到了高洪波身上。

高洪波自然也不想辱球迷们的期待,但是毕竟中国足球和韩国足球存在着很大的差距。当历次实战中所体现的问题被发现时,球迷们原本心目中对土帅所抱有的那一丝幻想荡然无存。眼看着它起朱楼,眼看着它宴宾客,眼看着它楼塌了。

于是原本对于土帅的那种信任变成对于能力不足的嘲弄,失去了球迷信任的高洪波,在足协领导那里的地位也有些岌岌可危。

国家队主教练这个职位对于足协来说,实在是一块再好不过的挡箭牌了。单论此次高洪波的二进宫而言,如果高洪波带领国足进入十强赛,那么这是足协的成功;如果仍然无法晋级,那么这是高洪波的失败,是佩兰的失败……总而言之,在中国足协的眼中,这笔账无论怎么算都是没法算到中国足协头上去的。

执教江苏舜天时期的高洪波,佩兰前来探班

说这些并不代表高洪波本人没有责任。虽然高洪波是一个好人,然而这一点在今天的中国足坛并没有什么用,高洪波所表现出的固执己见也是历来被球员们所诟病的。

早在2008年,高洪波在长春亚泰队中实施轮换制,结果球员们怨声载道。当时效力于亚泰的王栋希望与高洪波交流,结果被高洪波一口回绝;

在执教江苏舜天时,高洪波屡次改变球员们原本的位置,希望对他们进行改造,这种改造是以牺牲联赛成绩为代价进行的,但成果甚微。这也成了日后高洪波下课的一个导火索。

这种固执己见的来源并非是由于高洪波人品的问题,纯粹是其个人能力的问题。中国的球迷对此类问题有一个很有趣的共性,谈到高洪波,只会说其水平不行,而说不出具体问题在哪里,甚至不知道解决方案在哪里。就好比提到中国足协,球迷们都说足协的体制有问题,但如果真正要求他拿出解决方案,相信没有多少人说得明白。

于是高洪波选择去荷兰学习,他一直尊崇荷兰的足球风格。可就算他离开了中国足坛,中国足坛却仍然在消费着高洪波作为足球教练的尊严:有人说这是一起彻头彻尾的炒作;有人说海牙俱乐部很看重高洪波,甚至专门为他配了司机;还有人抱着看笑话的态度等着看高洪波出丑,等着在事后继续拆他的台……尽管高洪波一开始就表示,自己只是去学习,可能在荷兰待三个月就会回来,但是他说的这些话从来都没有球迷认真地去听。

后来证明,高洪波说到做到,而且在佩兰给国足留下一个烂摊子之后,高洪波还是选择为了中国足球背上这口锅,他二次进宫,重新成为国家队的主帅。尽管中国足协说他们对高洪波抱以厚望,但实际上的做法却很明白:高洪波只会是一个过渡性主帅,当务之急就是把剩下两场小组赛踢完、踢好,最大程度上减少球迷们的不满。国足一旦进入十二强赛,那么肯定会从国外聘请洋帅来接替高洪波;如果国足未能晋级,那么高洪波就会守着眼下的烂摊子,等到再有重大赛事的时候,中国足协还会再请洋帅来接替高洪波的职位。

2011年中期,高洪波下课。在他最后一场比赛中,球迷们打出条幅表达自己的不舍之情

可高洪波还是选择去接受这样一个结果。我想他不会领到像卡马乔或是佩兰那样的工资,但是高洪波对于中国足球的热爱绝对不会输给他们两个人,当他把国家的荣誉看得比个人是非还重要,高洪波,这个一直被球迷舆论与领导压力层层包围的男人开始了自己和中国足球的双重突围。

我不好判断高洪波的未来会是怎样,他不苟言笑的面容看似对自己的未来从来都无所谓,却又对中国足球从来都有所期待。

我还记得我和高洪波的一次见面。那是2015年的春天,在一场中超的比赛中,高洪波站在场边,焦急地观察着场上的形势。背后响起了一声“高指导”,那是一名江苏舜天的球迷在叫他。高洪波转过身去,微笑着招手致意。那名球迷看见高洪波回头了,立刻开始骂起来,各种难听的词语都飘了过来,高洪波的笑容僵硬了,只好转过身去,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尽管他还是面无表情,但我从他的复杂眼神里看到了作为男人的艰难。

一个月后,传来了高洪波辞职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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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陈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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