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远游:留给国民党的时间不多了 到2016年可能亡党

来源:观察者网

2015-03-13 09:20

周远游

周远游作者

上海财经大学金融学博士

从2014年底的九合一选举后,对台湾来说,“朝野”双方唯一的任务,就是准备2016年的“总统选举”和“立委选举”。朱立伦这次去香港,以及传出可能参加“国共论坛”的声音,也与竞选不无关系。

由于2012年的惯例,2016年不出意外也会是两次选举合并进行,“中央执政权”也是这么一锤子买卖。由于九合一选举的惨败,大部分人都会认同:在2016年,中国国民党恐怕已很难胜选,再次在野,概率很大。但是如果仔细探究,可以发现,2016年,很可能是中国国民党建党122年来最危险的时刻!2016年,中国国民党面对的,已经不全是败选的问题,而是这个党是否还会存在。

2016,国民党的生死劫

纵观国民党这120多年的历史,也曾发生过多次危机,但袁世凯取缔国民党时,国民党还有领袖(孙文),有主义(三民主义),有地盘;日寇侵略中国时,虽然党内二号人物汪精卫带领大批人马叛变,但国民党的领袖蒋介石在那个时刻,依然存有支持,国民党的军队、地盘、外援也都在;即使被打到台湾,国民党的党政军特在岛内依然有压倒性优势;即便2000年首次失去政权,国民党依然有主义(国统纲领),有领袖(连战),有政治明星(马英九),有友党(亲民党),有“议会”(“立法院”225席占113席,勉强过半),有政绩(半个世纪建设台湾的成就被认可),有地盘(台湾依然有近半地方执政)。

可是这一次,国民党还有什么?

有主义吗?政治纲领方面,国民党要统一不敢,要独立不愿;经济纲领方面,国民党继续坚定地站在大财团一边,当然无法面对台湾民粹力量抬头的趋势;其他诸如文化、环保、能源、两岸、“外交”等等领域,国民党已经彻底失去了论述能力。

有领袖吗?也没有。马英九这几年已经被彻底斗臭。九合一选举,民进党的对国民党候选人进行“投给xxx,就是投给马英九”的反宣传。普遍认为,丢掉选情本来看好的桃园、新竹市和嘉义市,就是因为这一招发酵。而“副总统”吴敦义、前台北市长郝龙斌本来形象就不好。“立法院长”王金平长期偏向绿营,国民党基本盘不可能认同他。唯一的党主席朱立伦,这次只险胜五府千岁游锡堃两万票,光环大为折损。而且更严重的是,朱立伦自身形象并不如马英九当初那么清白。朱立伦岳父高育仁的问题、朱立伦自己在桃园县长任内的砂石问题,恐怕都不那么容易说清楚。

王金平长期偏向绿营,蓝营基本盘能容得下他?

有地盘吗?自然也是没有。这次国民党的票仓在九合一选举全面溃败。善于使用行政权力为自己选举服务的民进党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而且更可怕的是,国民党的败选,让民进党可以用资源收编原来国民党的地方派系,这些地方派系本来就是见钱眼开,有奶是娘的主,一旦倒戈,国民党想赢回来,就千难万难。现在绿油油的南台湾,在20年前,那可是蓝营票仓!

友党也没有,新党势微,已经没有影响力。亲民党由于宋楚瑜的存在,早就成了逢国民党必反的敌军,当然不能指望。何况现在反国民党蔚然成风,在台湾攻击国民党一点不需要勇气,反而是站在国民党这一边,需要勇气。

如果仅仅是这些因素,国民党只是2016年很艰难。可为什么笔者要说这是国民党的生死存亡呢?民进党在2008年不也遇到了同样的窘境吗?为什么民进党可以站起来,国民党不能?

答案很简单,民进党不管怎么说,他有“坚定的信念”做幌子,就是台独!虽然民进党的领袖很多早就只是拿台独骗选票,并不会真台独,但民进党的基本盘基本不会溃散。

这就是国民党最大的软肋,“国族认同”这道选择题,比经济建设、清廉道德、治理能力这些都要更加有动员力,有感染力。

国民党之所以在台湾能存在,靠的主要是三个法宝,其一是地方派系,其二是媒体优势,其三是党产。

和共产党的三大法宝不一样,国民党这三大法宝更加直接,所谓地方派系,就是地方上有头有脸的人,不管你是黑社会,还是乡绅,还是耆老,还是宗教人士,只要你有选票,你愿意支持国民党,那么国民党在政策上给你方便,司法上给你庇护,经济上给你扶植,你的代价就是在选举中支持国民党,保住国民党的地方政权。这么做在网络时代前很有效。国民党搞定一个地方黑社会头头,就能搞定几百张数千张选票,搞定地方的十几个头头,一个县就搞定了。

所谓媒体优势,自然不必说。国民党败退台湾后,咸认为共产党的宣传优势是制胜法宝。于是国民党就控制了几乎所有的报纸和电视台,虽然政党轮替后民进党上台,但大部分媒体靠着惯性依然支持国民党。

所谓党产就更好解释了,国民党有据估算达数千亿新台币的党产,被称为是地球上最有钱的政党,每年利息收入就数十亿新台币。选举,是要钱的,虽然有钱不一定能选上,但没钱可是万万选不上。越是乡村的地方,买票就越有效。但按席次计算,乡村和城市可都是一席!何况,国民党早就丧失了理想,党内很多人之所以不走,就是因为想分党产这一杯羹。

2000年国民党败选,国民党的这三大法宝并没有丢失。民进党因为靠着连宋分裂上台,没有充足的人才,因此也没有办法绿化媒体。因此媒体还在。国民党的地方派系有相当部分被民进党收编,如嘉义县,如屏东县,但还是没有全部完成。最重要的是,国民党和亲民党始终占据“立法院”多数席次,因此国民党最大的法宝——党产并没有被剥夺。

但到了2016年,这一次就都不一样了。


根据现在的情况,民进党在2016年“立法院”选举是相当可能过半的。如果民进党过半,那么完全可以通过《不当党产条例》,如此一来,国民党的千亿党产一消失,且不说选举会举步维艰,光是树倒猢狲散,都是可以预期的。

媒体不必说了。这几年,联合报、中国时报、TVBS这些媒体阵地不断丧失,绿色媒体人大举进驻,而自由时报、三立这些绿营媒体则是变本加厉得绿,国民党早就失去了左右舆论的能力,只能被动挨打,动辄得咎。

马英九想恢复往日风采都被抓包……

地方派系则更是土崩瓦解。客观上来说,台湾都会化过程加快,地方派系的影响力在加速下降,选民的自主性在提高,也因此地方派系对选举的影响力在式微,这本来是政党政治发展的必然。但这个过程在其他国家往往需要很长的时间,在国民党身上却显得异乎寻常得快。从解除戒严后,原本几乎渗透到台湾基层社会每个角落的地方派系。10年不到,在1997年的地方选举里就遇到了民进党的强大挑战。再过10多年,在2009年和2010年的地方选举里,地方派系开始出现雪崩迹象。直到2012年的“立委”选举,地方派系的代表人物陈添旺、林益世、侯彩凤、钟绍和等人全部落马。

要搞清楚地方派系问题,足以写几本厚厚的专著,篇幅所限,笔者在本文可以简单介绍一下。笔者认为,中共当初能够战胜国民党,所依靠的主要就是坚强的基层组织,包括地方基层组织,也包括军队的支部建在连上和强大的政工队伍。国民党败退台湾后,对此也进行了检讨,认为在这个方面要向中共学习。

事实上老蒋来到台湾时候,是很想直接把中共在大陆这一套照搬过来的,但在实行过程里,有很多困难。其一,二二八事件,导致台湾本土人士对国民党有很大的敌意,想走群众路线,是有困难的;其二是国民党的三七五减租和耕者有其田政策并不彻底,地主乡绅阶层作为一个阶级依然存在,而且由于台湾工业化过程的起步,这些人的经济地位反而提高,社会联系更加广泛;其三是国民党始终没有一个能够逻辑自洽、说服民众的政治纲领,也就无法吸引在台的广大青年真心投入国民党,改造国民党。因此,国民党尝试建立强大基层组织的努力也就失败了。

因此为了维系地方统治,国民党就退而求其次,改为扶植地方派系。但问题在于,国民党虽然名义上是脱胎于苏式政党的刚性政党,但是只是党的中央架构是刚性的,地方派系都是有奶是娘,并不真心认同国民党,因此国民党的根基一直不稳。

此外,要地方派系听话,就得给钱,给好处,尤其是李登辉为了巩固权力,当初放任黑社会、宗教势力、地方实力派通过选举大举进入中央,大搞官商勾结,史称“黑金政治”,那不必说,普通老百姓,对黑金,对地方派系当然是深恶痛绝。地方派系,也是民进党进20年集中火力猛攻国民党的一个死穴。

李登辉命中注定是国民党的“克星”。

等到马英九上台后,就面临一个两难的抉择,一方面,黑金的地方派系,严重影响国民党的形象,尤其是影响马团队的形象。因为马英九诉诸于清廉,正直,和黑金搞在一起,实在是有碍观瞻。另一方面,地方派系长期勒索中央,每次到了选举,就要钱要职位,如果不给就倒戈民进党。这就造成地方派系成了一个尴尬的存在,如果不要他们,选举很可能选不赢,他们的票会跑掉。如果要他们,比较理性、正直的人看见那些黑社会头头、炒房团、盗采砂石的商人这些人和国民党搞在一起,也不愿意支持国民党。而且这些人还动不动就要这要那,胃口越来越大,实在搞得马英九不堪其扰。

最后,马英九决定,以国民党改造的名义,对地方派系开刀!

他想做的,就是把国民党从类似苏共的刚性政党,改造为类似美国民主党共和党那样的选举机器。这个党,从此只为了选举而存在,唯一的目的,就是协助党内候选人胜选。胜选的手段,也从靠着地方派系层层动员,挨个拉票,变为依靠媒体打宣传战,争夺中间选民。对此,时任国民党秘书长的金溥聪曾经说,希望把国民党改造为一把雨伞,平时收起来,不占位置,选举时候撑开,可以遮风挡雨。

基于这个逻辑,在2009年-2011年的一系列选举里,马英九坚决不向地方派系让步,要钱要权绝对不给,甚至不惜在选举里空降人士到地方和地方派系捉对厮杀。另外一方面,马政府从制度上大肆砍杀地方派系,尤其是2010年的五都升格和地方制度法的修正,取消了地方基层选举,改变了地方金融系统的运作,可以说把地方派系逼入绝境,他们没有别的选择,要么消亡,要么倒戈民进党。

只可惜,马英九不是小泉,他的刺客没有小泉的刺客犀利。这些选举大部分失败,白白便宜了民进党。

有心改革,无力回天。

等到2012年马英九自己选连任时候,只好拉下脸来,和地方派系重修旧好,这种改革也就半途而废。但严重的是,马英九之前动刀砍了地方派系,地方派系当然也就跟国民党离心离德。

另外一方面,民进党这些年诉诸省籍情结、统独意识,也让很多亲国民党的本土派系倒戈。例如嘉义县,过去是国民党的铁票区,但国民党“立委”陈明文带领整个林派倒戈后,嘉义却成了民进党最坚强的堡垒。

总而言之,国民党刚性政党体制下的地方派系加速崩解,马英九做半套的改革又把地方派系的好处全部消除,而坏处更加凸显,就给朱立伦出了更大的难题。如果朱立伦壮士断腕,全面和地方派系切割决裂,那么短期内国民党几乎将彻底失去基层,失去动员能力,能不能存活都是问题。而如果朱立伦不动地方派系,又何以彰显改革决心?如何面对黑金的指责?如何面对地方派系借着选举要挟的压力?这个问题在马英九2008年有大胜200万票、四分之三“立委”席次支持的情况下也没被解决。被称为“史上最弱党主席”的朱立伦,难道就解决得了?

史上最弱党主席想找回创党精神,难上加难。

此外,朱立伦还面临很多隐患,比如台湾“立法委员”选区重划也开始了,等到民进党执政时候,完全可以把选区划分变得对自己有利,比如把国民党选民占优势的地方过度分割,让国民党选票浪费,而把自己选民占优势的地方均匀分割,让自己的席次极大化。等到那时候,国民党的席次不到三分之一,大家也不要意外。

一个政党没有主义和纲领,就会像国民党那样被“爱台湾”打得抬不起头;一个政党没有坚强的基层,就会像国民党那样,依靠地方派系,结果地方派系一不行,基层就崩溃。一个政党没有共同的目标,宣传上必定软弱无力,已经取得的舆论阵地也会丧失,自己的舆论阵地还会成为别人宣传的战场。国民党在大陆是这样,最终丢掉了大陆,在台湾还是这样,最终也一定会丢掉台湾。

2000年大选败选后,连战在3月18号的夜晚说,“中国国民党有光荣的历史……来日方长,我们后会有期。”那次大家都相信,国民党的确后会有期,只是这也等了八年。

2014年国民党再次败选后,连战的儿子连胜文也说,“青山常在,绿水长流,我们大家后会有期。”

只是这一次,面对2016年的生死劫,几人相信中国国民党后会有期?

到了2016年,怕是国民党也会烟消云散。

责任编辑:朱八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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