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敏:中美戒毒最大的差别,是美国把它当生意

来源:观察者网

2021-08-12 07:42

陈敏

陈敏作者

禁毒工作者

【导读】 上个月,一家美国华人媒体找到知名知乎戒毒答主@陈敏,希望就中国毒品作一期“客观”禁毒报道。然而在看到这家媒体列出的问题大纲后,陈敏果断拒绝了对方,因为其污名化中国毒品问题的意图过于明显。 我们印象中的“毒品大国”美国为何突然在毒品问题上对中国发难?“毒品”对中美两国分别意味着什么?而在美国,规模庞大的“毒品”行业背后又有着怎样的秘密? 针对这些问题,观察者网再次采访了陈敏。采访全文如下,供读者参考。

【采访/观察者网 白紫文】

观察者网:介绍过自己从事的是戒毒方面的工作。据您观察,目前在中国流行的毒品有哪些?

陈敏:以前最流行的是海洛因那种半合成类毒品,这种毒品受限于种植产地以及人工因素,进入我国相对困难。

但现在普遍流行的,是化学合成毒品。化学合成毒品在我国流行有一个“优势”,即我们是化工原料大国,很多时候在网上也能找到一些地下毒品工厂所需要的化工原料。海洛因、大麻属第一代传统毒品,冰毒、摇头丸等属第二代传统合成毒品,前两代毒品尚未根除,目前又发展出了第三代毒品——新精神活性物质。虽然制作合成毒品所需的化工原料在我国受到严格管控,但毒品的更新永远比法律更快一步。

我以前提过的“上头电子烟”里面使用的是人工合成大麻素。在美国留学过的人应该都知道,在美国吸大麻是很常见的事。大麻跟毒品一样,有些人吸多了、吸久了就会产生耐受性,想追求更强烈的感觉,要么增加剂量,要么增加吸食频率。而现在一些地下毒品工厂通过化学物质合成的所谓“人工合成大麻素”,其具有迷幻作用的四氢大麻酚(THC)含量是植物大麻的n倍,这个“n”没有具体数字,但至少三位数起。效果上,其吸久以后对人的大脑、中枢神经系统的伤害非常大。

2019年8月,美国新泽西州三名高中生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电子烟在高中屡禁不止,一些朋友吸食成瘾  视频截图

由于原料易得且工艺“先进”,这种毒品在我国很容易兴起来。上头电子烟最开始出现在美国,新冠病毒被发现之前美国出现的“不明肺炎”从文献上看,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即都是通过电子烟吸食大麻后患病的,而吸食的这些大麻里有些是从植物提取的植物大麻油,有些就是人工合成大麻素。留学生或者去美国游玩的国人看到这些上头电子烟,可能就觉得有趣,就带回国内或者邮寄回来,慢慢就在国内流行起来了。

我国从2018年就开始出现上头电子烟,在网上、在朋友圈疯狂地销售,很多人不了解,以为这不是毒品,包括很多商家也表示可以过尿检,不会被检测出是吸毒。确实对于此类毒品目前没有专门的快速检测工具,现在的尿检板能检测出海洛因这类的知名毒品,但是这些人工合成毒品的还没有。

以前流行的海洛因由于大多数人都知道其危害,所以吸食群体在慢慢减少;冰毒、麻古这类毒品我国能精准打击,特别是在限制原材料方面,此次禁毒办发布的禁毒报告显示了这类毒品价格上涨了一倍多,表明相关毒品打掉了很大一部分。而现在及未来的流行趋势,将是第三代毒品“新精神活性物质”。而且新毒品很可以衍生出很多“花样”,比如把冰毒的化学结构稍微修改一下,会变成一种新的化学分子,就可能成为一种新型毒品、具有兴奋和致幻作用,但是在法律文献上面找不到禁用标准,造成毒品研发领先法律的局面。

7月1号,我国正式实行了对人工合成大麻素的全面管制。人工合成大麻素有很多类型,如A系列、B系列、C系列。以前我们管控A系列和B系列、发现即当作毒品处理,但别人就可以研发C系列、 D系列。现在整体全部列管之后,只要是人工合成大麻素,不管是哪个系列都受到管制。我们国家是全球第一个采取这样严格措施的国家,这么做对于未来限制毒品流通是十分必要的。

观察者网:您平时工作中接触过不少吸毒者吧?我看过一些关于戒毒的纪录片,大家都知道吸毒很难戒掉,那么依您的经验,怎样才能完全戒掉毒瘾?

陈敏:我是戒毒工作者,在戒毒医疗机构工作了七八年,经常要跟吸毒人员打交道。我了解过他们为什么吸毒、怎么获得毒品以及什么原因导致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去吸毒。现在在网上科普了这么久,很多人也会想跟我聊一聊,所以接触这类人的机会比较多。

所谓戒毒难,难点不一定在于抵制毒瘾,吸毒成瘾也不单单是一个生理问题。如果是简单的生理问题,那全世界的医学家都可以解决。吸毒者毒瘾发作了感觉难受,就可以有相应的药物让其感觉不难受,这并不难。

毒瘾真正难戒的是什么?

第一,环境。如果一个人身边有一大堆吸毒的人,他大脑里有了所谓“欣快感记忆”,他就能时刻想起这种记忆、对他产生影响,一旦他回到熟悉的环境,就会有想复吸的冲动。

第二,吸毒者本身的成长经历。我经常说,你去看那些青少年吸毒的很大原因,它背后的原生家庭是有问题的,要么父母不管不问,要么爸妈十分溺爱,以及那种只给钱不管其他事情的父母。像这几类父母,他们的孩子有些就形成了自私叛逆、甚至自卑的性格,他们找毒品,也只是想通过毒品来找安慰,甚至是找逃避。这种情况下即使没有毒品,他也有可能去犯罪,所以吸毒只是其中的一个选择而已。

对于这样的人,你若想帮他戒毒,那就不单单是戒毒的问题,他的品性、家庭、环境都要顾及。禁毒学不仅仅涉及医学,还涉及社会学、法律学,所以要想帮助一个人戒毒,你得能帮他解决很多事情,做到了他就有希望戒毒成功。

截图自我国毒品纪录片《中华之剑》(1995)

但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旦形成固定的思维习惯,要想令其改变谈何容易。所以这个世界没有哪个医学专家、或者说没有哪个人能保证说,一定能把一个人的毒瘾戒掉,所以关于戒毒成功率高不高、到底如何才能戒毒,也没人能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观察者网:您接触到的吸毒者在中国一般都是通过什么样的渠道来获取毒品?

陈敏:很多都是通过身边的人。虽说贩毒在我国是一个很严重的罪,但一些人吸毒久了之后经济承受负担不起,依然会走上以贩养吸的道路。以贩养吸最重要的是要找客户,要找客户就会去发展周边的人吸毒。所以我经常说,吸毒就像传染病,一个人吸了,他周边的圈子都有可能慢慢开始吸食,也就逐渐形成了毒品流通的渠道网。

而一旦形成渠道网络,即使一条线断了,还有很多线可以续上,吸食者也会主动去寻找到别的渠道。而混迹这个圈子久了,很多吸毒者能凭感觉找到这样的圈子,因为他知道吸毒圈容易出现在什么地方。以贩养吸是一个庞大的群体,基本上很多长期吸食毒品的人都会走上这条道路。

观察者网:之前您在采访中提到过,您跟美国的同行们有过接触,您能介绍下美国戒毒工作的特点吗?

陈敏:美国是资本主义国家,其戒毒工作的运作方其实也是大资本。美国拥有连锁的高档戒毒医疗机构,有些州会把戒毒工作纳入医保,通过医保解决一些戒毒医院的费用问题,毕竟美国很多服务、尤其是医疗的费用非常高。

我国戒毒所目前采用的是封闭式管理,政府承担治疗费用。这种做法在美国人看来叫“强行把人关起来”“侵犯人权”,但有些吸毒人员会有自残或者暴力攻击他人的情况,这么操作其实十分必要。

这是两种对于戒毒的不同处理观念,我无意去做优劣评价,不过作为戒毒工作者,我们看过很多毒瘾发作的吸毒者暴力伤人的案例,不进行一些限制可能会导致更严重的后果。而由于美国并不“限制人身自由”,这导致他们的戒毒医院有时反而成了贩毒市场。

曾经我国也出现过类似情况,但不多见,一些戒毒机构管理不严,导致有些毒贩专门跑进去贩毒,毕淑敏写的《红处方》里面就提过这类事情。这类事情在美国则是光明正大进行的,因为那里的戒毒机构来去自由,任何人都可以出入,经常就有一些贩子就带着毒品进去,导致里面的人戒着戒着,又在里面开始吸食了。

观察者网:那这些戒毒场所不就变相成为复吸的培养皿了吗?

陈敏:是的。除了某些医药公司无良、为了赚钱怂恿医生大量开止痛药、处方药之外,这也是美国为什么毒品越来越泛滥的一个重要原因。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美国并不是这样的。那时候美国对毒品的管制还很严格,有几届总统甚至还愿意打毒品战争。但在那之后,一些政客为了谋求政治利益,开始提出一些“人性”诉求,比如民主党就呼吁不要将毒品“污名化”,不要“歧视吸毒人员”。慢慢地,社会民众开始对毒品的包容度逐渐上升,而一旦这样的社会氛围形成,认为吸毒也不是什么很大问题,禁毒就基本不可能了。美国前总统奥巴马、克林顿都吸食过大麻,他们都认为这没什么问题,于是美国逐渐走向了毒品泛滥。

美国密歇根大学学生群聚吸食大麻  视频截图

之前跟美国的戒毒同行见面的时候,美国方面派来的是位老人,他很坦白地跟我讲,他们对戒毒工作说关注也关注,说不关注也不关注,反正能赚钱就可以。所以在美国戒毒是桩生意,背后运作的是资本。

像索罗斯这类推动大麻合法化的美国资本家,他有可能会让自己的子女稍微沾染一下软毒品(即毒性较小、不那么容易成瘾、但可致幻的毒品,如大麻、摇头丸),但绝对不会允许他们去碰硬毒品(如海洛因、可卡因)。不过,如果合法化毒品能够给他们带来巨大利益,他们也绝对会支持。

观察者网:也就是说,贩毒是生意,戒毒也是生意。

陈敏:美国有很多好的戒毒手段我们国家也学习了,像美国的社区戒毒我们现在也在学习,就是社区安排专门的人员督促、监督那些已经戒了毒回家的人,能起到一定的监督作用。我们国家戒毒工作人手不足,基层社区戒毒专干经常是一个人身兼数职,所以有时候会忙不过来。美国有一些匿名的戒毒组织、戒酒组织,这个在中国没有。

另外像一些毒品的分类认证,我们也是学的美国。比如大麻,我们国家其实没有吸食大麻的传统,也没有什么大麻文化,但我国特意把大麻定义为毒品,其实就是参考了西方国家的一些法律规定。当时西方国家确实是把大麻当做毒品严厉打击的,只不过现在它们风口一变,又把大麻变成了合法的东西,然后反过来开始批评中国了。

观察者网:我们平时的感受是,毒品在中国人日常生活中并不常见。据您观察,中国目前吸毒的人多吗?

陈敏:应该是不少,毕竟我们人口基数摆在这里,按照禁毒办发布的报告,目前记录在案的吸毒人员人数在180万,按国际惯例,隐性吸毒者的人数还要乘以4-6倍左右,也就是说一个被抓的吸毒者背后应该还有4-6个是没被抓的,算下来就是大概1000万人左右。从人口基数来看是不多,但单从数量来看还是不少。美国的吸毒者按他们的说法有个几千万,但实际上美国药物成瘾的人数比有毒瘾的更多。

观察者网:留学时我曾观察过,在美国每到期末考试之前,学生为复习而嗑那种让人自己兴奋的药其实是很常见的现象,学校也不会特别去管。您认为,药物滥用跟吸毒之间的界限在哪里?

陈敏:在西方没有什么“吸毒”的说法,都是叫“嗑药”(drug),其实是一个意思,但是他们为了避免被说是将吸毒者“污名化”,就把吸毒的叫“药物滥用”。

我们国家为什么要叫吸“毒”?因为“毒”在我们中文里面是一个非常负面的字眼。自鸦片战争以后,整个中华民族对这类东西是深恶痛绝,所以从清朝末年开始,就有人把这类物品跟“毒”联系起来,先是叫“毒烟”,民国的时候开始叫“毒品”,到了新中国时期正式确定了“毒品”的称呼。“毒品”也是中文专用词,在日本、韩国都是称“麻醉药”这种讲法。

所以,所谓“药物滥用”实际上就是吸毒,药物滥用的概念就是私自不顾剂量和频率地使用药物,两者没有什么区别。

美国很多“药物滥用”案例中,用的是芬太尼、阿片类止痛药奥施康定这些药物。为什么出现药物滥用的情况?首先是药厂不停贿赂医生开这些药物,其次有些医生他对处方根本就没有什么责任感和观念,上级也不怎么检查。这不像我们国家,我们国家如果开了这种药物,必须要查到使用在什么人身上、以及为什么要用。

某种程度上,我国可以说是有些过于谨慎,有些可用可不用的情况,都不会让用。而在国外只要你疼痛,你觉得想用医生就会让用。但阿片类药物用久很容易上瘾,最后演变成药物滥用。

观察者网:此前加拿大宣布大麻在全国合法化的消息相当令人震惊,一些加拿大华人社区的居民表示,他们突然发现自己生活中从吃到用处处都有了大麻的影子。您指出西方国家曾有过一段禁毒时期,为什么现在西方国家又要将大麻这种毒品合法化?

2018年10月17日加拿大大麻合法化,次日在媒体和民众的欢呼声中,第一张“合法购买大麻收据”于圣约翰斯“诞生”  视频截图

陈敏:植物大麻相对其他毒品而言危害没有那么大。但大麻有一特点,那就是吸完之后整个人精神会很涣散,变得懒散,所以换个角度想,统治阶级肯定不希望年轻人成天闹事,还是让他们懒散一点更好,这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从政治利益考虑,目前吸食大麻在西方已经形成一种“潮流”,过程类似烟草的流行。以前很多烟草公司就不停地花钱请医学家、打广告宣扬“吸烟有益健康”、“吸烟很潮”等等吸烟所谓的“好处”。而在西方一种行为一旦形成潮流,政治家为了拉选票、满足自己政治利益就会去迎合这种潮流。特鲁多作为加拿大自由党领袖,在2015年竞选总理的时候就把推动大麻合法化写进了竞选纲领,而大麻使用者的选票也确实极大地推动了特鲁多的上台。

在这种制度之下,一个政治家如果只关心自己的政治利益,无疑会愿意支持大麻合法化。索罗斯之所支持大麻合法化,就是因为一旦大麻在全国乃至全球合法化,它就会像以前的烟草成为一个无比庞大的市场,能令其赚很多很多钱。所以这些支持大麻合法的人,要么就是图政治利益,要么就是图经济利益。

蒙特利尔市民欢庆大麻合法化 视频截图

观察者网:一旦多数人形成一种特定的观念,这种观念就会演变成“正确”,即使这种观念有害健康,它也依然“正确”,这大概就是西方的所谓“政治正确”。而一些有特定目的的人,比如资本家,只要通过一些手段让多数人形成一种习惯,哪怕是吸食大麻这种不健康的生活习惯,一旦形成集体性认同,就可以将其转变成政治正确,从而影响政治政策,并进一步服务于他们自己的利益。

陈敏:我常说,自由绑架选票,选票绑架政策,政策则进一步要求执政党顺应民意。

看看现在很多西方国家的政治正确到了什么地步,一些关于性别认同、环保、女权的组织都成了具有非常强烈的政治正确主张的团体,一旦你不符合他们主张的政治正确,不论政治家还是普通民众,都会受到打压,都会失去“自由”。在我看来,这是走向了另外一种极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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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白紫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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