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洋:因为来自福岛,14岁的她被逼自杀了

来源:观察者网

2017-03-11 08:04

陈洋

陈洋作者

辽宁大学日本研究中心客座研究员

【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陈洋】

3月11日是东日本大地震6周年纪念日。在过去6年里,作为主要受灾地区的福岛县、宫城县均有不同程度的恢复,比如居住临时住宅的灾民数量不断减少、前往福岛县观光的游客数量有所增加等。然而,东日本受灾地区的重建工作依然面临诸多难题,一方面日本政府对福岛第一核电站核泄漏的相关信息披露的不及时,使得日本国内外的恐慌心理至今难以消除;另一方面,灾后重建资金被不正当使用,极大拖延了灾区的振兴,比如NHK日前报道称至少有37亿日元的振兴补助金被不正当使用,令日本舆论一片哗然。

当然,不论是日本政府信息发布的滞后,还是灾后重建资金的违法滥用,这些均可以通过加强监管等方式在短时间内得以解决。然而,在过去6年里,日本社会似乎始终弥漫着对于福岛县民的歧视风气,这种歧视带来的人心淡漠世态炎凉,恐怕在短期内是难以彻底根治的。

接受检查的福岛儿童

被漫骂为“细菌”的少年

2011年8月,为躲避核辐射的威胁,7岁的木村(化名)随家人从福岛县迁往横滨市居住生活。然而,因为来自福岛,木村一直遭受着周围同学的霸凌。最初,同学们除了叫他是“细菌”“移动污染物”外,还经常对他拳打脚踢。到了小学3年级,周围同学对他的霸凌变本加厉,经常勒索并威胁他说“你们家从东京电力那里领了很多赔偿金吧!去拿过来!”小小的木村并不敢反抗,在短短一个半月里一共从家里拿出了约150万日元(约9万人民币),来供给那些欺负他的同学,而这些同学拿了钱就去游戏厅打游戏、买饮料零食等。

然而,这样的懦弱妥协并没有换来同学的平等对待。后来,木村的父亲发现了这一情况,并向学校方面反映。令人诧异的是,校方采取了放任的应对方式,不仅没有批评教学那些施加霸凌的学生,还间接导致木村在小学6年级的时候一度恐惧上学。最终,这件事情经NHK曝光后,引起了社会舆论对于学校、市教育委不作为的强烈批判。最终,迫于舆论的压力,横滨市教育委员会教育长冈田优子、横滨市市长林文子在今年2月相继举行记者会向受害家属、社会公众道歉。

横滨市教育委员会就霸凌问题向公众道歉

被无视的“求救”作文

与木村遭遇类似的,是另一位来自福岛的女生夏希(化名)。

夏希出生于福岛县,2012年夏天随着家人迁往新泻县避难,因为来自福岛,她的命运似乎就此被诅咒了一样,经常受到周围同学的歧视。直到2016年在一次作文课上,她写了一篇名为《尽管是人》的作文,才将自己四年来所受的不公待遇讲述了出来。

在作文中,夏希详细叙述了自己在新泻县就读小学时被周围同学称为“细菌”的经历,并且还写道“即使到了初中,他们对我的霸凌也依然持续”“我想要做的事情就是帮助那些遭受霸凌的人”等。夏希原本希望通过作文向老师进行“SOS求救”,进而得到重视。

可是她的任课老师尽管曾表示会仔细阅读每一名学生的作文,但夏希没有得到任何来自老师和校方的帮助,依然长期遭受着周围同学的霸凌,并且导致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恐惧上学。其实夏希不知道的是,她的老师根本就没有仔细阅读她的“SOS求救”作文,自然没有重视和理解她的苦衷。

事情被曝光后,学校方面尽管迅速对参与霸凌的学生进行了教育,但却对媒体表示并不知道夏希来自福岛县。这让夏希的父母非常失望和愤怒:“(我们)作为福岛县避难者的身份所有人都肯定知道,学校方面是在推卸责任!”

饱受霸凌,初二女学生的自杀

今年2月11日,福岛县南相马市立初二女生柳泽树里爱,以在家自杀的方式结束了年仅14岁的生命。

柳泽树里爱

柳泽看起来是一个性格开朗的学生。然而,自去年7月开始,她的两名同班同学开始经常一边向她丢东西,一边骂她是“带着细菌的家伙”。那之后,柳泽的父母曾找过学校进行交涉,而校方也承诺将进行处理解决。本以为这样的霸凌不会再出现了,但从今年1月开始,忽然又有很多同学骂柳泽是“带着细菌的家伙”,为此柳泽经常是哭着回家。因为恐惧,柳泽每天并不直接去教室,而是经常在保健室里学习,并且从学校早退的次数也越多越多。尽管在学校中遭受着霸凌,柳泽树里爱在家中依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在自杀前的几天还曾说要和妈妈一起做2月14日的“情人节巧克力”,送给父亲和弟弟。

然而,毫无征兆的是,在2月11日晚上,吃过饭后的柳泽树里爱像平常那样,跟家人说了一句“爸爸,我去洗澡了”后,就以自杀的方式结束了她年轻的生命。柳泽的父亲在接受朝日新闻采访时,红着眼睛说“养育了14年的孩子就这么在一瞬间没有了,我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

由于柳泽树里爱在自杀前并没有留下任何遗书,因此南相马市教委于2月14日召开记者会宣布成立第三方调查委员会,调查柳泽自杀的真实原因。尽管何时公布调查结果还不得而知,但南相马市教委委员长阿部贞康在14日接受记者采访却表示,“不认为遭受霸凌是柳泽自杀的主要原因。”这样武断的论调,令舆论一片哗然。

与此同时,柳泽树里爱的自杀在日本互联网上引来了许多网友的同情与愤怒。比如,一些网友就这样写道“即使说了很多次但也依然要继续说下去,这不是霸凌,这是犯罪!”“施压霸凌的话,就要通知警察。与学校商量,没有任何意义”“为什么对于施加霸凌者不采取任何惩罚?”

“既然你来自福岛,也不能发光呀?!”

2014年3月,出生于福岛县的早纪(化名)从该县高中考入了位于兵库县的关西学院大学。在大学里,早纪选修了一门英文课,任课老师是一名四十多岁的外籍教师。一天,这名教师在上课前,突然将教室灯全部关掉,并先后用英语和日语说,“关掉灯后,既然你来自福岛,深受核辐射,也不能发光呀!”当时,课堂上除了早纪外,还有其他30名学生,但来自福岛灾区的只有她一个人。

受到这种歧视言论后,早纪在精神上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并一度休学。最终,经同学友人的劝告后,才于2016年4月向学校方面投诉。然而,令人气愤的是,关西学院大学并没有立即启动调查,而是在过了7个月后的2016年11月份,才开始对那名外籍教师进行调查,这名老师狡辩称当时仅是开个玩笑。关西学院大学最终的处罚方式也仅是宣布不再聘用这名外籍教师,并表示绝不再让类似事件发生,始终都没有向早纪进行任何形式的道歉。

通过如上这四个事例其实可以看出,尽管它们发生的地方不尽相同,但学校方面的反应几乎差不多,在处理学生歧视、霸凌问题上大多采取了消极的解决办法,不是拖延时间解决,就是推卸责任。诚然,校园霸凌问题长久以来都是日本学校难以彻底根除的顽疾,但从这4所学校的处理方式其实可以看出,它们对于福岛县民的问题存在差别化对待,或者说不公平对待。

福岛县未成年人在避难生活中所遭遇的歧视、霸凌并不仅仅是未成年人世界所独有的问题,笔者认为这一定程度上是日本成人社会对于“福岛”认知的一个延伸。可以想象,家中父母当着孩子面谈论“福岛”“核电站”“福岛县民”的时候,他们某些带有偏见的观点看法将会对小孩子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进而导致未成年人之间产生歧视与霸凌。比如参与霸凌木村的学生说的那句,“你们家从东京电力那里领了很多赔偿金吧!去拿过来!”这很有可能就是学生父母语言的再现。

虽然如上的四个事例全都是针对于福岛县未成年人的歧视、霸凌,但预计出身于福岛县并在其他地区避难的成年人,也同样或多或少地遭受着身边同事、邻居的歧视或霸凌。根据朝日新闻的报道:截至今年2月,福岛县的总避难人数为79446人,其中前往福岛县以外地区进行自主避难的人数为39818人。因此,笔者相信如上的四起歧视、霸凌事件只不过是冰山一角,在日本其它地区肯定还有类似的事情正在发生。

相较于重建灾区房屋、清理核污染等这些仅需要一定时间就可以彻底解决的客观问题,社会中弥漫着的“霸凌避难者”“歧视福岛县民”等主观认知问题,其实更需要尽早应对处理,毕竟这些问题的解决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立竿见影的。然而,令人遗憾的是,安倍政权似乎还没有提出一个具体的解决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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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小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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