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化部部长、著名作家王蒙7月4日做客凤凰卫视《锵锵三人行》，在谈及郭敬明的《小时代》时，王蒙表示很痛心，他感到大众文艺产业化正在培养白痴：“如果你要想要舒舒服服的看电影，一定得下功夫降低自己的智商。”

郭敬明是中国最畅销的青春作家，现在，也可能会成为票房最火爆的导演。其导演的处女作《小时代》成为上周票房冠军，3天破2亿元。截止7月4号，《小时代》票房已达3.61亿元，总票房有望超越《泰囧》。

但《小时代》并没有获得像《泰囧》那样的好口碑，《时光网》评分仅为3.3/10分，豆瓣评分也只有5/10分，许多编剧、影评人均对影片的质量和价值观提出质疑。

王蒙做客凤凰卫视《锵锵三人行》谈郭敬明《小时代》 

以下为文字实录：

窦文涛：《锵锵三人行》，今天本来咱们说要聊聊赵红霞，可是那天咱们讲《小时代》王老师真是照他自己说的话讲聊的兴起了，时间明显不够了，所以《小时代》这郭敬明应该给点钱给我们，聊的两集，《小时代》为什么您意犹未尽？

王蒙：它是这样的，就我对这个《小时代》小我还来不及阐述，他为什么叫《小时代》我就想，因为按照我们过去的理解必须是谈国家大事，人民的大事，历史和未来，正直是大事，国际政治这是大事，而现在我们进入了一个谈经济、谈民生的时代，经济和民生你要跟那些大的政治的口号，政治的标语相比已经显得小多了，如果比如说您考虑的是自己的收入，你想的就更小了，如果你考虑的您服装的品牌，你这就更小的，所以就被认为是小，还有我想起一个特别可乐的，就是咱们台湾有一个戏剧家，文学理论家，教授，博士马森，他是我高中的同班同学，他曾经在香港有一次讲演他就说，他说大陆文学作品的名字都喜欢加大，什么大迁移，大烈焰，大锻炼，大跃进，大转变，连苏联的片子都是大转变，大专辑，台湾特别喜欢用小，台湾这个小我一下子记不出来的，什么小男、小女。

窦文涛：小S。

王蒙：短小轻薄。

查建英：关键也有大S。

王蒙：短小轻薄，那讲这个，可是我觉得这个《小时代》的出现是必然的，它本身作品的质量怎么样不好说，因为你比如说《泰囧》，《泰囧》也不是什么有什么很深刻思想，它就各种的条件，各种的情况，既有主观的条件，也有客观的条件，它出现了这一类的片子，这一点就是建英上次说的跟王朔相比的，在羊城晚报上我看郭敬明他就这么回答，只要这个片子有人看不赔钱，他说他因为没导过电影，他是很忐忑的，他认为就算成功了，就完了，他没有更高的追求，相反的你如果有更高的追求，有些有更高的追求的人那片子并不受欢迎。

窦文涛：上次郭敬明还上我们这个《锵锵三人行》聊，聊到后来也是节目时间短，有些话就没出去，他这个青年我觉得是渴望成功，我觉得他小说里特要用一个词，特爱用锋利，他就是这种目标明确，觉得就是事在必成，愿意为了成功搭上一切，甚至透露出这样的意思，我问他，我说你觉得商业成功更来劲还是文学创作更让你爽呢？他觉得这两方面都是他的追求，甚至他就说到后来这话说开了，他就说，说实话你说要到最后他说我真的就说往成功的商业那方面去努力，我也不一定非得一辈子都要当一个作家，文学家，艺术家，我也不一定往这条路上一直去，他说商业上的成功一样是很了不起的。

查建英：他现在不就是什么董事长，什么公司董事长，他已经两栖动物了至少是，他又是商人，又是写作，这里边问题我觉得提一个问题，就是在哪呢我听到周围一些朋友的这种反映有些是根本就没看这片子，就说我拒绝看这个，包括之前的这个《富春山居图》，反正就说的拒绝给烂片增加票房，我就不看，是什么呢？因为同样的这些朋友比如说他说我们看了很好的片子，据说台湾有一个，我也没有来得及看，因为我那时候在美国，叫《逆光飞行》，写一个盲人钢琴家的故事，说拍的非常好，用了很多的时间讲这么一个故事，很好看的片，小片，根本都拍不到多少，排片量非常低，就占不了多少影院，都不能全部上映，也没有钱去做大批的宣传，而同时像《富春山居图》，像《小时代》这样的就是花的投入大，拍的成本和宣传的成本到最后排榜的成本，就排片量在多少影院你要占多少屏幕，整个是一个巨无霸的感觉，你别看他这是《小时代》，可是他的出场可是华丽的，就是说占了这么多的座位，在这么多的宣传，包括我们都在谈这个，实际上都在给他增加这个宣传，在这么一个时代就是谁先看见你就成功了，就你去看了，你哪怕骂你钱也赚着了，而那些比如拍的好的小片没人看，谁知道它好不好呢，所以在这一点上有很多我的朋友还不是光是，我说的不是光是我们这些同辈的人，不是这个代的，有很多80后的小孩就是这个态度，就拒绝给这种来，已经太霸道了。

王蒙：不是，这个拒绝那我知道的更多的，那不是拒绝看《小时代》，拒绝看《小时代》非常正常，你本来如果咱们没有《锵锵三人行》，窦领导给下旨意，我也不去看。

查建英：我正要说，我也不去看。

王蒙：就是因为你更伟大，你让你的手下的人去看就行了，让秘书们看看就行了。

窦文涛：王老师多留一会儿。

王蒙：这是这样，我最佩服的是那几个哥们，拒绝看《泰坦尼克》，拒绝看《阿凡达》，为了表示自己的伟大拒绝买电视机，拒绝买电脑，拒绝用手机，我也很佩服，确实有这样的人，但如果要是属于作秀性的那是咱们另议，还有刚才建英提的可是另外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是极对，太对了，我尤其最近甚至我可以说我很痛心，我就是感觉到这种大众文艺产业化他正在培养白痴，就是您在看电影的时候你要想舒舒服服的看电影，你一定要下一个功夫降低自己的智商，你别上电影院致气，你花的70多块钱，70多块钱容易吗？现在中国一个人，一个小时的劳动能挣每个人一小时劳动能挣上70块钱吗？

查建英：这些大片都到90块钱了。

王蒙：有的90块钱，那座位修的也挺舒服，可是你看着看着你觉得这不合逻辑，我过去就是爱这样，我看电视剧也是这样，我看电视剧看着看着我说这怎么节外生枝，这个完全不合逻辑，甚至你看武侠小说也是这样，一句话能说尽数了他不说，他就不说两人就打，打的血河流览的，你想这么一生气武侠小说不能看，电视剧不能看，电影不能看，晚会更不能看，你以为晚会上那真实映像，穿那服装他代表工人吗？代表农民吗？代表农民工吗？那个冯巩的那些优秀事迹他是代表社会的大众们？可是你要那么一来你上电视台干嘛去？你生气去了，所以我有时候感叹这个，感觉有这个问题，现在关键不在于有这些片子，你《泰囧》也好，富二代也好，肥皂剧也好那当然要有的，那怎么办呢，问题是就是像您说的这个，真正好的片子得不到，就没有声音。

 

窦文涛：没有机会。

王蒙：没有声音，我们连权威的影评都没有，或者就对骂，而有的时候骂的也很低，比如就郭敬明先生的生理特点，生理状况来进行谩骂，当然我们看了以后我也觉得不舒服，很无聊，但是真正很认真的我们的电影到底到何处去？有《泰囧》，有《小时代》这绝不是电影的多么大的问题，但是你要只有这个，而且一看声势上全是这个，你连一个应景的有头脑有思想有感情激动人心的东西都没有了。

查建英：它就是一个所以我说巨无霸，这巨无霸其实原来从汉堡包这个来的，就是说麦当劳的那个它最开始有个汉堡包，然后有个cheeseburger，然后最后有个BigMac翻译过来就应该是巨无霸，其实是这么来的，就各种巨无霸都开始了，他是资本时代里边的又是特别肤浅的这种，因为你要打的目标观众是最大化的，老少咸宜，没有文化的，没有知识的都爱吃，都能看懂的这么一种东西，它就叫做巨无霸。

窦文涛：也有人就把它理解成了一个敌对关系，这就咱们这些年时髦说一句叫劣币驱逐良币，就是说为什么这些所谓好的东西，提升智商的有营养的东西没有机会呢？恰恰是因为这些个商业的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淹没了，他理解成了这样一种敌对关系。

王蒙：他不是一个敌对关系，关系是一个我是觉得就这种文化生活，你把娱乐放进去完全没有问题，包括娱乐业里头他有几种力量，市场的力量最大，市场和传媒是结盟的，市场和传媒结盟以后已经君临我们的文化的发展，然后其次就是像中国这样的国家，我们的领导的力量也非常大，但是现在对一般的电影、娱乐节目、晚会领导表态的也非常少，你可以看到，你比如这《小时代》，这里头既没有领导授意要提倡，也没有领导授意说是要压制。

查建英：因为他也回避了领导不喜欢的东西，咱们这么说吧。

王蒙：你说的非常对。

查建英：所以他很精明的实际上，我非常赞成您说的，他不是对抗的关系，其实应该是并存的关系，从一个自由主义的角度来讲，我其实是一个保守的自由主义者，我都不是那种很激烈的自由主义者，这角度我们应该提倡生态多样性，个人都有个人的空间，可是实际上你到了一个市场经济他有一个市场份额的问题，他就是大份额的，为什么我说巨额就是巨无霸呢？你可以并存，你可以在后边吃一个很小很小的一个小角落，光都照不到，人家都不知道你这开了一家小饭馆，你再高级的饭是没人知道，再说你从小的味觉已经被定位成你就吃了汉堡包你觉得这是好的，你根本都吃那个都吃不出好来了。

窦文涛：你知道我作为一个电视工作者，我的体会就是我在中国这个市场上混混，我就发现现在中国有一种很强大的力量让你去做烂的节目，有一种很强大的力量阻止你想认认真真的做一个好的你喜欢的东西。

王蒙：太对了，他这种信息时代，传媒时代，市场时代现在需要的是什么，咱们确的是什么呢？就是一批真正有专业水平，学术水平，文化的基础这种叫什么基底的这么一批就所谓的专家们那么说话，因为如果要讲是市场，美国市场更厉害，比中国还市场化，美国什么烂玩意儿都有，三级、八级什么片，X片、O片要什么片有什么片，但是美国不光有这个，美国的他还有纽约时报，他还有乐评、书评、剧评、影评，而且连那些大作家他对纽约时报他不敢不在乎。

窦文涛：对，他太在乎了。

王蒙：我说过我1981年去Arthur Miller的家，他就说他的新戏他忧心忡忡，因为纽约时报老不表态，结果我还没回来纽约时报表态把他那新戏里全否了，他不敢抗，他抗不动，可中国有这样的批评吗？

查建英：没有。

王蒙：有很多烂片他绝对正常，但是有人能指出来他的烂，而不是说我不看，你不看这叫什么？你不看有什么了不起，现在还有人说我不看《红楼梦》呢，我不看《红楼梦》的声音比你我不看《小时代》的声音还要强大，还要到处的宣传，这个东西是很可怕的。

查建英：很可怕，而且您说的美国这纽约时报这种像还有纽约客，这么精英的杂志它的发行量其实，一年是一百多万的发行量，它不是一个很小众的，所以我说这个市场份额这种畸形在中国，就是说你可以有这种片子，但是这种所谓另类的，小众的他也不应该就挤到完全没有生意，完全就是tiny。

王蒙：你刚才说的就使我联想到评论家白烨他有一个观点，他就说文学，他说现在坚持纯文学的就是各省的文学期刊，他说现在书都是走市场的路子，因为书现在他比较有的就是出版社工资都停的，全部就是按你编的书利润里分成，所以他当然就得走市场的路子，其实我所知道的美国也好，或者西欧一些国家也好，他也极其重视畅销书，但是他往往能够兼顾，就是我在出畅销书求钱的同时，我也出点有品位的书，我来求名，或者我来保持我的一个品位，我保持我的一个级别。

窦文涛：一个脸面。

王蒙：一个脸面对了。

窦文涛：现在就是不要脸了。

查建英：不要脸他这个有一个文化间断的问题，我觉得背后这种现象断裂的太厉害了，就是从一个扫荡传统扫荡文化的一个时代出来以后，我们又疾呼的要追赶另一个文化，这追赶是一种追赶商业文化为主的这么一个，就您说的商业时代嘛，你在一个文化原有的文化祭奠全被扫完了以后，你是一个虚壳的，你追求一个新的商业文化，你当然只能是皮毛，所以你看现在的这种新的产品什么主流只能叫做产品了，真的，很有这种空心化的这种趋势，你仔细一看里边全是空心的，你甭说价值观什么对错，他就是对里边也什么东西没有。

窦文涛：这某种意义上我觉得也是资本的本性决定的，现在很多时候就是这个圈钱，因为钱的算计是非常简单的，短评快，如何产生效益这几个腕，名人凑到一块，好，你们就买票来看，一切的明星效应，一切的效应组织在一起，他产社一个商业上的划算，他就是这个本性。

查建英：连这个我说都是二流的，要不我说它女主角《小时代》里的女主角那国际金融根本不搭界，真的玩国际金融的哪这么玩，哪有这么浅，那里边学问大的，您那高级的游戏还是比你算的一愣一愣的，你根本就追不说，您就收小钱吧。

王蒙：如果说只是青年作家郭敬明导演导出这样的片子，我觉得还可以让人能够忍得住，问题是咱们有些大导演，我实在不能再提他们的名字了，因为他是我们国家的骄傲，我们民族的精英。

查建英：我已经知道。

王蒙：我们这大导演导出来也是一种无厘头空心的东西，所以这就更可怕。

查建英：说的太好了。

王蒙：所以我们现在是需要就是把我们对我们整个的文化产业用一种专业的态度，你说的学术的态度，思想的态度，用有国际的视野和历史的视野，对他能够有所评估，至少我们告诉人这个电影你们可以看，看的也可以玩，但是这个电影不是我们所追求的最好的电影，问题是我们得能说出几部来就是我们所追求最好的电影。

查建英：对，您就拿这个去弄软实力，这出去多寒碜，首先弄不着，然后出去以后就让人家笑，我看了一个好莱坞的什么评判报道说提了一下富春山，那话里面全是讥讽，就说你们就是一种就是说靠着官方的权力来占这个座，把这些外国的大片同位的，外国大片全排的不是一个档期，这样你们捞足了钱的，很看不上的，我觉得不要走这个路，真的。

窦文涛：国际视野说话了，《锵锵三人行》广告之后见。

现在有那么少数人他讲究在这个社会里独善其身，他出于一种信念，认为人吃什么东西会影响你整个人的素质，所以比方说他会让自己不是说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而是说我的时间很宝贵，要留给最精华的东西，吃的要最一流的美食，看电影要看最好的电影，所以我不像你们那么有时间，你们可以周末去娱乐看点烂品，嚼着瓜子，吃着爆米花嘻嘻哈哈笑个场，我不行，我要听，我要看的都是人类最好的精华，他就像个香炉，像个炉子一样，我这样的吸收最终能把我练成一个很好的人。

王蒙：全是精华，对于即使是在饮食上也是不可能的，也是不见得最有益的，就精神食量或者我们说文化产品我的体会也是这样，我自信我还是认真的读经典的，比如说《唐诗三百首》我能背其中的好多，老庄我也能说，但是我也看那种特别娱乐性的书，都有不同的情况，在飞机场您等飞机。

查建英：在飞机上就爱看烂片，王老师说这话我太爱听了。

王蒙：还有在飞机上您不看烂片，您看那还很严肃，引起你的思索，什么苏菲的什么选择的那个，受那洋罪。

查建英：我这么说香炉型的人格我很佩服，我觉得而且他也是时代的一种，真的有这样的人我觉得也很佩服，当然他自己可能太纯粹的东西他的确有点问题，但是我真的做不成，而且我觉得就还是那句话，生态多样性各种人都应该有，但是这里边还是有一个公平的问题，您不要一种就香炉不要压倒左右其他的，土坯的，大洼盆，但是你也别突然变成挖土机，明天就变成瓦鼓齐鸣。

王蒙：黄钟废弃，瓦鼓齐鸣。

查建英：不能变成这么一个时代，这个我觉得又变成另外一个极端，又提醒我了，也不公平。

窦文涛：这是不是时代正常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