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冬冬:大年三十年夜饭,做个“名家同款”

来源:观察者网

2017-01-27 08:41

冬冬

冬冬作者

前媒体人,自由撰稿人

【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夏冬冬】

除夕,也叫称除夜、年三十、大年夜,这一节令据说是由商朝国师巫咸创置,最早见名于东汉《风俗通义》一书,《荆楚岁时记》记载的南北朝民间已有吃年夜饭的习俗。年夜饭吃什么?老实说,没有答案。司马迁曾说过:“百里不同风,千里不同俗”,何况我神州大地幅员辽阔、物资广博,各路神仙,更是各显神通。尤其年代更迭,除夕节令物品也不尽相同。

帝王家的年夜饭,吃的是满满的套路

相信很多人看过《纳采礼筵宴图》,画的是光绪与隆裕的订婚宴席,虽然与现在动辄百桌的婚宴相比算不得场面,但在当时可以说隆重而华丽,这也是清宫最高规格御宴的标准。

众所周知,官筵、御宴吃的是膏腴铺张,不像升斗小民攒着胃口在大年夜猛吃一顿。钟鼎之家的年夜饭,因为意义非同寻常,仪式感比口味重要得多。这就像许多商务宴饮,吃的是套路,饱不饱都另说。

努尔哈赤当年入关给子嗣们定下祖制,除夕忆苦思甜,吃顿素饺子。1799年除夕,清帝嘉庆就躲在昭仁殿东小屋吃饺子琢磨怎么办了何坤。吃这顿饺子可不止张张嘴这么简单,大吉宝案上,先齐了三个珐琅浅碗,押在“一人有庆,万年咸宁,甲子重新”三句吉样话上,分别盛南方小菜、凉菜、姜醋。太监捧来两个“三羊开泰”瓷碗,一个盛六个素馅饺子,另一个装两枚铜钱。太监将盛饺子的碗放在膳桌的“吉”字上才能开吃,还不能一口气吃完,得留一个素饺子,随上红薹,送去佛堂上供。

肯定会有吃货吐槽,这皇帝当得受罪,还不如老子上夜排档胡吃海喝来得痛快呢。除了嘉庆生性勤俭的缘故,也有宫廷礼制的约束,1784年的清宫档案——《节次照常膳底档》记载了嘉庆他爹乾隆和家人的年夜饭,从摆桌到散席所用的物料数额,一字一笔都记着:

猪肉六十五斤,肥鸭一只,菜鸭三只,肥鸡三只,菜鸡七只,猪肘子三个,猪肚二个,小肚子八个,膳子十五根,野猪肉二十五斤,关东鹅五只,羊肉二十斤,鹿肉十五斤,野鸡六只,鱼二十斤,鹿尾四个,大小猪肠各三根。另外,制点心用白面五斤四两、白糖六两。

鸡鸭猪羊鹿等满洲关外的佳肴,如今都算不上档次,顶多傍“山珍”之名,连大虾、螃蟹、扇贝、蛏子诸如此类的“海味”都没有,更不用说什么海参、鲍鱼、象拔蚌之类的了。

所以说,皇家宴吃得不是味道,是套路。这份拣剩儿的荣耀不是人人都有幸得着的,更实惠的是皇上不光赏饭,连盘子、碟子、勺子、碗一块儿都赏了,吃完打包都省了,拿回家当宝贝供着。

《太和殿筵宴图》,描绘了过年乾隆与群臣新年宴庆的宏大场面(局部)。

另一桌有意思的年饭是咸丰十一年(1861年),慈禧太后为即位不久的同治皇帝操办了除夕主题家宴,寓意“万年如意”,菜肴有:大碗菜四品——金银鸭子、三鲜肥鸡、锅烧鸭子、什锦鸡丝;怀碗菜四品——燕窝溜鸭条、攒丝鸽蛋、鸡丝翅子、溜鸭腰;碟菜四品——燕窝炒炉鸭丝、炒野鸡爪、小炒鲤鱼、肉丝炒鸡蛋;片盘二品——挂炉鸭子、挂炉猪;饽饽二品——白糖油糕、如意卷;燕窝八仙汤。可是,是年同治才四岁,奶都没断完。不消说,这餐年夜饭是顺着老佛爷慈禧的心意做的,无奈她得了高大上的富贵病,形体消瘦(经中医院士陈可冀研究结论是“长期食少身倦”),只看不吃,最终都打赏了宫女太监。

你以为所有的帝王年夜饭都是这样的。

姜国芳油画紫禁城系列《大宴》

其实,现实往往是这样的。

也有 “反对一切形式铺张浪费”、“骨骼清奇”的道光皇帝,号称“史上最抠门”的皇帝。相比历朝历代,他的过年大餐说寒酸不堪都不为过,多数年份都是“四菜一主食”。主食是饽饽,四菜尽管都是荤菜,但也是鸡蛋炒肉丝这类的清心寡欲的家常小炒,并非什么极尽奢华的大餐。一顿饭下来,估计所有花费还不及乾隆皇帝的一道菜。

诗人名士的年夜饭,吃的是人间性情、家国天下

高晓松曾写过一句歌词“生活不只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这句话特别适合苏东坡。昔日,北宋词人苏东坡在陕西为官,这年除夕守岁遥想家乡,有感而发给弟弟苏辙写了《守岁》、《馈岁》和《别岁》三诗,感叹当地“贫富称大小”。有钱人除夕馈岁时出手阔绰,送的是一盘大鲤鱼、一笼对兔、若干彩绣,十分耀眼;而贫民只能拿自己舂磨加工的糕点小食互赠。

1062年的最后一天除夕,苏东坡写道:“东邻酒初熟,西舍彘亦肥。”用白话说就是,阿旺家的米酒已熟了,阿财家的贱猪也长肥了,今儿的自助除夕餐约起哟~光看这几句,苏东坡当然和满屏乱跑的吃货无甚区别。然而,食人和诗人的差距就在于对进食的理解与升华:“且为一日欢,慰此穷年悲。勿嗟旧岁别,行与新岁辞,去去勿回顾,还君老与衰。” 不要嗟叹似水流年, 新的尽头还在前方。且往且行莫回头,一回头,人已老。

水墨漫画家徐鹏飞笔下的苏轼,赋联“穷达尽为身外事,升沉不改故人情”

周作人在一篇跋文里提到民国北平过年多吃杂拌儿,杂拌儿是一种什锦干果,也叫“梅什儿”,以糖煮染红的茭白片和紫苏为主,周匝如晨星之寥落,瓜子、果膏什么都有,也有用花生、胶枣、榛子、栗子等各种干果与蜜饯掺合而成的(老舍一说),年前装在家里的大瓶小瓮里,在新年里招待客人的嘴,讨好孩童的胃。周作人不是一个典型的老饕,对于某一吃食,心心念念。对他而言,吃,是一种顺其自然的撞大运,“随便撞进一家饽饽铺里去买一点来吃”,大概这比较符合他万物皆昧的自然主义思辨。“小时候吃的东西,味道不必甚佳,过后思量每多佳趣,往往不能忘记。“周作人笔下的年夜饭吃的是情怀,食材、味道都已经不重要,只是那时那地的氛围让人追忆,如同他喜爱的江户时代作家永井荷风的一句名言:“卖宵夜面的纸灯寂寞地停留的河边的夜景使我醉。”

文人忧心,文臣忧民。南宋孝宗的智囊团之一、名臣范成大退休后,过上闲适优裕的日子,颐养天年,膝下儿孙满堂,除夕那天特别留下一首《分岁词》,云“地炉火软苍术香,饤盘果馆如蜂房。就中脆扬专节物,四座齿颊银冰霜”,描绘了除夜围炉所置的诸多细节:地炉中烧着苍术,室内暖香融融,守岁盘中密密堆满糖果饼饵,拈一块冻过的麦芽糖咬去,甜美之余,舌间有如嚼冰雪的清脆之感,令人口颊留香。然而,老爷子笔锋一转,“侬家今夜火最明,的知新岁田蚕好……不惟桑贱谷芃芃,仍更麻无节菜无虫”,当时吴越之地有秉烛照田蚕的习俗,以火焰高低来预测来年收成。是夜,占卜结果令范老爷子欣喜,他欣慰地写下:不只桑叶价贱,五谷丰登,苎麻长得直,连菜也不生害虫了!好一个“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的咨政殿诗人,连盛世过年都不省心。

平民百姓的年夜饭,无非求个热闹、求个温饱

《馈岁图》,选自王弘力先生所绘的《古代风俗图》。北宋年间的除夕,老百姓互赠礼物,称为“馈岁”。苏轼有《馈岁》诗。南宋周密《武林旧事》载:一入腊月后,路上便可见挑担者送酒肉,称为“送年盘”,不计送多少。

俗谚有“富人过年,穷人过关”的说法,富家有酒欢除夕,茅屋无烟泣向隅,不同社会阶层,年夜饭自有云泥之别。

据唐人笔记《云仙杂记》记载,岭南穷人除夕吃上糍团、馄饨算好的,吃磨菇蛙干也比比皆是,还有人拿霉了十年的陈年鱼干啃,同朝同代的《岭表录异》则描述岭南富人馈岁喜欢煲汤饮羹:将羊、鹿、鸡、猪肉以及大骨头放进同一个锅内,小火熬煮至肥浓之态后滤去肉渣,撒入葱姜、五味调料,装进硕大的盆中,就成了一道浓香诱人的“不乃羹”。

然而即便平常日子过得再艰难、再寡淡,在中国人的观念里, “年夜饭”万万不能省,不但不能省,还必须尽可能“奢侈”。翻开清代诸多县志,即便在荒年,记载多是“具酒食”、“备大宴”,可见该日的饮食盛于往常。一年之终,人们取最好的食物与家人共享,“具酒食”、“备大宴”聊聊几个字,引人遐想。

近代的年夜饭其实与现在相差无几,无非鸡鸭鱼肉、茶酒油酱、南北炒货、糖饵果品等。一则反映清代姑苏风情的歌谣这样写道:“妻孥一室话团圆,鱼肉瓜茄杂果盘。下箸频教听谶语,家家家里合家欢。”边说边笑,边吃杂食,气氛煞是热烈。

古与今,富与贫,想想五味杂陈的记忆,看看四散飘零的奔走。如此一顿年夜饭,中国人竟吃了几千年。年夜饭——犹如最后一只容器,承载了中国人对家国、宗祖、故乡的文化与情感。这哪里只是一顿晚餐。菜香酒影间,这是祖先与我们同席共飨的一次聚会,是形式与内容契合的一场进食,也是中国人的一场精神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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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钟晓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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