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力  编辑/周远方】

12月末的上海，半岛医疗“逆时新声”新品发布会落幕后，观察者网与国内皮肤科行业多位重量级人物进行了深度对话：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终身教授、中国医师协会皮肤科医师分会首任会长郑志忠，这位80岁的老人从医56年，见证了中国皮肤科的全部历程；浙江省人民医院整形美容中心学科带头人吴溯帆，国内面部解剖与抗衰治疗领域的权威专家；南京展超医疗美容诊所创始人、院长周展超，在物理治疗领域耕耘数十年，是光电声技术临床应用的资深专家；半岛医疗创始人、董事长雷晓兵，一位从医生转型的企业家，17年专注于医美器械自主研发。

对话的背景，是中国医美行业正站在历史性转折点上。据弗若斯特沙利文数据，中国已成为全球增长最快的光电抗衰市场，但价格战、资质乱象等问题持续困扰这个千亿级市场。

就在不久前，半岛医疗的“大超炮”和“逆时针”两款产品相继获得国家药监局三类医疗器械认证，成为国内首批通过最严格临床验证的超声抗衰和射频微针设备。其黄金微针产品更已获美国FDA认证，正在美国前30强医美机构使用。从“用进口教材、进口设备”到“让美国医生用中国设备”，这条路走了17年。

一位80岁教授眼中的医美行业乱象与规范化之路

访谈从郑志忠教授的一段回忆开始。“我是1963年进上海第一医学院，1969年大学毕业后就开始做医生，到现在工作了56年。”

郑志忠教授师从中国现代皮肤病学奠基人之一杨国亮教授，是其首位博士研究生。

这位80岁的老教授，见证了中国医美行业从无到有、从乱到治的全过程。谈到早期的行业乱象，他直言不讳：“我任职于中国皮肤科医师协会、中国非公立医疗机构协会，接触过很多民营医美机构，它们大多是从莆田系起步的。早期莆田系机构乱象丛生，不仅滥用产品、资质不齐，还恶意打价格战。有些机构用非正规仪器、无资质医生开展项目，甚至在酒店、普通办公室里做实操，完全不符合规范。”

从左至右依次是：南京展超医疗美容诊所院长周展超教授、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终身教授郑志忠教授、浙江省人民医院整形美容中心学科带头人吴溯帆、半岛医疗创始人、董事长雷晓兵

对此市场行情，南京展超医疗美容诊所院长周展超指出，“医疗美容市场之所以如此混乱，与监管的滞后性有很大关系。”在过去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监管未能及时跟上市场发展，导致了“劣币驱逐良币”的怪象。一些正规的医疗机构严格遵守法规，未经批准的设备坚决不用，结果经营反而陷入困境；而那些偷偷使用未获批技术的美容院、会所，却因为能提供所谓的“黑科技”项目而门庭若市。

不过，情况正在改变。郑志忠教授介绍，国家对医美监管越来越严格，出台了多项管控文件。“仅上海市就淘汰了约2000家医美机构，剩下的1.7万家机构正逐步走向规范。后续我们还会针对留存机构推行三星、五星分级评定制度，评定指标包括服务质量、服务态度等。今后大家看到评级达标的机构，进去消费会更放心。”

雷晓兵从企业角度补充了对“价格战”的理解。在他看来，当前正规医疗机构的价格也在下降，更多是一种“回归”：“如果我们在全世界都走一遍的话，会发现今天的价格其实有回归的层面。之前确实有一些机构价格虚高，今天随着信息越来越透明，小红书、抖音的传播越来越透明，老百姓对正规医院、正规医生、正规项目有了甄别能力，虚高的价格明显回落。比如超声炮在过去几年里有400万人接受过治疗，黄金微针有100多万人。整体来说，我们的医美发展其实是挺健康的。

“智商税”还是“美丽投资”？吴溯帆：抗衰老是医学中最难的课题之一

当观察者网问及“如何看待医美年轻化、轻医美化的趋势”时，吴溯帆主任给出了一个颇具洞察力的回答：“这个变化确实非常明显！”

在吴主任看来，越来越多人关注医美，本质上是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后人们对自我关注的自然延伸。“习主席说，要不断满足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我觉得美好向往里面包括对自己形象、对自己精神状态的一种美化。越来越多的人希望除了涂一下口红、把头发梳一梳、脸洗干净以外，还想再深入一点。”

从临床数据来看，这种趋势的转变发生在2000年左右。吴溯帆介绍：“2000年之前，手术治疗的比例相对稳定。但纯美容类手术，即健康人群为了变美而进行的手术，在2000年之后呈现出急剧增加的态势。目前的统计数据显示，手术治疗与非手术治疗的比例大约为2:8。其中，20%是因疾病或创伤需要治疗的患者，80%则是为了改善外观而寻求医疗帮助的健康人群。”

访谈中，郑志忠教授回忆起2005年首次访问中国台湾时接触到的“午间美容”理念：“当时我们大陆医美刚起步，注射类项目还停留在多针叠加、追求即时效果的阶段，而台湾已经提出了午间美容的理念——治疗后外观无明显痕迹，不影响日常社交，通过定期、循序渐进的治疗，逐步实现明显的年轻化效果。这才是健康的医美理念。”

对于社交媒体上“医美就是智商税”的质疑，吴溯帆主任给出了专业而详尽的解读。“在我们的美容皮肤科工作中，主要包括几个方面：一是损容性皮肤病，比如长了一些斑，有损形象；二是问题性皮肤，不健康，毛孔大、油多、粗糙等，有点问题但不能说是病；三是正常皮肤的呵护，让它老得更慢一点。”

吴溯帆坦言，抗衰老是医学中最难的课题之一：“这个要求实际上是另外一个要求的翻版——医生我能不能长生不老？我们的皮肤是整个系统衰老的一个部分而已，你要想让它老得慢一点，实际上就是类似我怎么能够长寿这个问题。”

“目前比较公认的技术是用热刺激。你可以通过激光、超声或射频来刺激皮肤，这种热刺激能唤醒皮肤中的一些功能，激发你的潜能。但这些设备的工作原理非常精密——它们要让皮肤外面不那么烫，里面却很热。”

吴溯帆用了一个生动的比喻来解释技术难点：“你不能把脸直接浸在热水里，那样只会烫伤表皮，而深层组织却无法被加热。这种精确控制温度的要求极高，我们的目标是让组织内的胶原蛋白达到接近凝固但未凝固的临界状态，这就是研发团队和医生要做的事情，这是非常高端的技术。”

对于轻医美的本质，周展超教授用一个类比让普通人更容易理解：“我经常跟求美者解释，这个东西不是治疗了一次能维持多长时间。就像到健身房一样的，跑步一次，对你的健康能维持多长时间，这是回答不出来的。”

从市场数据来看，轻医美正在成为主流。吴溯帆介绍，在80%选择非手术方式的求美者中，注射类和光电类各占一半。“轻医美非常符合现代高强度的工作节奏，做完以后没有血、没有创伤，就可以去上班，不耽误你晚上回去煮饭。如果做手术，可能就有一个休工期。所以轻医美是符合大家节奏这么快、上班工作这种节奏的。”

这也是为什么吴溯帆主任认为，把医美简单归结为“智商税”是一种误解。“面部紧致正是我们今天的主角——半岛大超炮。通过光电技术实现紧致的手段主要有三类：超声、射频和激光。这些设备都是让外面还不怎么烫，里面已经热了——这需要极其精密的能量控制技术，绝不是什么智商税可以概括的。”

国产替代：从“买不起”到“打出去”

访谈中，雷晓兵讲述了一个关于“初心”的故事。“我以前是位医生，当初因为医院买不起也用不起先进的进口设备，且设备常出问题，所以走上了这条路。我们的梦想是让中国上千家医院能买得起、用得起尖端医美设备。”

这个梦想的实现并非一蹴而就。“我们做射频研发，今年是第14年。一个小组接近52个人，持续做这个射频研发。而超声项目组，做超声研发今年是13年。”雷晓兵强调，“这两个小组的同学在公司就是一直没有变。”

这种“长期主义”带来的突破是显著的。数十年前，全世界第一款超声治疗技术在美国出现，“效果很确切，今年在美国有6000个单位在使用，医生也认可非常好，但按照中国国家药监局的审评标准——你不能出任何风险，国家不能接受零风险分析——直接引进这款技术存在合规障碍。”

“所以最终我们就是重新去设计。”雷晓兵解释道，“因为之前的美版超声治疗设备在美国出现的时候，设计理念是针对四五十岁的阿姨们，而且是十多年前的设计理念。今天消费者的消费思维、消费习惯发生变化，我既要有效果，我还要不能接受副作用，我还追求舒适度。”

“超声这款产品在中国做了4年半的临床，做了几百例临床，无一例副作用。三个月的有效率是89.6%，6个月之后的有效率还有68%。所以率先在全中国拿到了第一张超声的三类证。”

但国产替代不仅仅是替代那么简单。当观察者网问及“实现医美设备完全进口替代，还需补齐哪些短板”时，雷晓兵回答到：“对于大多数国内的医美企业而言，未能投入足够的精力和时间进行深度研究，追的比较泛，就像学习造车，很快就能造出产品，但往往是浅尝辄止，未能做到精益求精。”

他以华为、大疆、新能源汽车为例，说明“在特定赛道上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经过长时间的深耕细作。才是获得全球认可的正途。我们推出一个产品后，首先要获得医生的认可。能否支持他们开展大规模的临床研究？能否基于这些研究成果在国际期刊上发表论文？这些论文是否能得到美国、欧洲、日本等国际同行的认可？只有当这些都能实现时，才称得上是真正的深入研究。”

郑志忠教授从临床应用的角度印证了国产设备的进步：“半岛也是为我们中国的老百姓做出了很大的贡献。很多进口设备的参数并不一定适合中国人，需要医生在操作过程中调整参数并反馈给厂家。现在我们的超声炮在美国临床，未来美国的临床参数和指标可能主要基于欧美人群，而我们东亚人群与欧美人群还是存在差异的。”

“让美国医生用中国设备”

当话题转向国际市场，雷晓兵的语气中带着自豪：“17年前我们全用进口的教材，用进口的设备。今天我很自豪地讲，我们中国有很多自己的创新，在很多情况上已经接近进口的一些品牌和产品，在部分产品上已经超越。我们的黄金微针已经拿到了FDA认证，很轻松地拿到的。”

雷晓兵提到了激光领域的“教父级”人物——哈佛大学麻省总医院的Rox Anderson教授。这位发明了点阵激光、冷冻脱毛等技术的科学家，如今也在使用半岛的设备：“美国前30强的大专家中90%没用过中国设备，他们自己讲，从来没想过居然有一天还会用到中国设备，而且用得这么好。许多美国专家从未到访中国，他们感叹：‘有生之年竟能用上中国设备。’我回应道，17年前我们全用你们的教材，今天你们也用上我们的设备，这是莫大的荣耀。”

但雷晓兵也坦言出海面临的现实挑战。今年上半年，他在美国亲历了关税剧烈波动的冲击：“今年上半年我在美国待了两次，其中有一个月我很痛苦，眼看着关税从50%一下子涨到150%。那一个月我甚至觉得暗无天日。当时签的合同都没法执行，还得赔钱。”为此，半岛医疗在洛杉矶尔湾建立了美国工厂——距离全球最大医美公司艾尔建仅10分钟车程。

访谈最后，话题自然转向消费者教育。周展超率先指出市场乱象的根源：“医疗美容市场之所以混乱，与监管的滞后性有很大关系。过去很多机构在未获药监局批准的情况下，将所谓‘高端技术’用于临床，这给消费者传递了错误信号——那些偷用未获批技术的美容院、会所，反而比正规医疗机构显得更有‘黑科技’。”

这种乱象的代价，往往由消费者承担。近年来超声类产品频发安全事故，原因有很多，设备、操作人员、机构资质都有可能。而一些机构为冲业绩，不断推销高价项目，诱导过度治疗，导致皮肤屏障受损、敏感肌高发。

“没有一个职业运动员的职业生涯是无限长的，巅峰时期往往透支身体。同理，在高强度刺激下，皮肤的未来会怎样？我们发现敏感皮肤人群正急剧增多，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过度医美。过度刺激是否会导致干细胞信息耗竭？这是有可能的，甚至是必然的。”专家们都强调医美须“适可而止”。周展超表示，他的诊所始终坚持“医生合规、设备合规、机构合规，这样才能为求美者提供有质量的安全感。”

郑志忠给出简明的“三正规”原则：“最重要的是找到正规机构、正规医生，做正规项目。价格过低的要警惕。希望媒体能提醒大家，无论做生活美容还是医疗美容，都要认准三类医疗器械注册证。”

雷晓兵则从企业角度表达了对行业规范的期待：“我们想做且只有能力去做的两件事：第一，让正规的医院用半岛的设备，好的器械一定要让合适的医生用，才能得心应手，才能药到病除。第二，做消费者教育，无论是小红书、抖音还是各大媒体，要让正规的内容传播走上前台，让更多消费者走到正规机构，找正规医生，做正规项目，慢慢让行业能够肃清。”

正如雷晓兵所说：“在中国，每个细分领域里的头部国产品牌，将来都会成为世界级品牌。”这话放在新能源汽车、无人机、高铁等领域，已经被验证。放在医美器械领域，或许同样适用。医美行业的信任重建，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至少，从技术端开始的这场变革，已经在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