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外交与国防事务委员会大讲堂:俄罗斯的正确战略是不寻求接近任何人

来源:微信号“远东瞭望”

2022-09-26 07:44

俄罗斯外交与国防事务委员会大讲堂

俄罗斯外交与国防事务委员会大讲堂作者

【导读】 2022年9月6日,俄罗斯外交与国防事务委员会恢复线下研讨,就俄罗斯与西方关系、欧美关系的俄罗斯对外战略选择、全球化进程及文明的价值冲突等议题展开讨论。委员会主席费奥多尔·卢基扬诺夫邀约伊万·萨弗兰丘克及鲍里斯·梅茹耶夫,透过俄罗斯与美西方复杂的相互关系的棱镜,畅谈当代现实。 微信公众号“远东瞭望”翻译刊发谈话纪要,译者墨凝、文轩。

费·卢基扬诺夫:晚上好! 今天参与对话的是伊万·萨弗兰丘克和鲍里斯·梅茹耶夫,他们最近发表了不少文章,内容不同,但主题相似,都在审视现代条件下俄罗斯与集体西方之间的关系。我们与西方彼此之间相互了解之后最终分道扬镳了吗?

鲍·梅茹耶夫:我认为,未来几年甚至几十年,俄罗斯与西方都不会分道扬镳。相反,无论看上去多么荒唐,俄罗斯正在重返欧洲。

彼得一世靠军事行动(即北方战争)打开了“通往欧洲的窗口”,那次战争中,俄罗斯宣布自己是欧洲的军事强国。在叶卡捷琳娜二世统治期间,亚历山大·安德烈耶维奇·别兹博罗德科曾言之凿凿地说:“不经过俄罗斯(的许可),一门大炮都不会开火”。当然,这有点儿夸张,但也能说明问题。(历史上)俄罗斯在欧洲的存在,不是通过贸易或国际合作,而是通过军事行为。现在发生的事儿,不过是重复历史。

在1990年代,俄罗斯不为欧洲所需,在此期间,俄罗斯的西方主义被欧亚主义所取代,出现一种意识,认为应该在亚洲地区开展活动。而现在俄罗斯正在转向欧洲。在这一转向的背后,是俄罗斯政治精英试图挽回可以成为朋友的欧洲,帮助认同俄罗斯价值观的欧洲政治家上台。今天,俄罗斯出现了现实机遇,以期影响欧洲正在发生的事情。

“俄罗斯不会离开欧洲”——这种观点不符合俄罗斯的利益。

俄罗斯圣彼得堡市内的彼得大帝青铜雕像 图自维基百科

尽管我们把世界分为友好国家和不友好国家,但俄罗斯并没有表现出对“友好”国家(即非西方世界)的特别倾心。现在俄罗斯正处于十字路口——脱离西方,建立自己的文明世界,亦或继续向欧洲施压,以改变欧洲对自己的态度,使其对自己更加友好。在我看来,第二种选择是错误的战略。

首先,这并非俄罗斯历史上第一次对西方实施地缘政治打击:回想1920年代神圣同盟的时代,当时推行的是世界革命的思想,还有冷战时期。俄罗斯对欧洲施压的结果,始终都是出现了集体西方,随之而来的是俄罗斯被逐出欧洲,同时俄罗斯自身也出现了严重的内部政治问题。

其次,俄罗斯寄希望于右翼民粹主义者在欧洲上台,我认为,这是不现实的,因为即便是右翼民粹主义者,他们首先关心的也是本国主权,其中包括俄罗斯对其主权的影响。这会使得这些人对俄罗斯采取更严厉的措施。我们已经在英国、波兰看到了类似的情况。

第三,集体西方不仅把我们当成异己,还把其他很多国家也当成异己。于俄罗斯而言,有一个不接受其他国家的西方在那儿,对我们有利。从这个角度来看,俄罗斯目标不应该是把欧洲的政治精英换成彬彬有礼的人,与欧洲保持距离才是目标,换言之,养成“文明方面的无所谓”。不寻求接近任何人,这才是俄罗斯的正确战略。

伊·萨弗兰丘克:早在2008年,我在《全球事务中的俄罗斯》杂志上就发表了一篇题为“乘坐不同的船旅行”的文章,其中表达了一种观点,认为俄罗斯与西方之间需要正向的“不接触”,即可以产生积极后果的分手。冷战期间的“接触”完全是负面色彩的。到1990年代,“接触”有了正面意味。无论是吵架还是和好,最终结果都很糟糕。在迫使格鲁吉亚当局接受和平的那次行动发生之后,我就确信,我们需要正向的“不接触”。

俄罗斯和西方的战略不同,经济模式、地理特征、心态也不尽相同,需要特别指出的是,也恰因为此,无论是“正向接触”还是“负向接触”,对于双方而言,都十分痛苦。需要特别指出的是,不排除双方都朝一个方向努力,只是不会把劲儿往一处使,而是彼此分离的两种平行运动。“不接触”早在21世纪初的头十年末期已经成熟了,但并未完全实现,直至今天,俄罗斯与西方仍处于正向“不接触”的确立阶段。

今天,我们成为世界非常局势的见证者。因为我主张辩证法,并且认同正反论题相互碰撞会产生新现实的观点,可以断定,近几百年来全球都未曾发生过类似情况。与此相反的是,两大趋势清晰可见。一是世界的物质联系更加紧密,体现在贸易增长和各领域的合作更加密切上。二是思想上的普世性在世界范围内增强。在世界大战的影响下,人类形成了普遍的价值观。甚至像冷战这种两个体系之间的对抗,也有普世性特征:(都认为)只有一种模式具有优越性,苏联模式或者西方模式。

二十世纪末,这两种进程显现出难以置信的规模,结果出现了"全球化"这一术语,用来描统一世界的现实。全球化思想的基础是西方诸多观念—全球化的前提是将西方价值观和西方生活方式普遍化。西方的现代化理论也盛行一时,这种理论意味着将两种方式直接挂钩:是因掌握西方科技而繁荣,还是拒绝(本土)传统价值观。西方坚信,所有在其平台上致富的国家,都会努力模仿西方。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发展中国家开始培养自己的主体。

今天,即使面对大流行和制裁压力,世界仍然保持着物质联系,但是,思想上的普世运动已经完全停止。

我们都看到,道德伦理的多元化和意识形态的多项性与日俱增。这两个层面的不相称形成一种现实结构,需要学会在该现实中生存。

西方经典国际关系理论提供了两种不同的方法,用以摆脱可见的失衡。自由主义者主张让意识形态的重新普遍化。按照弗朗西斯·福山的说法就是,让1989年重新归来,是时候回到共同的价值观了。而现实主义者则倾向于从物质角度去全球化。自由主义者和现实主义者的目标是相同的——平衡两个层面,而这在现实中是很难实现的。对于国际社会的大多数而言,这两种方案都不适用:非西方世界想培养自己的主体,但又有赖于各种形式的国际交流,这使得从物质方面去全球化是不可能的。

费·卢基扬诺夫:现在俄欧之间发生的事儿以及美中之间已经开始的进程,难道不是世界物质联系方面的“腰斩”吗?

伊·萨弗兰丘克:正是如此。我们正在探索多极化,但目前尚不清楚,如何将这种多极化概念化。西方在我们眼前展开的全球冲突,把俄罗斯置于选择的境地:要么选择主权,要么选择物质发展。西方的逻辑可归结为:如果你想在全球化的世界中生存,你就自掐喉咙,遏制自己的本体;你要想成为自己,就要做好准备,放弃生活中西方文明的好处。

对于世界上的大部分地区来说,这段历史是值得深思的。在发展与主权之间做选择是不行的,我们要寻找将二者结合起来的方法。

费·卢基扬诺夫(向鲍·梅茹耶夫提问):您所描述的内容,是否意味着俄罗斯的孤立主义?

鲍·梅茹耶夫:孤立主义有不同的模式。就我而言,我完全同意萨弗兰丘科所说的正向“不接触”的想法。在俄罗斯,物质方面的全球化一直具有讽刺意味。全球化本身就是解构现代化的力量。全球化进程的结果是,俄罗斯成为充满强力人员的国家,俄罗斯的科学和生产却陷入危机。先不说单独的使命问题,即便是为了自保,俄罗斯也应该感觉到自己与西方的分离。早在1990年代就应该明白,与西方一体化是错误的,孤立主义模式是别无选择的。

是的,我们试图返回欧洲。俄罗斯属于半边缘国家,且其特点是拥有强大的军事力量,而半边缘总想向中心施加压力,以期加入中心并获得更多的资源。

费·卢基扬诺夫:负向“不接触”不是理想剧本,然而我们可谓唾手可得。这之中有没有正向因素呢?

伊·萨弗兰丘克:那我们又回到十字路口的问题上了。在过去的十到十二年里,俄罗斯一直渴望迫使西方在平等的基础上互动。起初,由于苏联解体,俄罗斯在国际舞台上的地位没能导致这种互动的产生,之后显而易见的是,西方本身并不希望与俄罗斯建立平等的伙伴关系。特别军事行动是俄罗斯试图改造和说服西方的这条路线的延续。

在我看来,于俄罗斯而言,正确的战略不是与西方作战,而是在没有西方的情况下真正生存下去,专注于内部和外部事务。

世界不再以西方为中心,我们可以与其他伙伴打交道。这方面我和梅茹耶夫的观点一样,我俩的分歧在于,在我看来,拒绝西方并非俄罗斯的孤立主义,而是与世界其他地区的伙伴塑造另一种国际环境。

麦当劳退出俄罗斯 图自路透

观众提问:俄罗斯想与西方“不接触”,但西方是否打算放过俄罗斯?

伊·萨弗兰丘克:西方并不希望彻底的和毫无回旋余地的“分手”,西方只是想纠正我们,调整我们的外交政策路线,并与我们一起纠正错误。相应的,我们想要纠正他们的错误。这里有必要说一说用军事因素针对我们这件事:几十年来,西方武器第一次杀死了我们的人。鲜血说明了很多问题。

观众提问:俄罗斯与西方是否应该在一定程度上保持接触?即便在以负向接触为特征的冷战期间,苏联与西方仍在继续合作:比如疫苗外交、“联盟”-“阿波罗号”的试验飞行。

伊·萨弗兰丘克:这类合作充满了人道主义精神,这是人民之间的纽带。换我就不会切断这些联系。我认为,想迅速摧毁文明是不可能的,文明之间不怕相互影响,不怕交流与互动。但在战略层面,必须获得没有西方也能活下去的能力。

鲍·梅茹耶夫:我们讨论的另一个重点问题与意识形态相关。在现代条件下,没有西方的生存将是一种思想和意识形态的选择,而非纯粹的实用主义选择。这种选择会很难,因为大部分人都倾向于西方,并且习惯了西方的生活方式,他们将不得不放弃自己的原则,并非所有人都打算这样做。我们需要向他们展示一种没有西方的价值。

俄罗斯文明的不同之处在于其免疫特征,一方面它有可能并不排斥来自外部的一切,另一方面,不跟风外国潮流。俄罗斯有自己的独特文明内核。

责任编辑:朱敏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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