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平:欧盟一体化阻力重重,何来“全欧一致”对华政策?

来源:观察者网

2020-08-28 23:46

黄平

黄平作者

中国社会科学院欧洲研究所研究员

【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黄平】

从华为这个具体个案可以看出,这实际上反映出在高科技领域里中美之间的激烈竞争和美对中国的战略防范与围堵。背后的问题还在于,科技和信息技术也在全球化。

本来这轮全球化是美国主导的,但是随着它的深入,美国也面临着巨大挑战。当然美国与中国矛盾纠纷不仅有不平衡,科技是一个更重要的领域。现在在华为问题上跟进美国打压华为最紧的是英国, 接下来还有法国,还有很多欧洲国家,究竟在华为问题上、在美国对华出现重大战略改变背景下其他问题上(例如我们在香港实施国安法以后的香港问题等),有多少欧洲国家还能扛得住、还能坚持自己的相对独立外交路线?

欧洲一方面在推一体化推到现在60余年,也是一路磕磕碰碰,在对华为问题以及整个对华政策怎么调整,能不能有各国家共同一致的政策与态度,也是一个欧盟内部不断磨合的过程。作为外部因素,最大的外部因素当然是美国改变了对华战略。

具体到华为这件事,英国在欧洲显得最积极。它不只是在华为问题上“独树一帜”,在香港问题上,英国也一直都有一套它的所谓战略与政策。 脱欧以后,对英国来说最重要的是英美关系。其次是它怎么处理脱欧后与欧盟关系。 毫无疑问英国的对华关系也是它非常重要的一环。原来对于华为,英国其实还在犹豫,结果在香港问题上,英国又摆出要负所谓“道义责任”的姿态,在华为问题上英国也显得更坚决了,但约翰逊首相最近讲话也说,英国不会简单地把中国当敌人,也不是天生就要以中国为敌。至于英国能不能过一段时间能不能相对更实事求是一点?或者还会更简单地跟着美国的走?

因此,还是要看整个国际大格局的调整与变化,最后一定是形势肯定比人强。新一轮全球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除了商品与资本,信息与科技也迅速跨越国家、以集合式的速度发展和提升,5G或者华为就是其中一项,发展很快、普及很快、应用很快,转型变化、升级换代也很快。面对这样的情况,欧洲像原来那样以一个一个的国家为单位来应对,是很难的。

2015年,华为全欧洲第一家客户体验中心在布鲁塞尔市中心开业。图自中国日报网

如果美国在这一轮全球化中,继续沿用特朗普的退群政策,继续坚持贸易保护主义、外交上的孤立主义、社会政治上的民粹主义,并继续把中国作为头号“战略对手”,甚至单方面搞“脱钩”乃至所谓“新冷战”,英国作为美国的铁杆、英语世界里的老二,也一定会看重美国的调整和改变,并力图去适应它。

这里一个很大的变数就是三个月后的大选,如果拜登上台,情况又会发生什么变化。特朗普真正要打的牌,其实还不是外交,更不是对华贸易战、以及现在追上来的科技战、外交战等等,他真正想的还是想守住总统宝座、也维持住美国的经济和美国的世界地位。但假如美国疫情没控制住,经济也没起来,加上最近的族群撕裂继续恶化,那对第四季度的投票就很悬了。

如果特朗普把位置丢了、拜登上来,且如果拜登很大程度上要回归民主党的传统,内政也好、外交也好,那英国和欧盟也会调整。今天我们看到的是特不靠谱的美国,是不是到时候又部分地回归原来民主党意义上或者传统意义上的美国?还是部分地回到民主党传统,部分地则由于特朗普及更大更早的所谓“两党共识”(包括对华的“共识”)而继续与中俄为最最主要的战略对手? 至少不是简单地在中美之间选边,因为这个世界的玩家绝不止中美两家,而是多家,欧洲、俄罗斯都是其中很大也很重要的一家。  

对欧盟来说,第一重要的是它内部的所谓一体化究竟做到什么程度上,而一体化就涉及一个最根本的问题,欧洲国家现在有相当多的主权让渡给欧盟,而能让渡到什么份上。 从内部机制上,一体化是最重要的;一体化中最大的坎儿现在是财政,欧盟各个国家在多大程度会让渡自己的经济主权,让渡到什么份上。

现在,最紧迫的是抗疫防疫,第二是恢复经济和正常社会生活。现在一切都基本停摆或半停摆了,可以说,疫情蔓延成了百年未有大变局的最新的最大不确定性,是一只最大的黑天鹅。而且,疫情也不只是对欧盟,原有的世界秩序、世界格局,在疫情蔓延面前,都不够了,不灵了。

在欧盟内部,最主要的问题,还是各国的诉求、追求不一样,背后是利益或利益的轻重缓急不一样。欧盟从15国一下子扩张到25国,是不是急了点?这不是一体化意义上整合,而是扩张,一下那么多国家进来, 一个大问题就是这么多国家——没有英国也还剩27个国家——在同一个欧盟里面,各自的利益诉求是不一样,轻重缓急也不一样,那一体化就受到来自内部的阻力,还怎么“全欧洲一致”的对外政策和对华政策?

今天的世界格局正在巨变之中,包括世界秩序重建、世界格局重构、国际关系重组、国际规则重写,客观上欧美国家都不同程度地存在社会失范、政治失序、经济失调、安全失控、精英失职等问题。欧洲内部相继出现的难民危机、债务危机、恐怖主义、英国脱欧等这么多问题,以及怎么处理与美国、与中国、与它最大的邻国——俄罗斯的关系等问题。

而且美国作为“西方世界的老大”,已经面临越来越多的挑战、越来越多的不确定性,比如它的族群撕裂、移民和经济结构不合理、收入严重不平等问题,这种情况下,美国不利用欧洲及其他国家和地区是不可能的,它在特朗普时期一方面以美国为优先,不断退群,招来包括欧洲在内的普遍反感,另一方面美国也会尽力对欧洲进行利用,包括对华问题上,利用得如何当然也不是美国单方面能决定的。

比如中欧合作,中国和欧洲是两个最大的经济体、两个最大的市场、两支最大的和平力量、两个最重要的文明体。客观上说,在世界层面、国际重大事务,非传统安全领域如气候变化与绿色经济,欧盟还是我们最大的合作伙伴之一,矛盾一直都有,有的分歧也很严重,但相对而言,与中美比还是不一样的。甚至整个欧洲与中国合作的潜力还远远没有挖掘出来,还可以提质、增效、加分,所以合作的前景和基础是有的。

相对而言,中欧各自的发展阶段不一样,轻重缓急议题不一样,现在最有共识的就是全球治理中的绿色、环保、可持续发展和应对气候变化的科技合作,但是即使这里面,具体怎么做,分歧也很大。相对来讲,欧盟提出的标准比较高。我们还是发展中国家,所以要有共同而有区别的目标与责任,欧盟必须要承认我们在气候变化问题上还是发展中国家,而不具有跟它一模一样的所谓“对等的责任”。他们强调所谓“对等”,我们是坚持平等,强调“共同而有区别”。最近欧盟又通过了门槛高得多的投资审查法等,也一直既不承认我们的市场经济地位,也不再承认我们是发展中国家。所以,合作中也免不了各种分歧、纠纷。而中欧处理分歧与纠纷的方式也不是通过对抗,更不是掉入什么“新冷战”等各种人为的陷阱。 做得好可以是从和平共处、和而不同走到差异互补、文明互鉴的一个个案。

这次新冠疫情,再次印证了原有西方意义上的国际关系不灵了。全球化使得原来只以民族国家、单一国家为单位来处理的跨国全球挑战,已经不够了,更彰显需要全球多方合作、共同携手抗疫防疫。本轮全球化至少20世纪80年代就开始初现端倪了,中欧在这一轮全球化中既是参与者、也是受益者、推动者。任何国家,想逆潮流而动是没用的,哪怕要面临更多不确定性、挑战、风险和危机。在这样一个全球化时代,仅仅以国家为单位去抗衡霸权、完成防疫、抵御金融风险,都不够,而只能合作、携手,共同应对。

至于世界政治新秩序是怎样的?是坚持我们原有的国家主权、国家独立、国家内政不容干涉,同时国家不分大小,一律平等,通过求同存异,走向和而不同,互利合作共赢?还是各自为政,甚至回到丛林,彼此乱战一气?“战”也不一定就是军事上的战争,还有金融战、贸易战、规则战、价值战。包括这次疫情背景下的毫无理由的甩锅、“索赔”这些现象,人类是要彼此为敌、重回丛林法则搞零和游戏吗?还是有的国家真的以为自己在丛林法则下必胜?

今天“冷战”也不再是、不应是各国的必然选择,那么如果从现在起到本世纪中叶能有一个新的世界秩序,就很了不起,虽然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现在就得做起,例如在经济贸易科和技信息上从共商共享做起,在世界和平与安全问题上从防止“新冷战”做起,在抗疫问题上从建设人类健康共同体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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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朱敏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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