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鹏赴台获龙应台接见 撰文《看得见的台湾》

来源:作者博客

2013-12-17 13:05

“太平洋的风”没有停息。继韩寒2012年5月撰写《太平洋的风》讴歌台湾后,2013年12月16日,自称流窜到台湾的李承鹏也撰文《看得见的台湾》,再次刮起一股“文艺小清新”的太平洋之风。

看得见和看不见是有讲究的。李承鹏的台湾之行祛魅了台湾的诗意,他在文中也坦诚台湾很乱。李承鹏一到台湾,“几个在海边玩耍的游客就被海浪卷跑了”。无暇顾及死伤者的状况,李承鹏看到的是台湾观光局的官员被媒体炮轰的苦瓜脸和他们的致歉:“他们再三向公众表示自己很哀痛,一定会负法律责任和行政处分,力争给死伤者争取到3000万台币赔偿,并申请调离职位……”李承鹏联想能力丰富,立马想到了大陆“温州被埋的动车和表叔的微笑”。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李承鹏虽然在台湾没有想起当时温州动车事故遇难人员91.5万元的赔偿救助,但在大陆的微博里,他曾经也想起过被自己无视的赔款。只是那时在他眼中,大陆温州动车事故的赔偿与贪腐密不可分:“在中国,一切可以用数字搞定,比如:91万X40=3640万。比如:张曙光贪污20亿美金,兑换成人民币即150亿左右,如用面额一百元可绕赤道铺一圈。张曙光在里面叹:大不了由我来赔偿400多次动车追尾。”

李承鹏微博

“慧根”很重要。李承鹏“看得见”的大陆,台湾人不懂;台湾人和大陆普通人都看得见的大陆,李承鹏视而不见。李承鹏表示,以台湾人的“慧根”,无法理解自己。他跟台湾人讲述自己如何看待新闻联播时,也只换来台湾人迷茫的神情:“那是一档念的人不信、看的人不信、演的人不信,但大家一起假装很信的娱乐及精神康复节目。”虽然台湾人不理解李承鹏眼中的新闻联播,却瞧得见大陆近年来的飞速发展。李承鹏坦言,他常常跟真心羡慕大陆的台湾人进行辩论:“他们夸大陆经济发展快、GDP世界第二,大陆政府真有魄力、城市建得漂亮,不像马英九优柔寡断,自贸区到现在也没建成。我们之间常常辩论,彼此无法说服对方。”

李承鹏表示,他想在台湾做三件类似于“看脱衣舞、玩游乐园、赌博”的事情,然后长大成人:“一、旁听一次‘议会’;二、参加一次示威游行;三、看一次长官被扔鞋。这没什么政治目的,跟很多中国人去美国看一次脱衣舞、玩一趟迪斯尼、在拉斯维加斯赌一把,差不多算是旅游项目。或一个男人成人礼。”

虽然韩寒和李承鹏都在吹“太平洋的风”,可两者受到的待遇不同。同为作家与微博公共知识分子,韩寒在2012年5月3日赴台时受到了地区领导人马英九的会见,而此次接待李承鹏的却变成了台“文化部长”龙应台。马英九同韩寒握手五秒;另一边,龙应台请李承鹏看了一场令他“昏昏欲睡”的纪录片。纪录片耗资9000万新台币,讲述了台湾丑陋可怕的现状。李承鹏事后表示,龙应台还真有“自信”给他看如此“不堪”的台湾……看完此片,李承鹏“承认台湾确实有很多问题,我甚至可以有些五毛地承认大陆有集中力量办大事的优势。”

龙应台邀请李承鹏看纪录片

台湾人对台湾现状的认识与李承鹏不同。2007年,时事评论家、作家李敖曾与厦门卫视台长邹振东进行了一次有关于台湾民主的讨论。曾任台湾“立法委员”的李敖在与邹振东的对话中嬉笑怒骂,辛辣点评台湾民主。李敖认为,台湾的民主就是假民主,政客在“国会”中的表演大行其道,跟真正的民主国家的模样相去甚远。李敖表示,1949年共产党在接手国民党留下的烂摊子后,经历痛苦的成长过程,目前正在稳定向前发展,大陆得来的成就来之不易。

李承鹏眼中的台湾处处都是伤痛,但他认为在台湾的好处就是能有人把伤痛与不堪展示在面前:“与其抹去伤痛,不如让所有人看见伤痛,只有清晰的伤痛才可以阻止下一次的伤痛。”也正如他在文中开头借用台湾导演侯孝贤的一句话来形容他眼中如此与众不同的台湾那样:“每个人都是一座岛屿,每个人被流水一样的时间封锁了起来。”

李承鹏

以下是李承鹏《看得见的台湾》全文内容。

2013年,也就是当地人爱说的民国102年,季风开始的时候,我流窜到了台湾。风像醮了水的雨刮器一样缓缓刷过,云压得很低,适合文艺小清新坐在九份老镇的石梯上看渔火点点,念叨一句侯孝贤的台词:每个人都是一座岛屿,每个人被流水一样的时间封锁了起来。

这差不多是每一个大陆游客的错觉。如果你真到了台湾,会发现台湾没那么诗意。台北很旧,不是丽江古城那种精心打造的怀旧,就是“破旧”。狭窄的道路,门脸儿逼仄的店铺,外墙瓷砖驳落了的矮楼,有的还镶着被大陆居民鄙弃了的80年代茶色玻璃。走在大稻埕,冷不丁见一幢楼房,你得花上三五秒才能确定它是否在拆迁。政府也想进行“更新计划”好让城市漂亮些,可那些私主吵吵闹闹、一拖再拖。总之,很多街区还比不上大陆富一点的县级市,当然,更是比不上著名的廊坊。

我也曾抱着一丝活捉林志玲的想法,发现也错了。女人们很朴素,绝少带妆出行,看不到什么高跟鞋,更别说风糜大陆的齐B小短裙。即使走在繁华的忠孝东路,也不会像在北京国贸那样,看得到排山倒海拎着LV的女郎们,活像集团军在发起冲锋,非得人手一把冲锋枪才是基本战斗配置。

台湾并不诗意,台湾太乱了。我到的那天,几个跑到海边玩耍的游客被海浪卷跑了。观光局的官员第一时间向公众道歉,可是媒体万炮齐轰,因为官员只做了道义道歉,没有承担法律责任。这事越闹越大,人民上街抗议,迫使交通部副部长率观光局局长、处长齐齐在电视上鞠躬致歉,头埋得低低的,活像他们才是杀人犯。他们再三向公众表示自己很哀痛,一定会负法律责任和行政处分,力争给死伤者争取到3000万台币赔偿,并申请调离职位……

看着那几个交通部官员的苦瓜脸,不知为何,我想起了温州被埋的动车,和表叔的微笑。

说实话,台湾的风景资源还是比大陆要匮乏,最大的风景就是每晚的时政节目,所以台湾酒店不太流行收费毛片,还有什么毛片比看人民FUCK政府更刺激的呢?何况,它还不收费……有个哥们骑着越野自行车上了高架桥,轮子卡在路缝,摔了下来,人们就抗议设计时没考虑窄轮车的感受。官方赶紧道歉并铺了宽一点的铁板。连我这个大陆公知都觉得台湾民众太过份了,在我们那儿,有关部门不检查你是否超重是否会压垮大桥就算幸运,还好意思腆着脸抗议。

这样的节目看久了未免也审美疲劳,弄得我有些想念新闻联播。台湾朋友好奇地问那是个什么节目。我解释良久,他们也不得要领,我只好笼统地说:那是一档念的人不信、看的人不信、演的人不信,但大家一起假装很信的娱乐及精神康复节目。他们眼神迷茫看着我。

我不想理会这些没慧根的台湾人。其实到台湾前,我悄悄许下了三个心愿的:一、旁听一次“议会”;二、参加一次示威游行;三、看一次长官被扔鞋。这没什么政治目的,跟很多中国人去美国看一次脱衣舞、玩一趟迪斯尼、在拉斯维加斯赌一把,差不多算是旅游项目。或一个男人成人礼。台湾是祖国的一部份,长这么大,我好想过一次干瘾。

第一个心愿很快完成。我仅用自由行证件换一个出入证就进了“议会厅”,没人盘问我是否对岸派来的卧底……正是“议会”质询政府预算的时间,一个女议员站起来大声斥责警察局长,十分钟滔滔不绝,而警察局长一声不吭。后来我才听明白,有警员在查处违规商铺时提及这个提案出自于该名女议员。女议员就认为这是警方涉嫌报复。对于这个逻辑,我实在不是很懂。可是我注意到,他们争来争去的金额其实不大,有的款额也就是前段时间大陆某个乡长欠餐馆的猪蹄膀费用。

台湾“立法院”乱象

就这样每天流窜于“议会”和电视,我看到过一个反核的胖子以违背力学原理的迅捷从后排平飞到前排去抓扯另一个胖子;看过一个老伯用金属探测器在草地上探来测去,侦查县长胞弟是否在别墅私挖地下室。文化基金会本来安排了我去“总统府”,我婉拒了,我觉得排着队去跟“总统”握手了好像已跟不上潮流了。那天闲来无事,我就溜达到“总统府门口”,见一群人正打着“人民压不住火”标语,大声斥责官商勾结,样子真的很过瘾。我混迹于人群喊了一声:“马总统”无能。想起这样不太公平,又骂了一句民进党无耻……顺利完成了第二个心愿。我内心充盈,奶奶个腿的,以为就你们台湾人敢骂台湾“总统”吗,我也敢!

到了台湾,我才发现不少民众真心羡慕大陆。他们夸大陆经济发展快、GDP世界第二,大陆政府真有魄力、城市建得漂亮,不像马英九优柔寡断,自贸区到现在也没建成。我们之间常常辩论,彼此无法说服对方。

龙应台安排我去看一部纪录片,《看见台湾》。她提醒:这部电影真的值得一看。梅花戏院的黑暗里,第一句台词娓娓道来:“请不要讶异,如果你没看到过这样的台湾,是因为你站的不够高”。片子拍得真美,所有镜头都从空中俯拍,阿里山、日月潭……慢镜头、叠化、唯美的音乐。渐渐的我就有些昏昏欲睡,大陆的好多地方卫视也常在深夜没完没了播这类政府宣传片,张家界、九寨沟……看来喜欢俯瞰天下的政府都一个鸟儿样。正在礼节和睡意中挣扎,忽然惊醒,画面已从美轮美奂变得丑陋不堪:青黛色的山峦已被挖出秃秃的石头、小溪洄水处淤结各种垃圾、森林被成片砍倒、观音滩海面流淌白一道、红一道的浆水……风光片变成灾难片。观众窃窃私语:啊,这些事发生在美丽的台湾?为什么平时我们看不到这可怕的情景?

这部片子的导演叫齐柏林,他说:我就是要让人们了解美丽台湾丑陋的一面。他煞费苦心购买了很多航拍器材,把自己绑在飞机上,从空中俯拍公众平时很难看到的真相。他其实不是职业导演,而是一名公务员,为拍摄这部片子,还有三年退休并可以拿到四百万退休金的他辞去公职,他说,这是一部迫不及待的片子,我不能再等下去。这部片子创下台湾纪录片有史以来最高成本,花了9000万新台币。由于资金不够,齐柏林甚至抵押了房子。

他所做的一切,不过为了拍一部提醒台湾丑陋一面的片子。可是我想,这样的片子在我们那儿恐怕过不了审,因为这会大大破坏当地旅游开发和招商引资。可是台湾人不在乎,他们就是要看见台湾,就是要邀请外人一起来看见台湾,甚至由文化部长安排对岸的人来看到台湾的不堪……这是他们的几个自信。

另一个场次,“行政院院长”江宜桦看完电影后对导演发表感谢词:这真是一种最温柔、最敦厚的提醒,导演是用镜头在呵护故乡,政府一定要处理观音海滩的汙水问题。此时,一只红白拖从头上扔下来了,一名学生因不满弱势劳工的待遇,就怒扔拖鞋。他被带离现场。可并没有被殴打也没有进看守所,更没有被侦破出偷过摩托车、参与过街头斗殴、小时候偷看过女厕所之类的不堪。

彼时我有些小人地等着江宜桦恼羞成怒地发作……可是这政客太会演了,嘱咐安保人员不要为难学生,平静地说:如果陈情书没有人收,请同学直接交给我。

我的第三个心愿也完成了。之后再和台湾朋友争论,我会承认台湾确实有很多问题,我甚至可以有些五毛地承认大陆有集中力量办大事的优势。可是我也会说:在台湾,所有的问题你可以看得见,甚至你看不见的,也有人可以帮你去看见。

李敖曾大闹“立法院”

不诗意的台湾,却是看得见的台湾。打开电视,你觉得这座民意沸腾的岛快暴动了。走到大街上,人们却眼神从容、秩序井然,不会为一个座位就大打出手;旁听“议会”现场,反对派仿佛约好当晚臂扎白毛巾发动政变。但第二天他们什么也没干,只是回到会场口沫四溅。台湾风雨六十多年,国民党鞠躬下台、又卷土重来,绿党风光上台、灰溜溜下课……这样轮回反转。台湾并不诗意,台湾人并不失意。台湾的乱,是把争乱留给规定情境的乱,让那些乱可以在电视和会场里看得见,街市反倒平安。

最后一个故事。陈新吉老先生带我去参观“仁爱楼”。我以为是慈善会所在,到那里才知道这是白色恐怖时期关押异议份子的景美看守所。林义雄、施明德、柏杨、李敖……都关在这里过。上世纪六十年代,陈新吉也在这里被关了五年,原因是:高中毕业的他跟一个同学吃过饭,不久,这个同学被怀疑是通共的谍匪。

仅仅因为跟同学吃了一顿饭,陈新吉受尽折磨。我看到墙上还挂着手铐和脚镣,墙上的钟则永远停在凌晨四点,因为死刑犯都是在四点钟被提走。直到现在陈新吉每天凌晨四点还会固定醒来一次,因为“脚镣拖得哗啦啦,所有犯人就会惊醒”。等他放出来时,妈妈已疯了,直愣愣看着他。他就说:妈妈呀,新吉回来了呀。妈妈却大声说:你走你走,你不是我儿子。她抓起一个杯子使劲往门外扔出去,大声喊:坏人又要来抓我儿子呀。

“景美”纪念馆里有很多被挖了洞洞的老报纸。当年老蒋也要进行意识形态宣传,连《今夜不回家》都被当成煽动半夜游行的暗号,还给犯人看各种反共报纸,又害怕有些消息起反宣传作用,就挖了许多洞洞,像一只只嘲笑的嘴。老蒋也一直否认台湾有思想犯,后来证据泄露,在美国媒体的追问下,才被迫承认。

看来,那些年我们追过的领袖,两边都没闲着。

曾有人建议拆除这座给台湾人带来伤痛的监狱,可最终它和“二二八纪念馆”一样,被建成一座著名的纪念馆,取名“景美人权园区”,一个很警醒的名字,学生们也常被组织过来学习。那批受难者不仅得到国家赔偿,还可以出自传,每到纪念活动,马英九还会谦卑地请他们出席,偶尔还会被余怒未消的人们扔鞋。没有官员敢关闭这些纪念馆,因为他们知道,没有民众,官员什么都不是;他们也知道,看得见,已成为深入台湾民众内心的习惯,谁破坏这规矩,就是向全岛宣战。有人问我台湾转型的经验,我答不上,但我知道台湾就是这样:与其抹去伤痛,不如让所有人看见伤痛,只有清晰的伤痛才可以阻止下一次的伤痛。

我们总爱引用图图大主教说过的一句:没有宽恕,就没有未来。可是忘了图图大主教还说过一句话:没有真相,就没有正义。

是谓,看得见的台湾。

翻页请看韩寒文章《太平洋的风》

 

以下是韩寒所撰《太平洋的风》全文内容

空客320降落在桃园机场。飞机的降落把我震醒。手机里正好播放到张艾嘉的《戏雪》,这算是一首生僻的歌,陈升写下这样的词——“1948年,我离开我最爱的人,当火车开动的时候,北方正飘着苍茫的雪,如果我知道,这一别就是四十余年,岁月若能从头,我很想说,我不走。”

对于台湾,我的印象一直停留在侯孝贤和杨德昌的电影里。后来魏德胜和九把刀又加工了一下。我喜欢的作家,梁实秋,林语堂,胡适也都去了台湾,而且他们都和鲁迅吵过架。当大陆穷的时候,台湾有钱,后来大陆有钱了——确切的说,是政府和小部分人有钱了,台湾又有了⋯⋯

战火把同一个民族的人分隔在了海峡的两岸,那些具体到每个家庭的悲欢离合已经被时间慢慢抹平。台北的街道的确像优客李林唱的那样,像迷宫一样展开在我的眼前。但是对于异乡人,每个陌生的城市都是迷宫。在酒店住下,诚品书店就在旁边。朋友的眼镜架坏了,于是晚上先陪着朋友去配眼镜。我们坐计程车来到了台大附近,进了一家眼镜店。没有声音酥麻的台妹,老板亲自上阵。朋友看中了一副镜框,但要几天以后才能取。朋友说,那算了,我在台湾只留三天,我要明天就能取的,只能去别的地方看看。这时候,让我诧异的一幕出现了,老板居然从柜台里摸索出了一对隐形眼镜,塞在我朋友手里,说,实在不好意思,没能帮上你的忙,这个送你,先用这个应急吧。连我这般总是把人往好里想的人第一反应也是——我靠,哪有这种好事,这里面是有什么猫腻吧?咱还能走出这家店的店门么?

我们平安的走出了这家眼镜店,换去了隔壁一家。那家眼镜店承诺第二天就可以把眼镜做好,然后那家店的老板用朋友残留下的镜片临时找了一个镜框凑合装了起来,告诉朋友,这个可以晚上用。这两家只是非常普通的路边眼镜店,还是自己随机找的,要不真得让人怀疑是不是组织方安排的,目的为了让大家增加对台湾的好感。

马英九与韩寒握手

台湾的街道上有不少的小游行和抗议横幅,这一切对于大部分大陆游客来说都太新鲜了,于是很多游客守着电视机看晚上的政论节目。我妈妈去年从台湾旅游回来,就说那里太好玩了,领导人可以在电视里随便骂,比快乐大本营还要欢乐。相比之下,台湾人对这些早就习以为常。但给我留下了比马英九先生更深印象的是王松鸿先生——他不是明星政客,也不是文人墨客。他是一个计程车司机。一天早上,我从酒店下楼,打了他的车去阳明山。到了目的地我发现把手机拉在出租车上。我没有记下车牌号。朋友们忙着帮我联系出租车公司,看看能不能查到一些讯息,我也打给酒店,想让他们查看一下监控录像,确认车牌号。一会儿,我接到了酒店的电话,我问他们,是查到车号了么?他们说,监控录像里讯息太多,还没有查到,但是刚才有一位出租车司机开回酒店,把一个手机交给了前台,说是一位从你们这里上车的先生遗落在车里的……

说实话,我石化了。我问到了出租车司机的电话和名字,说我想酬谢你。王松鸿说,不需要啦,很正常的,小事一桩,我们都是这样的。他告诉我,前几天刚和几个朋友环岛开了一圈,打算过一段时间来大陆旅行。他说他开计程车就是为了能够去更多的地方看看。末了居然还来一句:我有QQ和新浪微博的,你的号是什么,我们可以在网上联系的。这顿时让我觉得两岸关系非常亲密。接着,他继续说,你有脸书么?我说,大陆的互联网没有脸……书。他说,哦,对哦,是哦。我不和你说了,有客人了,再联系哦。

也许是我的命好,遇见的都是好人,也许是我走的肤浅,几乎所有人都和气。毫无疑问,如果我在台湾多停留几天,我当然能看见他不如人意的一面,也许他硬件不够新,也许他民粹也涌现,也许他民怨从不断,也许他矛盾也不少。没有完美的地方,没有完美的制度,没有完美的文化,在华人的世界里,它也许不是最好的,但的确没有什么比它更好了。

这篇文章里不想谈论什么政治和体制。作为一个从大陆来的写作者,我只是非常失落。这些失落并不是来自于这几天浅显的旅行,而是一直以来的感受。我失落在我生存的环境里,前几十年教人凶残和斗争,后几十年使人贪婪和自私,于是我们很多人的骨子里被埋下了这些种子;我失落在我们的前辈们摧毁了文化,也摧毁了那些传统的美德,摧毁了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摧毁了信仰和共识,却没有建立起一个美丽新世界,作为晚辈,我们谁也不知道能否弥补这一切,还是继续的摧毁下去;我失落在不知道我们的后代能不能生存在一个互相理解而不是互相伤害的环境之中;我失落在作为一个写作者,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还要不停的考虑措辞,以免哪个地方说过了线;我失落在当他人以善意面对我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居然是会不会有什么阴谋;我失落在我们自己的文艺作品很少能够在台湾真正流传,而能在台湾流传的关于我们的大多是那些历史真相和社会批判,更让人失落的是那些批判和揭露往往都是被我们自己买了回去,用于更加了解我们自己。除了利益和人与人之间的斗争,我们几乎对一切都冷漠。这些冷漠和荒诞所催生的新闻都被世界各地的报纸不停的放在头版,虽然可以说这是官方的错,但无奈却也成了这个民族的注释。

是的,我要感谢香港和台湾,他们庇护了中华的文化,把这个民族美好的习性留了下来,让很多根子里的东西免于浩劫。纵然他们也有着这样那样的诟病。而我们,纵然我们有了丽兹卡尔顿和半岛酒店,有了gucci和lv,我们的县长太太也许比他们最大的官员还要富有,我们随便一个大片的制作成本就够他们拍二三十部电影,我们的世博会和奥运会他们永远办不起,但走在台湾的街头,面对着那些计程车司机,快餐店老板,路人们,我却一点自豪感都没有。我们所拥有的他们都拥有过,我们所炫耀的他们的纳税人不会答应,我们所失去的他们都留下了,我们所缺少的,才是最能让人感到自豪的。

文化,法制和自由是一个民族的一切,别的国家不会因为你国的富豪疯狂抢购了超级跑车和顶级游艇而尊敬你的国民。坐在空客330的机舱里,飞翔在两万英尺的高空,一个半小时就到了上海,窗外望去,都是海水。既然我们共享着太平洋的风,就让它吹过所有的一切。

责任编辑:朱八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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