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校方与家长各执一词，“常外污染事件”受到公众关注以来，一直迷雾重重。目前，国家环保部参与的相关调查正在进行，媒体也在开展多角度解读。昨日起（21日），凤凰新闻客户端主笔唐驳虎连撰两文称，在媒体公开披露的资料里发现了一些蹊跷、异常。

比如，从媒体公布、家长认可的检测报告看，相关数据离安全限值还差得还很远，应该无法得出“空气严重污染超标”的结论，而在目前所见的地下水水质检测报告中，污染程度依然很低。

对于学生体检出的异常症状和确诊人数，如甲状腺结节、白细胞低、淋巴肿大或结节、淋巴细胞高等，作者也借用生物学常识一一进行了解读，认为无法证明症状与污染有关。

需要注意的是，此前报道中最为惊人的“个别学生查出淋巴癌、白血病”的信息，经媒体采访当事人，得淋巴癌的两名学生中，一人是在学校搬迁之前确诊，另一人的家长并未透露确诊时间。此外，并未发现有学生得白血病。

不过，观察者网也注意到，散发异味的原常隆地块土壤修复工程已于今年2月15日通过验收，而作为本文参考的第三方检测报告，检测时间是3月24日。

毫无疑问，这些结论与大众目前的观感有所出入，作者的推论是否合理？以下是两篇评论全文：

常州外国语学校以及马路对面的“化工污染地”（4月18日摄）。新华社记者李响摄

评论一：常外污染事件，说好的污染在哪呢？

“常外污染事件”沸沸扬扬，媒体聚焦，舆论关注。但笔者却在现在媒体公开披露的信息里发现了一些蹊跷、异常。

关注事件的人都知道，就校园究竟有没有遭受污染，遭受多重的污染，校方（及政府方面）与家长方面各执一词。

校方及政府方面先后做了多次检测，自然这些结果都不被家长方面认可。

在介入调查的央视记者的帮助下，常外七八年级1291名家长众筹了546900元，请上海实朴检测公司至学校检测。该检测机构具有法定资质，是专业从事土壤、地下水等环境领域的第三方检测机构。

采样点位图

2016年3月24日至26日，上海实朴检测技术服务有限公司进入常州外国语学校，对校内地块的多个点位土壤、空气和地下水进行取样。

目前该检测报告已由学生家长签字转交环保部和江苏省联合调查组。同时，央视和多家媒体在报道中引用的也都是这份报告。

也就是说，这份报告是得到家长认可的。

那么，我们就来看看这份报告究竟写了些什么。

常州外国语学校（凤凰新闻客户端特派记者王运、刘盼盼摄）

据报道，这份耗资近55万元的报道厚达118页，比校方区区7页的报告厚实多了，就拿目前媒体披露、引用的部分来看吧。

几乎所有媒体都在这么写：常外普遍检出污染物，常外大面积污染物超标，常外检出苯甲苯二甲苯，常外污染物指数超限数倍之多。

看上去，很严重。

大片的污染物数值报告，大片的加粗加黑。

再看看右侧的限值参考数，有的明显超标好几倍啊。

但是，笔者在这里要提醒凤凰新闻客户端的网友们认真看那一行的说明：报告限。

好陌生的名词，什么是“报告限”？

简单地说，检测限是测试仪器及方法能够测出的最低浓度，报告限则是有必要在报告中填写正式数值的限度。

用更直白的大白话，就是能够合理、稳定、精确地检测出的最低浓度。低于这个浓度的超低含量，也已经没有必要填写。

“报告限”可不是什么“安全限值”！

对于空气有机挥发性污染物（TVOC），“报告限”浓度多在2微克每立方米左右。

“检出污染物”不假，但是科学科普上有句名言——脱离浓度谈毒性就是耍流氓。

再来认真看一看这些表格的浓度吧，大部分能测出的数值在3-15微克每立方米之间，最高的一项是18.1。

真正的“安全限值”是多少呢？

详细的各类对应情况请自行查阅《室内空气质量标准》（GB/T 18883-2012），大致地说，对一般的TVOC类，标准多在200微克每立方米左右。

从这个媒体公布、家长认可的检测报告数据上看，这个数值离安全限值还差得还很远，从这个数据看，应该是得不出“空气严重污染超标”的结论的。

而且我也观察到媒体报道中用语也是“检出”。但是我在这里还是要提醒凤凰新闻客户端的网友们注意，这种低含量的检出，在大部分城市空气环境中都有，请记住这句谚语：脱离浓度谈毒性就是耍流氓。

在这里，我再次强调一句：所有的分析数据都来自在学校官网和媒体公布的、家长认可的检测报告；我只是为凤凰新闻客户端的网友解读这些数据。

罗嗦完了，我们再看看地下水。

在目前所见的地下水水质检测报告中，污染程度依然很低。

而有些媒体报道的“7项超标”，我只想问，这个高大上的地方名校，是直接从门口河里打水喝的？那都是自来水厂处理的深层地下水啊。

楼下埋着的地下水有一点污染，喝进学生肚子里去了？和空气有毒有关系？

用“地下水7项超标”来印证“空气严重污染超标”，会不会有点无厘头？

评论二：常外学生生病是不是事实？是又如何解释？

据凤凰新闻客户端前方记者的实地调查，他们接触到的家长也都相信，家长们众筹资金，自行聘请并严密监督上海第三方机构检测得出的报告结论是真实可靠的。

但是他们就是想不明白，如果真的没有空气污染，那么孩子们怎么会普遍得病呢？

常州市卫生系统8家市属医院从1月11日至2月3日，总共接收了常外学生519名就诊或体检。至2月29日，接诊人数增加到597名，主要集中在七年级和八年级（也就是初一和初二）。

根据常州市卫计委的统计，部分检查指标异常133人，其中甲状腺结节71人，颈部淋巴结肿大22人、甲状腺结节伴颈部淋巴结肿大17人、左侧腹股沟淋巴结肿大1人、肝功能异常5人、肾功能异常8人、支气管炎3人、白细胞数低的4人。

但一位学生家长认为，他们收集了3月1日前共641名参加体检的学生（部分赴上海等地体检），自发统计显示体检异常人数为493人，其中甲状腺结节252人、甲状腺结节钙化24人、甲状腺功能异常16人、白细胞低41人、淋巴肿大或结节10人、淋巴细胞高30人等。

（点击查看大图）

截至4月20日，又一共收到683个学生的体检报告，其中体检数据有异常的561人。甚至有媒体报道称个别学生罹患淋巴癌、血癌。

这些体检指数异常通常都是什么原因呢？我们先从人数较少的说起。

1.白细胞计数异常：

白细胞计数异常包括升高和降低，升高自然多是因为生病，病毒感染比如说呼吸道感染，这是人体最基本的抗御机制，初中生物就学到的常识。病好了就自然恢复正常了。

白细胞数的一般性降低（即并非严重偏低），同样主要是生病原因。一些疾病如甲亢会导致白细胞的降低，而常见感冒药中的解热镇痛成分，也会引起白细胞的减少。

如果是白细胞严重增高，得了儿童白血病，那就可以极大程度地直接指向空气污染了，但是，常外相关学生中却没有这方面的数据实例。

2.肝功能异常：

肝功能指标的异常，主要是体现在碱性磷酸酶指标偏高，但这对于青少年学生是一种正常的反映。在生理性的骨骼发育期，碱性磷酸酶活力可比正常人高1～2倍。

谷丙转氨酶指标偏高的原因则比较多也比较常见，如运动、进食、熬夜、药物（如抗生素、感冒药等，服用后都有可能引起转氨酶高）等。

3.肾功能异常：

肾功能异常主要体现在尿酸指标增高。这和高嘌呤物质摄入和代谢异常有关，饮食是引起尿酸高的主要原因。

4.淋巴结肿大：

这算是体检异常较多的一个项目了，家长的统计是10人肿大或结节，30人淋巴细胞高，官方统计淋巴结肿大也是有40个人之多。

（点击查看大图）

但其实青少年淋巴结肿大同样较为常见，除反应性增生，大多数均为炎症性感染病因。

主要原因有细菌性原因：如牙齿、扁桃体、面部或头皮细菌感染；病毒性原因：如疱疹性口炎；寄生虫原因：如弓形体病等。随着病因去除，在一定时间内可以恢复。

其实，稍微熟悉一点体检常识的人都知道，这些指标的异常都并非什么大事，特别是白细胞、淋巴细胞波动。

如果还能有一点生物学常识，那就更不会把肝、肾指标的波动就和空气污染挂上钩。

更关键的是，在近600名学生当中，有这些单项问题的人也并不算多，有的甚至只是个案。冬春时节，这么多孩子没几个感冒发烧的，才是怪事。

此外，有个别媒体把这些极其常见的病症或者病症反应，放到"被毒倒"的学生数字统计里凑数。这可能是记者的无心之失（毕竟不是所有记者都懂这么多医学知识），但客观上起到了放大问题的作用。

排除了以上的常见病症，我们就可以把精力集中聚焦在患病人数最多的甲状腺结节及功能异常问题上了。

官方统计，甲状腺结节异常的人数是88人，比例是88/597=14.74%，家长统计则多达292/641=45.55%。

不管怎样，都是不小的比例数字，而家长统计的更是可怕！（真实性暂且不论）

但是……甲状腺结节也是常见疾病，只是不太为人们所知罢了。

甲状腺结节的检出比例一般随着年龄增高而增加，年轻人大约是10%，但老年人则会增加到40%以上。

即使在儿童（14岁以下）当中，据流行病学调查统计资料，1.5%左右的儿童存在用手触诊就可以摸出来的结节，通过超声诊断的确诊率则为7.04%。

但这还是一个多地区大范围平均的数字，如果在沿海省份的富碘区，这个数字大多在10%以上，甚至能有20%。

碘与甲状腺是一个复杂的关系，碘缺乏会导致甲状腺肿大，但碘过量又会造成其他问题，甲状腺结节就是其中有可能的后果之一。

但近年以来，沿海省份已经把加碘盐里面的碘普遍降低了……

那么，有没有什么样的化学污染物跟甲状腺结节有关联性呢？

严谨一点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证明。

（另外，上一篇已经说过了，家长们众筹55万元做的极其详尽、条目繁多的校园污染物成分监测，依然没能找出有哪项空气、固体污染物超标。）

其实，如果存在某项相关性，那么这类化工厂工人的甲状腺结节比例将会明显增高--就比如对面那块"毒地"上，曾经存在过近半个世纪的化工农药厂，在这里劳作生产几乎一生的工人，岂不比刚刚搬到早已拆迁一空的旧地块边上半年的学生中招的几率高得多得多？

那么这个问题必将早已被发现，并纳入劳动保护与职业防护的范畴——但现实就是没有。

懂点逻辑推理，就能从两个角度判断这个问题了。

不是化学污染，也不太会是碘摄入严重超标，那究竟会是什么情况有可能导致甲状腺结节人数增多呢？

我们还是回归医学知识去寻找答案。引发这一症状还有一个较小的可能是遭辐射超标--但官方对校区的放射性也做了监测，也是一切正常。

更小众、更加个案的原因则是甲状腺器官先天性自身免疫缺陷、药物因素等。这显然更无法解释一个群体性的患者增多。

让驳虎异地下个断语的话，原因有可能归结到甲状腺结节公认的第二大病因——心理与精神压力上来。

根据流行病学调查的结果，职业对甲状腺结节的发病率有影响，竞争性强、精神经常处于紧张状态、脑力劳动多的职业，如新闻传播人员甲状腺结节的发病率明显最高。

值得注意的，这份调查还仅仅是统计了三线城市的官方新闻机构人员。

可以推想，如果调查统计一线城市的市场化媒体从业者，甚至计算机码农、互联网界、广告界、投资金融界、股民之类竞争压力重、精神压力大的人群，这个比例很可能只会更高。

当然，回归正题，常外学校初一、初二年级学生的甲状腺结节患病率不管是15%还是45%，如果说与相关对照组也就是一般青少年流行病学本底有明显增加的话，那有可能归咎于这么一个原因——精神压力太大。

补充1：

成人甲状腺结节癌变的风险是10%左右，儿童的癌变风险比成人要高，为20%左右。不过即使癌变，90%以上都是分化性甲状腺癌，长期生存率超过90%。

补充2：

对于有2名学生罹患淋巴癌之说，澎湃新闻记者均电话采访到家长。

第一位家长证实自家孩子于2015年9月住院，10月确诊为淋巴癌。有关方面则进一步证实，该名学生在2015年9月28日住院治疗，病历上明确其患有淋巴肿大等症状历两个月，即7月和8月，而此时学校尚未搬到新校址，病变起始时间则显然更早。

另一名家长则在电话中情绪激动：“孩子的情况严不严重只有我自己知道，小孩的情况很不稳定。”不过，这两名孩子患癌的家长也都表示，患癌成因复杂，无法确定原因，如今只想给孩子安心治病，不想掺和到学校与家长的矛盾中。

此外，并未发现有学生白血病病例。

（凤凰新闻客户端主笔 唐驳虎 前方记者王运 刘盼盼）

东湖西湖解读：
从一开始我就大概了解其过程。污染一直存在。但是学校里面的空气/水/土壤均是安全的。
那个报告在新闻没有出来之前，也有人找我看过。我直接给出结论：仅从报告上来看，指标都是安全的。

事情起因很简答： 工人太勤快了，本来准备寒假开工，结果非的要元旦，土壤挖开，空气味道重。要是寒假开工，学生都放假，也没这些事情了。

事情的核心其实是：能上这个学校的学生家长，很多来自政府机关或者有钱人。他们觉得吃亏了，当然他们也有能量闹起来。要是换个普通学校，就折腾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