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七中的屏幕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其中也包括我

来源:第一财经

2018-12-14 15:15

据第一财经12月14日报道,12月13日,很多人的朋友圈里或许都被《冰点周刊》公众号上一篇名为《这块屏幕可能改变命运》的文章刷了屏,我的朋友圈也是如此。但可能与大多数人不同的是,我对成都七中里那块屏幕相当熟悉,因为2007年,我正是成都七中11班的高一学生,这是学校唯一一个远程直播的班级,在《冰点》的那篇文章里,它被简称为“直播班”,而我和我的同学们更习惯称其为“网班”。

在那个没有网络直播,没有移动网,iPhone也才刚刚出现的年代,成都七中的“网班”设备已经很先进了。我们班在单独的一栋楼里,走廊空旷而安静,教室里有摄像头,桌子也和普通班级的同学使用的不太一样——看着是常见的蓝色表面电脑桌的样式,只是上面立着麦克风,同学回答问题时,就按一下按钮扩音,镜头也会从老师切换到那个同学的位置。老师用PPT讲课,板书是写在电脑屏幕上投影出来的。

我们刚进校的时候,老师就说:“你们上课有一万多人看着呢。”但除了看板书的方式不同,我们其实看不到自己和远程学生的影像,上课还是和从前一样。所以,我们并没有觉得有任何不习惯,更没有意识到我们这个班级可能带来的影响。

要说有什么不同,每个学期会有一些网校的学生到我们这里交流。说是交流,其实大家彼此也不会说话,我们只是知道他们来自很远的地方,凉山、阿坝、甘孜,这些地方只是模模糊糊的一个名字。这十多个“新”同学来到班里,也是闷头学习,沉默寡言。

我们不是第一届“网班”学生了,2002年,成都七中和东方闻道网校建立了合作,后者为七中的“网班”提供卫星传输技术远程直播。东方闻道网校的创始人王红接是金华人,在国有企业成都机车车辆厂工作了15年,1998年才下海创业。

他赶上了一个好时候。2001年,四川省制定了《四川省民族地区教育发展十年行动计划》,鼓励好的教育资源走向少数民族地区。其中,远程直播教育就是重要的手段,王红接的东方闻道也得到了四川省教育厅的不少支持。

为什么是成都七中?

东方闻道第一个合作对象就是成都七中——这是四川省最好的高中之一,理科教学更公认为全省高中的第一名。

四川省最好的高中之一成都七中。

这里有全省最好的老师。我的一名高中同学曾在学校招聘的地方看到堆了一桌子厚厚的简历,随意看一眼,来这里应聘的都是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华东师范大学的名校学生,学历基本上都是硕士、博士。

成都七中也出了不少知名校友,包括搜狗的CEO王小川。在七中,985和211并不会成为一个重要目标,因为考上这些学校,对于这里的学生来说,似乎是理所应当的。

每年,七中高考的一本率基本都在70%以上,考上顶级名校的学生也保持着双位数,很多实验班的同学更是无需参加高考,直接被斯坦福、麻省理工、清北复交等学校提前招走了。在学校,流传着这样一个段子:“老师说,你要是不努力学习,只能去对面大学了。”这所大学指的是和成都七中隔着一条街的四川大学。

七中很重视所谓的素质教育。刚进校时,就有大大小小几十个社团可以加入:文学社、科幻社、话剧社……甚至还有模拟联合国,单周都有固定的社团活动课。话剧社有公演,学校有学生自己创办的文学校刊《朝花》,提字的是冰心。每周五中午还要固定看电视,也就是电视台制作的节目,内容包括音乐、艺术等等。

成都七中还尝试引入了选修课,不算多,每逢双周五的下午有两节。学校还有自己的“校级运动”——排球,每个学期会专门空出两天来举办排球赛。在中国的教育环境下,这已经是难得的轻松了,所以七中也被一些学生戏称为“游乐场”。

“游乐场”背后的残酷

但“游乐场”的背后,也有残酷的竞争。

除了丰富的“课外”活动,作为名校的七中同样因竞赛而闻名,赛事甚至包括机器人和计算机。高一入学时,每个人都会学习计算机编程,普通班学的是Pascal语言,而实验班学习的是C++——要知道,那是2010年以前。

在成都七中举办的中国数学奥林匹克竞赛。

用不了几堂课,老师就会为竞赛队挖掘出合适的“苗子”,从此,这些“优秀苗子”就走上了另外的道路。典型的就是七中著名毕业生、偏科相当厉害的王小川,当时就是这样一路拿下了金牌;至于实验班里的那些学生,到了高三的时候,教室里只有零零星星的人上课了——其他人几乎都已被名校提前招走。

实验班永远不会缺少“学霸”,很多人高一时已经学会了大学的数学,还会直接指出老师解法不对,拿起粉笔写下正确答案;有人很早就能读英文原文小说了,有时作文使用的单词太生僻,老师都需要查字典。

所以,如果没有提前学习,在七中,很难跟上教学节奏。英语老师上课都是全英文,阅读的是原文报刊,学生们定期要用英文做PPT演讲。

我还记得我们当时“网班”的班长是个高大的男孩,戴着眼镜,皮肤白皙,声音柔和,英语口语标准而流利,他说他的愿望是去麻省理工。后来,他考上了清华大学(听说是班上的第3名),一次,我在Facebook上偶然看到他的名字,信息显示他已经在美国念书了。

可以说,学生们从进入成都七中开始,某种程度上就已经把很多人甩在了后面。但进入这个“起点线”的门槛并不低。

成都除了七中之外,还有俗称“四中”的石室中学和俗称“九中”的树德中学,它们和七中几乎并驾齐驱。三所名校都有对应的初中部。高一开学时,我就发现班上的同学有一大半都是来自七中本部的初中,剩下的则来自四中、九中,以及其他本市排名前列的初中。

而我就是少数几个来自不知名初中的学生。我算是幸运地赶上了最后的好时候。当时,为了均衡教育资源,成都七中每年会给我们这样的普通初中20个保送名额,我和班上寥寥几名同学就是最后几届还有这样通道的学生。至于班上的外地生,他们会经历严苛的自主招生选拔考试,题目当然会比中考难得多。

除了天赋和后天努力的比拼外,七中内的“竞争”还处处可见。当iPhone 刚出时,已经有学生托家长从美国买到了手机,iPod shuffle、iTouch在校园里随处可见。学生们虽然穿着统一的校服,但限量版的鞋、书包则显示着每个人的不同。

七中教会了我什么?

成都七中内部当然也有“阶层”:理科实验班是最好的,其次是理科班,再次是文科班。

但毕业后,我这些来自不同“阶层”的同学们,差距其实并不大。虽然不乏在NASA(美国航空航天局)工作或国内外知名公司任职等高大上的工作,但更多的人还是普通的朝九晚五的上班族,或是进入了父母安排的单位安稳工作,或仍在执着地追求着自己摄影、音乐等等梦想。

他们每个人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有自己的快乐,当然也有各自的不安和焦虑。在生活这件事上,每个人都是平等的,尽管在高中时期,他们中的很多人已早早被贴上了传统意义上的“未来精英”的标签,但这个标签并不足以能保证他们的未来。

当然,虽然七中有它的残酷和无情,但我仍感谢这段时光。高二时,我上了文科班,这是一个“阶层”并不高的班级,但正是在这里,我遇到了人生中最重要的老师。他是个充满了正义感,性格直爽、对学生一视同仁的班主任,也是在他的影响下,我学会了关心时事、国家和历史这些“无用”的事,也因此大学毕业后选择了新闻专业,成了一名记者。

的确,如今教育资源的差距让寒门再难出贵子,即使现代技术抹平了师资的差距,当他们进入了顶级学校,也会发现有些事情是学习不能解决的。

就我个人来说,成都七中带来的最重要的东西,不是好成绩,而是让学生对这个世界和自己的生活有了更开阔的认识,让他们在各个关键的十字路口,有更多“选择”的能力——当然,这种能力,不是仅有七中这样的“精英”学校能提供的。

成都七中本质上还是一所应试教育体制下的高中,而人生远比考试复杂得多,任何人的命运都不能仅仅寄托于一块屏幕上,更没有人敢保证,成为七中的学生和大好前途一定是一列等式。毕竟,起点线划好了,却没人知道终点线在哪里。

责任编辑:唐艳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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